小侠客刘云,一心一意要捉拿三鼠,还想着替连云山下的老百姓除害,他也没弄明白谁是谁非,就凭着主观想象,跟王令两个人算记上仇了。头次以练武为名,行刺未成,现在一看有机会,王令后背正好冲着他,他拽出五毒钉来,“啪”的就一下。幸亏王老侠经验丰富,“啊”往旁边一闪,五毒钉贴着耳垂就过去了,正打在窗户框上。老侠客一转身,用手点指:
“刘云呀,小奴才,三番五次跟老朽作对,我看现在还有何说?”甩大氅,拽出厚背七星刀。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哭着进来一个人。
“爹爹,手下留情,女儿到了!”刘玉兰进来了,哭得跟泪人一般。老头一看是女儿,心就软下来了。
“丫头,方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我全看见了。爹爹,你老人家不必生气,他一定是听了闲言碎语,待我过去问他。”刘玉兰说着话,来到刘云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半天。刘云也愣住了,一瞅面前站着一个姑娘,这么眼熟哇。这才想起来,是亲姐姐。刘玉兰也认出自己的兄弟来了。姐弟分手的时候,刘云才八岁,姑娘十一岁。现在虽然事隔多年,可那模样没大变。姑娘颤巍巍的声音:
“贤弟,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刘云吗?”
“姐姐!”姐弟二人抱头痛哭。老英雄王令的火就消了一半,就盼着他们姐弟团 聚。可是老头不明白,刘云为什么要杀我?等会你们哭完了,我再问。老头没言语,在旁边看着。单说刘玉兰一边哭着一边问:
“兄弟,我真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些年来,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刘云也哭了:“姐姐,我是被一个人给救了。恩公姓钱,叫钱士忠,把我从水里打捞上来,带到人家家里头。先当茶童,后当佣人,以后又收我当了螟岭义子。人家一家人对我是天高地厚之恩,我这些年是一直住在钱家庄。姐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姑娘眼泪掉得更欢了,抽抽搭搭,把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一指身后的王老侠:
“弟弟,这才是咱的恩公。要不是他老人家搭救,哪有我的命在。兄弟,你为什么把恩人当仇人呢?还不过去见过恩公。”刘玉兰用手一指王令,刘云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了,剑眉倒竖,虎目圆翻,心里直翻个儿。
因为他听了张德寿的话了。张德寿净造谣,他想求亲不成,怀恨在心,在外头散布流言蜚语,硬说玉兰姑娘跟王令不清,表面上是父女,实质是明铺夜盖。就这话,谁听了都烦。刘云一见王令,想起了张德寿的话,心里堵了一个大疙瘩,不但不前去谢恩,反而把脸往下一沉,“噌噌”退了几步。
“姐姐,我问你点事。”
“弟弟,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
“嘿嘿,你不要拿坏人当好人。这个老匹夫,外君子,内小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实质上一肚子男盗女猖。姐姐你跟他多少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我怎么能感谢咱的仇人呢?你闪开,我跟这老家伙完不了!”一抖十三节链子槍,扑奔王令。姑娘能让吗?过去把槍拽住了。
“兄弟,你疯了?你听这话是谁说的?谁说恩公不是好人?人要对得起良心,对不起良心,可不得好报哇!”
“哎呀,姐姐,我知道你向着他,你现在不可挽救了,念其咱们姐弟之情,我就不跟你算这笔帐了。你给我闪开!”,夺槍奔王令。你说这王老侠客怎么办吧,动手吧,对不起玉兰,不动手吧,是真憋气。那么这个小孩听了什么人的话了呢,对我这么反感,我也没得罪他呀。所以老头没动。
刘玉兰怎么劝,刘云也不听。刘玉兰也实在没办法,最后把眼泪一擦:
“刘云哪,多年不见你变了。你不是我的亲兄弟,连你姐姐的话你都不相信。我可告诉你,没有咱的恩人,就没有我的今天,你敢动恩人一下,咱就断绝姐弟之情!”
“哈哈!刘玉兰你别往下说了。我没你这姐姐,我也活这么大。既然你说断绝姐弟之情,我双手赞成。现在我们就是仇人,你给我躲开!”玉兰一转身,从兵刃架上拽出一把刀来。
“刘云,你要杀咱恩公,你冲我来。不把我杀了,你休想得逞!”
