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洼丹任安杨政张兴戴憑孙期欧阳歙牟长宋登张驯尹敏周防孔僖杨伦
昔王葬、更始之际,天下散乱,礼乐分崩,典文残落。及光武中兴,爱好经术,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采求阙文,补缀漏逸。先是,四方学士多怀协图书,遁逃林薮。自是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之徒,继踵而集。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
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学,稽式古典,笾豆干戚之容,备之于列,服方领习矩步者,委它乎其中。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坐明堂而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其后复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别立校舍,搜选高能以受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建初中,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详同异,连月乃罢。肃宗亲临称制,如石渠故事,顾命史臣,著为通义。又诏高才生受《古文尚书》、《毛诗》、《穀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然皆擢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所以网罗遗逸,博存众家。孝和亦数幸东观,览阅书林。及邓后称制,学者颇懈。时,樊准、徐防并陈敦学之宜,又言儒职多非其人,于是制诏公卿妙简其选,三署郎能通经术者,皆得察举。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穨敝,鞠为园蔬,牧兒荛竖,至于薪刈其下。顺帝感翟酺之言,乃更修黉宇,凡所结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试明经下第补弟子,增甲乙之科员各十人,除郡国耆儒皆补郎、舍人。本初元年,梁太后诏曰:“大将军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学,每岁辄于乡射月一飨会之,以此为常。”自是游学增盛,至三万余生。然章句渐疏,而多以浮华相尚,儒者之风盖衰矣。党人既诛,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废,后遂至忿争,更相信告,亦有私行金货,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树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
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E06D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余乘,道路艰远,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泯尽焉。
东京学者猥众,难以详载,今但录其能通经名家者,以为《儒林篇》。其自有列传者,则不兼书。若师资所承,宜标名为证者,乃著之云。
《前书》云:田何传《易》授丁宽,丁宽授田王孙,王孙授沛人施雠、东海孟喜、琅邪梁丘贺,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学。又东郡京房受《易》于梁国焦延寿,别为京氏学。又有东莱费直,传《易》,授琅邪王横,为费氏学。本以古字,号《古文易》。又沛人高相传《易》,授子康及兰陵毋将永,为高氏学。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费、高二家未得立。
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人,梁孝王之胤也。少习容礼。平帝时,受《施氏易》于沛人戴宾。能弹雅琴,知清角之操。
王莽世,教授弟子恒五百余人。每春秋飨射,常备列典仪,以素木瓠叶为俎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每有行礼,县宰辄率吏属而观之。王莽以昆多聚徒众,私行大礼,有僭上心,乃系昆及家属于外黄狱。寻莽败得免。既而天下大乱,昆避难河南负犊山中。
建武五年,举孝廉,不行,遂逃,教授于江陵。光武闻之,即除为江陵令。时,县连年火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降雨止风。征拜议郎,稍迁侍中、弘农太守。
先是,崤、黾驿道多虎灾,行旅不通。昆为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负子度河。帝闻而异之。二十二年,征代杜林为光禄勋。诏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度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质讷。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诸王小侯五十余人。二十七年,拜骑都尉。三十年,以老乞骸骨,诏赐洛阳第舍,以千石禄终其身。中元二年卒。
子轶,字君文,传昆业,门徒亦盛。永平中,为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迁宗正,卒官,遂世掌宗正焉。
洼丹字子玉,南阳育阳人也。世传《孟氏易》。王莽时,常避世教授,专志不仕,徒众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稍迁,十一年,为大鸿胪。作《易通论》七篇,世号《洼君通》。丹学义研深,《易》家宗之,称为大儒。十七年,卒于官,年七十。
时,中山觟阳鸿,字孟孙,亦以《孟氏易》教授,有名称,永平中为少府。
任安字定祖,广汉绵竹人也。少游太学,受《孟氏易》,兼通数经。又从同郡杨厚学图谶,究极其术。时人称曰:“欲知仲桓问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学终,还家教授,诸生自远而至。初仕州郡。后太尉再辟,除博士,公车征,皆称疾不就。州牧刘焉表荐之,时王涂隔塞,诏命竟不至。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于家。