“刘玉兰哪,好贱坯!既然你这么袒护他,咱俩就是仇人,我宰你算了!”一抖槍,照他姐姐分心就刺。姑娘用刀招架,姐弟二人在屋里就打起来了。你说世界上的事是不是千变万化,刚才姐弟还抱头痛哭,现在二人反目为仇,而且这场争斗相当激烈。刘云恨不得一槍把他姐姐扎死,姑娘也是气坏了,恨不能一刀把他撂这儿。
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刘云一看,打不过他姐姐。没想到,分别几年,姐姐的功夫这么硬,武艺比我强。既然我打不过她,我何不用暗器,打她一颗五毒钉。我宁愿把她打死,也不愿意让她在世上丢丑哇。他心里还想呢,爹!妈!不是当儿子的不孝顺,不是当儿子的太狠心,是你们的姑娘太丢我们老刘家的脸啦。想到这,一压刀跳到院里头,姑娘一追,就这么个时候,刘云槍交 左手,右手往兜里一摸五毒钉。不摸便罢,一摸傻了,没有了。你想,他从打萧银龙开始,昨天又打一天,十二颗五毒钉全打光了。刘云脑袋“嗡”的一声,暗器一没,等于断了左膀右臂。他心慌意乱,不敢多呆,扭头就跑。姑娘一看他跑了,火更大了。
“刘云,你给我站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刘云头也不回,逃下连云山,姑娘在后面紧紧追赶。她这追呀不是要刘云的命,她是想问问,为什么对恩公这么大的仇恨,三番五次地下其毒手,谁跟你说什么了,不说清楚不行。姑娘是出于这个目的,所以是紧追不舍。
刘云是一边跑着,一边核计:我上哪去呢?想起来了,干脆我回浮云老店吧,找我三叔胜英去,备不住那拨人还在那等我呢。想到这,他弯也没拐,一直回到蔡家庄,浮云老店。
他心急,嫌腿慢。他没走门,上了墙,从墙上跳到院里。住店的人不少,“哇唷”一声,怎么大白天出了飞人啦?住店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刘云径直来到内房,一边跑一边喊:
“胜三叔,三叔!”跑着进了店房。老少的英雄都在,就在这听刘云的信儿呢。如果把三鼠探听出来,大伙好动手抓呀。就这一天的工夫,谁也没离开。萧银龙好了,银龙跟当初没受伤时差不多少,刚吃过饭,一看刘云象是被谁推进屋似的,“悠”的就进了屋了。大家大吃一惊,胜英就问:
“云儿,你这是从哪来,难道是你探听到什么消息不成?”
“我让人家给撵回来了!”
“谁撵你?”
“我姐姐。”
“你姐姐撵你?这是为什么?”
“哎哟,我就不说了,她乃是个下贱之辈,我恨不得把她杀了出出我这口气。无奈我的能耐没有她大。三叔呀,你们可别让她跑了!”
说话之间,玉兰姑娘追来了。她也没上房,她也没越墙,人家走的是大门。进了门一打听,有人说,刚才是进来个小伙子,奔后院了。所以,这姑娘提刀进后院,把那些住店的,吓得东躲西藏,一瞅今天要出人命,不管男的女的,手里都拎着家伙。不表众人担心,单表姑娘。姑娘一进后院,就听刘云说话呢。跟谁说话她不清楚,把姑娘气得直哆嗦,把刀一横:
“呔,刘云哪,你给我出来!”
刘云吓得躲到胜英身后说道:
“三叔,来了,这就是我姐姐。你们出去把她抓住。”弄得大伙全傻了,不知道为什么,姐弟二人会翻脸,当弟弟的为什么非要抓姐姐?大伙倒不是怕这姑娘,叫这事给弄蒙了,所以,谁也没动。还得说金头虎贾明聪明,迈着罗圈腿过来,往院里探脑袋一看:
“哟!小妞 长得不错呀!我说刘云,她就是你姐姐?”
“正是。”
“你和你姐姐为什么,怎么闹翻的?你姐姐从哪来呀?你把这话说清楚了,我们好帮你的忙。不然的话,谁跟一个大姑娘动手,好男还不和女斗呢!”胜英一听,说得有理:
“孩子,你别着急,也别害怕,把这事跟三叔讲清楚。”
“三叔呀,这话叫我怎么说呢。这么办吧,”我简单地说一说:
“她就是我姐姐刘玉兰,我爹娘就生我们姐弟二人。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爹在解任的时候,租了一条船,走到半路,遇上水寇了。水寇抢我们家,我爹当场战死,我娘不肯受辱,跳水而死,把我们姐弟俩也推人水中。我顺水漂流,被我义父所救。没想到,我这姐姐也没死,也被人家搭救了。现在在连云山当了女贼了。她认山寨王为义父,当然,这倒有情可原,可不该……”刘云说到这脸都红了。
“她不应该怎么?”贾明急了。“她不应该怎么地,你倒痛快点说!”
“她不应该跟她的救命恩人明铺夜盖,表面上是干父女,暗地之中是夫妻,丑闻传出多远去。像她这种人,我怎么能承认是我姐姐呢?故此,我才和她翻了脸。我没有她能耐大,叫她把我追到这里了。”刘云说这话是理直气壮,而且这声音还挺高,玉兰姑娘在院里听得真真的。听完之后,把这姑娘气得眼前一发黑,好悬没摔倒,用单刀一托地,这才站稳当。她泣不成声,用手指点屋中的刘云:
“兄弟,兄弟呀,人说话要有良心,要有凭据,可不能望风捕影地胡说八道。那恩公对我恩重如山,疼爱得比亲女儿还疼爱。你姐姐扪心自问,清白无染,恩公也是如此呀!你为何血口喷人?这叫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叫人难以解释。刘云哪,闹了半天,你是这么个东西!忘恩负义,冤枉好人。你给我出来,我非剁了你不可!”刘云还在屋里犟嘴:“就是你、就是你,你要没做那事,为什么外头人都说你?怎么不讲我?”
这姐弟二人在屋里头一唱一和地顶开了。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高声喝道:
“丫头,不必着急,为父在此。”闹了半天,老侠客王令也追来了。老侠一看,他们姐弟打翻了,刘云跑了,姑娘追下去了,他能放心吗?马上把山上的事料理料理,老头擎着厚背七星刀,在后面就撵。就瞄着他们的影子,也进了院子,王令一进院,也听了那么一耳朵,把老头那脸臊得跟猪肺一样。老头一想,这事非弄清楚不可。这事太臭了,不把这事弄清楚,往后,我怎么抬头?让别人讲起来,我老头子不是人啦!所以,站出来到了刘玉兰面前道:
“丫头,别生气,脚正不怕鞋歪。任凭他怎么说,他没有凭据。任凭他怎么讲,咱们是清白的!你哭什么,应该理直气壮跟他们讲理!”老头说完了,用手往屋里一指:
“刘云,你给我出来!谁跟你说的,我跟他完不了。我不恨你,我恨那传闲话的人。”胜英一听,这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熟悉?胜三爷把门帘撩开一看,“哎呀”,认识。王令当初和胜英都在逢虎山聚义,胜英是寨主,王令是巡捕寨寨主。两人是把兄弟,胜英管王令还叫盟兄哪。胜英对王令的为人太了解了。刚才呀,他们说得胡 里八涂胜三爷也没听明白,直至看到是王令,明白了,知道刘云说话不确切。你要说别人我不了解,要说王令这个人,我太了解了。这一定是恶人中伤,不怀好意呀。三爷来到院里,冲王令一抱拳:
“盟兄,小弟胜英在此。”老头一看是胜英,“噹啷啷”把刀扔了,跑步过来,把胜英拉住。
“贤弟,你怎么在这?贤弟,你一向可好哇,想死愚兄了。”
“盟兄,我也想您哪!”哥俩抱头痛哭。哭罢多时,胜英才问:
“盟兄,你现在落脚在什么地方?”
“哎呀,贤弟,我和你不能比呀。我现在还是个山贼,占据连云山,靠打饷维持生活。你现在是十三省总镖局的镖头,名利双收,你我弟兄比较起来,是愧煞愚兄。”
胜英说:“这也是被形势所迫,你才被迫为盗。盟兄,你是从连云山来?”
“是的,我是追赶这两个孩子来的。你赶紧让刘云出来,我非得弄清楚,他听谁说的,我跟丫头不清。他要能指出证据,老朽我愿抹脖子!”
胜英一笑:“愚兄,别听孩子胡说,一定是有人给他传了闲话了。不然的话,他怎么能知道?我们光明磊落,是邪的我们不干,是犯法的,我们也不干,怕什么?刘云哪,你出来!”胜英一说话,刘云不敢不出来。他出来了,贾明、黄三太、杨香武、萧银龙、欧陽德、红旗李昱、凤凰张七、诸葛山真,连老英雄钱士忠都出来了,挤了半院子。刘云就在人群之中。胜英一伸手,把刘云叫过来:
“孩子,别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
“我听张德寿说的。”
贾明一听可气坏了,跳过来给刘云一拳头道:
“哼,我认为你瞪眼说话都是真的,闹了半天你是听别人说的。张德寿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兽!那小子满嘴没有人话,那是个采花 贼呀。你怎么好人的话不听,专听他的呢?他狗嘴能吐出象牙么?他一定是造谣生事,无中生有。”
王令明白了:“刘云哪,你要听张德寿说的,我告诉你,张德寿是我山上的一个小头目,因为他看上你姐姐了,非要让老夫将你姐姐许配给他。你想,我能答应他吗。我不但没答应,还把他撵出连云山。因此,他怀恨在心,在外头制造流言蜚语,真是可杀不可留哇。刘云哪,这么多人都在,如果老夫欺骗你,或者,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上有青天,下有黄土,离地三尺有神灵,我嘴不对心,让我临危不得善终!”老头气急眼了,趁着人们没注意,把中指塞入嘴中,“咔嚓”一声,把手指肚咬开。干什么,起誓!在那个年代,人们最信起誓。因为人们都信迷信,起誓应誓,一般干了亏心事的人不敢这么做。刘云这才相信。
“哎哟,我好糊涂,我怎么又上了张德寿的当了?这小子调理我。”刘云后悔不迭,“啪啪”揍自己的脸巴子,然后到姐姐跟前。
“姐姐,我错了,我一点凭据也没有,就是张德寿跟我讲的。我哪知道他的为人哪。千错,万错,是小弟之错。姐姐,你就别生气了。”姑娘哭得更厉害了。她委屈呀。哭罢多时,把眼泪擦擦。
“弟弟,你年轻,姐姐不怪你。可是,你看把恩公气成这样,你还不过去给恩公赔情。”刘云没办法,往王令面前一跪道:
“老侠客,我错了。这回我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侠客,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您随便处置吧,只要给您出了这口气,你杀了我也行。”说着话,跪倒叩头。王令那是侠客,仁义的君子,一看孩子当了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赔了礼,你还怎样。况且,杀人不过头点,老英雄的气全消了,伸手把刘云搀起来。
“孩子,我不生气就是。希望你今后办事千万慎重。”
“是,这回我记住了,给我的教训太深了。”说话间,大家进了屋里头。
刘云跟姐姐到配房,姐弟二人这多年没见面要好好唠扯唠扯。
按下他们不说,单说胜英把王令、诸葛山真、钱士忠让到屋里头,大家就位之后,胜英就问王令:
“老哥,这些年你混得不错吧?”
“混饭吃吧,还算可以。”
“请问老兄一件事情你知道不?”
“什么事?”
“飞天鼠秦尤,肖金台大寨主闵士琼父子落到你们山上没有?”
“没有。兄弟,你听谁说的?我怎么能收留他们呢?慢说他们没到我这来,要去我也得把他们捉住。”胜英一听,呀,凉了,原来抱着希望,认为他们在连云山,现在看来,扑空了。胜英摇头叹息,王令就问:
“贤弟,这几个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胜英说:“你还不清楚,这太有关系了。他们的命运和我连在一起了,有他们,我能活,没有他们,我也活不了。”胜三爷就把以往的经过讲说了一遍。讲完了,王令也害怕了。
“哎呀,这么说,他们都是朝廷的要犯。兄弟,你受了牵连了。不把他们捉住,你这官司是完不了。”胜英点点头:
“哥哥,你说对了。抓不住他们,我就得去吃官司。故此,小弟才着急呀。哥哥,你久在连云山,耳目灵通,你想想,他们能落在什么地方?”
“我想想。”王老侠客,抬着头,眼睛望着顶棚,想了半天才道:
“兄弟,从我这连云山往东北去,不到六十里地就是肖玉台。你知道,五湖、八大名山、三座名台,肖玉台就是其中之一呀。是否他们能落到那呀。”胜英一想,备不住呀,但是,现在没有根据,所有的说法,都是望风捕影。胜英说:
“这么办吧,现在就得死马当活马,反正肖玉台离这也不远,我们就走上一遭,看看三鼠、二闵是不是落到那里了!”大家一听,也只好如此了。
当日无话。到了次日天光见亮,胜三爷马上分派。这么多的人都在一起吗,分成两拨儿,小年轻的分为一拨,老头们分为一拨,分批赶奔肖玉台。姑娘先不跟着,刘玉兰暂时先回到连云山,因为是女孩子,跟着不方便,回到山上听信儿。胜英把店帐算了,大家起身离开浮云老店,赶奔肖玉台。
咱们不说胜英,单说年轻的这一拨。都是谁呀,金头虎贾明、塞北观音萧银龙、凤凰张七、小方朔欧陽德、瘦鸡杨香武、红旗李昱、再加上小侠刘云,他们凑到一块了。贾明一看,三伯父不在眼前,就欢起来了。一出了蔡家庄,他就摇头晃脑,好象这些人都不如他。贾明一边走着,一边对刘云讲:
“兄弟,你都知道我们这些露脸的事不?”
“不清楚。”
“不知道吧,井底之蛙,你见过多大天。往后你得跟我学呀,哥哥我走南闯北,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你说吧,这五湖、三台、八大名山,我哪没去过?莲花湖大不大,脚面水平淌,我随便出入。万丈桃花浪,小帅韩秀,听说我去了,列队迎接。莲花峪大寨主林士佩知道不,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
“见到我都往肚子里屙屎。这些贼要提起我来是胆战心惊。兄弟,往后跟我多学点,我浑身上下全是能耐。”刘云也不知道他吃几碗干饭,还挺认真地点点头道:
“是是,往后请哥哥多多指教。”杨香武在旁边直乐。杨香武心说,这个贾大爷,有骆驼不吹牛哇。别给他泄底,让他吹一次吧。
大家就往前走,找这肖玉台。别人都没来过呀,所以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刘云哪,就问贾明。
“我说贾大哥,你得认识。你不是说,五湖、三台、八大名山,你随便出入吗?”
“那当然了。”
“既然你认识,你就给我们带道好了。”
“好了,跟我走吧。”其实他也不认识,他净装能耐。
“你看前面那座山了吧,再过这座山,就到了肖玉台。怎么叫肖玉台呢,因为,那山上有块玉,故此,叫肖玉台。”
黄三太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他可真是脸皮厚,不管什么都往外扔。刘云就信以为真了。
一直走到日落偏西,西北上来一块云彩。正是七月的时候,天气变化无常,本来是晴朗的天,这块云彩遮住头顶,紧接着变了风,“咕隆”一个雷,把云彩给震开了,“哗”,下开大雨了。几位小兄弟,身上都没戴防雨的东西,抱着头,往前跑。所幸在山坡下面有个村庄,哥儿几个进了庄子,一看里面有门洞,全挤到这门洞避雨。人多,门洞小,挤不开,贾明往后一靠,把大门挤掉了。“哐噹噹”,贾明一个腚蹲摔院里去了。由于他这一摔,惊动了院里住的人,一个家人出来了问道:
“谁呀?”
“我。”
“你找谁?”
“我谁也不找,我在这躲雨,摔进来的,你看我摔得浑身是泥。”家人一皱眉,一看门洞确实窄,挤这么多人。家人这么一说话,惊动了主人,主人打着雨伞出来了。
“小六子,什么事?”
“回主人的话,来一群避雨的。”
“嚄!”主人抬头往门洞看了看,雨下得还挺大,这几个人身上都浇湿了,怪于心不忍的。
“小六子,把这几位请到厢房屋里去吧。”
“哎哎。”这叫小六子的过来了。
“各位英雄,我家主人吩咐了,让各位到厢房避雨。”大伙一听,这可好哇,跟人家素不相识,能这样招待就不错了。
大伙进了厢房。进屋一瞅,这是伙计们住的地方,两铺大木床 ,上面放着行李卷,看那样,能容下十四、五个人在这住。屋里收拾得挺干净,一张木头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几把凳子。大家这才坐下。那个小六子呢,转身出去了。时间不大,提一个大木桶,上面放着一个瓢。
“众位,谁渴了,谁喝水。大伙把衣服脱了,都湿了。”大家一看也好,把纽袢打开,把家伙放在床 上,这就要脱衣 服晾上。正在这时候,主人来了。这主人看望大伙,一进来,小六子就介绍道:
“各位,这就是我家主人。”黄三太闪眼一瞅,这个人有四十六、七岁,黄白的脸庞,宽宽的脑门,长得慈眉善目,头上四棱员外中,身穿对花员外氅,三绺胡 须。虽然这人长得挺好,但是满脸的愁容,二眉之中结成一个疙瘩,眼眶发青,看来是熬夜熬的。这老头满脸带笑,冲大家一抱拳:“各位辛苦了,让雨浇着啦,好好在这休息休息。把衣服晾干了再走也不迟。要没吃饭的话,我让仆人给准备。”黄三太刚想说客气话,贾明饿了,他是有什么说什么。
“嘿嘿,你这人太好了。我还真饿了,那就麻烦您啦。我还有个小毛病,就是爱馋,你看哪,鸡呀、鸭呀,对不对,挑那好东西给我们做一桌。老头别心疼,吃完了,不白吃,我们照样给钱。”他还想往下说,黄三太瞪了他一眼,他一吐舌头不敢言语了。本家主人挺实惠:
“好好,不给钱,也照样做,今天算我请客。小六子,告诉李师傅准备!”刀勺一响,人家的厨房给做上了。
这老头掀开壶是空的,地上桶里的水是满的。这多不礼貌,又告诉小六子:
“赶紧烧水,我那屋有茶,拿来!”人都是有感情的,看人家主人这样热情招待,大家很受感动。黄三太瞅瞅天气,一会儿半会儿还停不了,看那意思,今天是走不了,要在这住下也行呀。三太就跟主人闲谈。
“贵姓呀?”
“本宅姓肖。”
“这镇子叫啥?”
“肖家集。我们这是本乡大户,十户之中有九户姓肖。那么请问肖老员外,这儿离肖玉台有多远?”不提肖玉台便罢,一提,老头就一哆嗦,紧跟着,脑门子上的汗下来了。
“这个……,不太远。如果从后山走,走近路,十八里,转远道,也不过五十里。”贾明一看,这里面有毛病,怎么一提肖玉台,老头就一哆嗦呢?看这样子,老头有心事。金头虎搬了把椅子凑过来。
“老头,我这个人会相面。我一瞅人的五官相貌,就善辨吉凶啊。我瞅你印堂发暗,眼目发青,鼻子刺发干,满脸的愁云,你大概有愁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一听,万一我们能帮点忙,岂不是更好,也不算白吃你这顿饭。”老者闻听,不住地点头。
“你真会相面?”
“太会了。你把左手伸出来,我看看。”老头还真听话,把左手伸出来了。贾明根本也不会,抓住人家的手,看了半天,嘴里不断地嘀咕。
“有灾,这灾还不小呢!老头,我心里都明白了,我再问问你,你说吧。”
“那我得问问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我才说呢。我看你们几个身带兵刃,我有点害怕。”
“唉,老头,你就放心吧,我们是练武术的。背兵刃不假,为的是强筋壮骨,走错道了,抓劫贼了,决不騷扰老百姓。再告诉你,我们是保镖的,不是本地人,因为办事,才到这里来的。”老头一听不是本地的好办。未先说话,口打“唉”声,眼泪掉下来了。黄三太也挺同情。
“老人家,别难过,有话你就说吧。是欠了人家的,还是摊了什么官司?”
“都不是,我这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咱们老夫妻,不敢说是好人,我们修桥补路,凡是穷苦人,要饭要到我的门上,我是解囊相助。扪心自问,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但是老天爷不公平呀,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为什么这灾就落在我们老肖家头上?我们老夫妻俩无儿子,就一个女儿,叫肖桂花今年十九岁了,人样子长得还不错,现在还没有人家。不知哪个坏蛋,把这事就告诉了肖玉台的三寨主。这三寨主,姓曹叫曹豹。这小子才不是东西呢,光压寨夫人就十六八个。他还不满意,听说我女儿姿色出众,因此动了邪心。
“五天以前,山上来了几个人,给我们一匹绸子,一锭黄金。说嘛,这就是定礼。限定三天以内,将我女儿送上肖玉台,当第十九位压寨夫人。答应了,还则罢了,不答应,杀我们一家人。各位请想,谁家的姑娘能往火坑里送?何况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消息一传出,我女儿又要悬梁上吊,又要跳河,都让我们给拦住了。现在女儿哭得是死去活来,两天没吃东西了。老夫我也是水米没打牙,老伴也是哭得死去活来。我们的日子没法过了。明天哪,明天就到日子了,你说怎么办吧?有心逃吧,现在我们这个地方在肖玉台控制之下,出不去多远,就得让人抓回来。那贼人都狠哪,让他们抓回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有心告官府,无奈官府离这甚远,鞭长莫及。私也不行,公也不行,无能为力,又反抗不了。故此,才把我愁成这样。哎呀,我女儿呀!”老头说罢,是掩面大哭,众弟兄们一听,全把眼瞪起来。心说话,我们正想上肖玉台呢,这事巧了,知道曹龙、曹虎、曹豹,号称曹家三横,霸占肖玉台多年了。他们跟林士佩一个鼻眼出气。林士佩的莲花峪完了,闵士琼的肖金台完了,可肖玉台依然存在,贼人是照样猖狂。如果三鼠要落到肖玉台,我们连抓三鼠,再替这老头出气,给这老头解围,岂不是一举两得?黄三太还没等说话,贾明过来了。
“哎呀,老头,就这么点事,快把你那眼泪收起来,别哭了。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这事完了!”
老头一听完了:“壮士,完了怎么解释?”“把你姑娘送到山上你乐意不?”
“不乐意,不就完了。不送不就完了吗?”
“壮士,你没听清楚,不送,人家山上不让啊。”
“谁不答应?不就三寨主曹豹?你拿他当豹,我拿他当个猫。猫还能抓耗子呢,他连屁也抓不到。我不见到还则罢了,见到,拽耳朵‘啪’摔死!”老头一听,真的假的,“扑通”一声就给贾明跪下了。
“壮士,你要能给我们家解围,救了小女,你就是我的恩人。我没别的可说,我这姑娘就给你了!”可把贾明美的,管这么个闲事,得个大姑娘,把脑袋晃一晃,这可不行,我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终身不能娶媳妇。娶媳妇,我这功夫就糟蹋了,怎么行呢。这老头把话说的,贾明把草包肚子一挺,说:
“老头,你不明白,早早晚晚,我要把脑袋剃了,去当和尚去,我不能收媳妇。你要觉得非报答不可呢,我们也不能推辞,干脆,把你这姑娘给这瘦鸡得了。”他一指杨香武,杨香武把小眼一瞪。
“去你的,人家死的心都有,你还拿人家开玩笑!”
黄三太把脸一沉:“贾明,休要胡 言乱语,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三哥,你别瞪眼,瞪眼我可害怕!”你看,胜英不在,黄三太是长门大弟子,谁敢不听?贾明和杨香武上外头去了,正好前出一廊,后出一厦,正好避雨,不言语了。黄三太接茬说:
“老人家,刚才我这兄弟好开玩笑,有点好顽皮,说得对与不对,请老人家原谅。但有一样,他说给您帮忙,救您的女儿是事实。不但他帮忙,今天来的这些人,我们全都帮忙,我们尽力而为,你放心就是了。”
“谢谢,谢谢,您贵姓?”
“免贵姓黄,双号叫三太。”
“黄三太,这名儿怎么这么熟呀?我打听打听,有一个叫锦衣韦驮的,您认识不认识?”
“那是我的绰号。我师傅是胜手昆仑侠胜英。”老头一听,跳起挺高来。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啦,咱们是自己人哪。当初我在十三省总镖局当过伙计呢,我姓肖,叫肖久,你跟三爷一说,就知道了。如今我也老了。三爷那人可好了,我们俩分手的时候,还都是年轻小伙呢。”这肖久说的是真事。他说这话,是二十五年以前了。那阵儿胜英在南京,开飞虎镖局,这肖久就在那当伙计,跟胜英处得不错。至此以后,他回到家里,他发了财了。可是十三省总镖局的消息,他非常灵通,都有谁,是干什么的,他心里都清楚。所以黄三太一报名,老头高兴得不得了。一看,这屋哪是招待贵客的?
“赶紧请到上房。”一句话,他们从厢房挪到上房了。老头告诉伙计:
“去去,把柜底下的小盒拿出来,那是我专门喝的好茶。快出去泡茶,再告诉厨师傅,快点上席,招待英雄。”这屋里一准备,时间不大,饭菜做好。黄三太这才把贾明、杨香武叫进来。几个人入了席,一边说一边想办法。贾明把刚才的事,全都忘了。刚吃了两筷子,精神头又上了。
“三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黄三太说:
“还没想出来呢。你说呢?”
“我说这么办,咱来个将计就计,混进肖玉台。”
“怎么个叫将计就计?”
“老头到三天,必须得去送姑娘。老头不去,他们非来不可,必来抢亲,或者来催亲。那时候,在我们弟兄中选出一个人来,就扮这姑娘肖桂花,穿红挂绿,戴好盖头,往这轿子里一坐,余者的都化化装,暗藏利刃,吹吹打打就到肖玉台。到山顶上,不就听咱们的吗。一声呐喊,就拉家伙,杀贼呗。把贼一杀,这事不就完了吗。”贾明这一说,众人是鼓掌称赞。
“好计策、好计策!”大家一致称赞,贾明又美上了。
“咱对三略、六韬,没有不懂的,这点小事能难住明太爷?”
黄三太说:“这主意是不错。你看咱们当中,谁扮新娘合适呢?”
“那哪有别人,我看我扮新娘最合适。”
杨香武说:“呆着,也没瞅瞅你这模样,谁家要缺少罐子还差不多少,让你去给顶数,有姑娘象你这样的吗?”
“我看看,这里边……”一眼贾明他看见萧银龙了。萧银龙叫塞北观音,那小伙长得多俊,姑娘都比不上呀。
“我说小兄弟,你委屈委屈,扮个新娘怎么样呢?”萧银龙把眼一瞪,“啪”,把酒杯摔桌子上了。
“贾明,你别拿我取乐好不好?不干!”
黄三太一笑:“师弟,我看贾明说的有一番道理。我们为什么来的?不主要是抓三鼠和二闵吗?咱不为别的,还为这件事呢!要抓住三鼠,咱师傅的官司就完了。你再怎么委屈,化装成一个女人有什么呢,也不能有失你的身份。还要以大事当头,小事屈尊。小弟,你就答应了吧。你看看这些人当中扮女人,谁象?都不象。唯有你最合适。”
黄三太是大师兄,这就是命令。萧银龙就是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得答应。把脑袋一低,不言语了,这就叫默许了。三太这才跟肖久说:
“老人家,咱们都商量好了,没有背你的话,你看我们这样做行不行?”
“太行了。可我有点担心哪,肖玉台的人有的是,有一两千人,就你们这几位,能行?到里头一闹翻,寡不敌众,可吃亏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几个不在乎,拍拍屁股走了,他非恨我不可,到时候领人下山,非把我们肖家集吞了不可。此事就是有点担风险。”
贾明把肚子一挺:“老头,你少说这话。我们这几个人都是什么人哪,都是金子、银子、钻石、玛瑙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肉人,一个顶一万个。你看我们这有几万,还在乎一两千人吗?要闹急了,不用别人,就我明太爷一人,全都收庄包圆儿了。”贾明是吹,但吹也有好处,这肖久真叫他给吹住了,象吃了定心丸似的。
“是呀,要那么着,我就放心了。”
“哎,你放心。为了防万一,我们上山以后,你老伴、你女儿和你,都藏起来,离开这个家。就一天的工夫,你要看到肖玉台着起火来,那就是我们成功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回家。肖玉台要没起火,那我们哥儿几个就是摊上事儿了。我们要一吹灯拔蜡,老头你也够戗。乐意抹脖子啦,上吊啦,你们都随便,我也不管了。”杨香武一听,这都什么词呀。不过老头真听明白了。
“好好。”
“不过这两天,假戏真唱。听懂我的意思,你假装高兴,让乡里乡亲,看出你愿意把姑娘送到山上去。明天你就派两人,到镇子上买礼品,散布谣言,就说要送女儿上山去做压寨夫人。从今往后,你也走了时气了。千万别说走板话,老头你记住。你家的事,不知是谁给你捅的,就证明你们肖家集里有王八蛋。如果你走漏消息,说这是假的,糊弄肖玉台的人,那咱的计策就失败了。没动手以前,咱们大伙一块完蛋,你懂这利害关系不?”
“我懂,我懂。”你别说,贾明今天上来这聪明劲了,料的这事,条条是道,众人频频点头。一看行,贾明长出了口气,老头千恩万谢。
这天晚上,他们就睡到这,这个舒服劲就别提了。老头把他们当神仙了,闪缎被褥,双铺双盖,凉席凉枕,每人一把扇子。同时,肖久让伙计轮流到这边侍奉。一看贾明太胖,出汗太多,专门派一个人给他扇扇子。贾明这个美呀,一觉睡到大天亮。到了第二天梳洗已毕,肖久命人摆上酒席,热情款待。
这边喝着酒,吃着菜,那边肖久就领人出门了,按照贾明吩咐的,到街上采买。
这肖家集是个大镇店,一千来人家,什么买卖都有。杂货铺,点心铺,绸缎庄、当铺、烧锅都有。老头欢欢喜喜,买这买那。别人就问:
“今天老员外怎么这么高兴啊?”
“啊,我女儿就要成了压寨夫人啦,今天就送到肖玉台去,我怎么不高兴呢?跟几位曹寨主结亲,我们祖先有德呀!”老百姓一听,背后都骂:
“这个老东西,把女儿送给山贼,他还高兴呢,你看把他美得……。”他们哪知道这是一计呀。
长话短说,把礼物全买齐了,天就黑下来了。又按贾明的吩咐,准备一乘花轿。萧银龙开始化妆,萧银龙不会呀,有两老妈,这两老妈让萧银龙坐下,给他洗了脸,紧接插花,抹粉。等给萧银龙化完妆之后,往镜子里一看,就象仙女降世一般,比这肖久的女儿胜强百倍,谁也看不出是个男的来。银龙外面穿的是红衣服,是女人的装束,里面暗带判官双笔。同时,又带好了十二支亮银镖,要准备到肖玉台去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