杨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学,从代郡范升受《梁丘易》,善说经书。京师为之语曰:“说经铿铿杨子行。”教授数百人。
范升尝为出妇所告,坐系狱,政乃肉袒,以箭贯耳,抱升子潜伏道傍,候车驾,而持章叩头大言曰:“范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适三岁,孤之可哀。”武骑虎贲惧惊乘舆,举弓射之,犹不肯去;旄头又以戟叉政,伤胸,政犹不退。哀泣辞请,有感帝心,诏曰:“乞杨生师。”即尺一出升,政由是显名。
为人嗜酒,不拘小节,果敢自矜,然笃于义。时,帝婿梁松、皇后弟阴就,皆慕其声名,而请与交友。政每共言论,常切磋恳至,不为屈挠。尝诣杨虚侯马武,武难见政,称疾不为起。政入户,径升床排武,把臂责之曰:“卿蒙国恩,备位籓辅,不思求贤以报殊宠,而骄天下英俊,此非养身之道也。今日动者刀入胁。”武诸子及左右皆大惊,以为见劫,操兵满侧,政颜色自若。会阴就至,责数武,令为交友。其刚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将。
张兴字君上,颍川鄢陵人也。习《梁丘易》以教授。建武中,举孝廉为郎,谢病去,复归聚徒。后辟司徒冯勤府,勤举为教廉,稍迁博士。永平初,迁侍中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显宗数访问经术。既而声称著闻,弟子自远至者,著录且万人,为梁丘家宗。十四年,卒于官。
子鲂,传兴业,位至张掖属国都尉。
戴凭字次仲,汝南平舆人也。习《京氏易》。年十六,郡举明经,征试博士,拜郎中。
时,诏公卿大会,群臣皆就席,凭独立。光武问其意。凭对曰:“博士说经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即召上殿,令与诸儒难说,凭多所解释。帝善之,拜为侍中,数进见问得失。帝谓凭曰:“侍中当匡补国政,勿有隐情。”凭对曰:“陛下严。”帝曰:“朕何用严?”凭曰:“伏见前太尉西曹掾蒋遵,清亮忠孝,学通古今,陛下纳肤受之诉,遂致禁锢,世以是为严。”帝怒曰:“汝南子欲复党乎?”凭出,自系廷尉,有诏敕出。后复引见,凭谢曰:“臣无謇谔之节,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谏,偷生苟活,诚惭圣朝。”帝即敕尚书解遵禁锢,拜凭虎贲中郎将,以侍中兼领之。
正旦朝贺,百僚毕会,帝令群臣能说经者更相难诘,义有不通,辄夺其席以益通者,凭遂重坐五十余席。故京师为之语曰:“解经不穷戴侍中。”在职十八年,卒于官,诏赐东园梓器,钱二十万。
时南阳魏满字叔牙,亦习《京氏易》,教授。永平中,至弘农太守。
孙期字仲彧,济阴成武人也。少为诸生,习《京氏易》、《古文尚书》。家贫,事母至孝,牧豕于大泽中,以奉养焉。远人从其学者,皆执经垄畔以追之,里落化其仁让。黄巾贼起,过期里陌,相约不犯孙先生舍。郡举方正,遣吏赍羊、酒请期,期驱豕入草不顾。司徒黄琬特辟,不行,终于家。
建武中,范升传《孟氏易》,以授杨政,而陈元、郑众皆传《费氏易》,其后马融亦为其传。融授郑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传》,自是《费氏》兴,而《京氏》遂衰。
《前书》云:济南伏生传《尚书》,授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同郡B6F9宽,宽授欧阳生之子,世世相传,至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张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传族子胜,为大夏侯氏学;胜传从兄子建,建别为小夏侯氏学:三家皆立博士。又鲁人孔安国传《古文尚书》授都尉朝,朝授胶东庸谭,为《尚书》古文学,未得立。
欧阳歙字正思,乐安千乘人也。自欧阳生传《伏生尚书》,至歙八世,皆为博士。
歙既传业,而恭谦好礼让。王莽时,为长社宰。更始立,为原武令。世祖平河北,到原武,见歙在县修政,迁河南都尉,后行太守事。世祖即位,始为河南尹,封被阳侯。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杨州牧,迁汝南太守。推用贤俊,政称异迹。九年,更封夜侯。
歙在郡,教授数百人,视事九岁,征为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余万发觉下狱。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礼震,年十七,闻狱当断,驰之京师,行到河内获嘉县,自系,上书求代歙死。曰:“伏见臣师大司徒欧阳歙,学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当伏重辜。歙门单子幼,未能传学,身死之后,永为废绝,上令陛下获杀贤之讥,下使学者丧师资之益。乞杀臣身以代歙命。”书奏,而歙已死狱中。歙掾陈元上书追讼之,言甚切至,帝乃赐棺木,赠印绶,赙缣三千匹。
子复嗣。复卒,无子,国除。
济阴曹曾字伯山,从歙受《尚书》,门徒三千人,位至谏议大夫。子祉,河南尹,传父业教授。
又陈留陈弇,字叔明,亦受《欧阳尚书》于司徒丁鸿,仕为蕲长。
牟长字君高,乐安临济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国灭,因氏焉。
长少习《欧阳尚书》,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特辟,拜博士,稍迁河内太守,坐垦田不实免。
长自为博士及在河内,诸生讲学者常有千余人,著录前后万人。著《尚书章句》,皆本之欧阳氏,俗号为《牟氏章句》。复征为中散大夫,赐告一岁,卒于家。
子纡,又以隐居教授,门生千人。肃宗闻而征之,欲以为博士,道物故。
宋登字叔阳,京兆长安人也。父由,为太尉。
登少传《欧阳尚书》,教授数千人。为汝阴令,政为明能,号称“神父”。迁赵相,入为尚书仆射。顺帝以登明识礼乐,使持节临太学,奏定曲律,转拜侍中。数上封事,抑退权臣,由是出为颖川太守。市无二价,道不拾遗。病免,卒于家,汝阴人配社祠之。
张驯字子F6C1,济阴定陶人也。少游太学,能诵《春秋左氏传》。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辟公府,举高第,拜议郎。与蔡邕共奏定《六经》文字。擢拜侍中,典领秘书近署,甚见纳异。多因便宜陈政得失,朝廷嘉之。迁丹阳太守,化有惠政。光和七年,征拜尚书,迁大司农。初平中,卒于官。
尹敏字幼季,南阳堵阳人也。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穀梁》、《左氏春秋》。
建武二年,上疏陈《洪范》消灾之术。时,世祖方草创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诏公车,拜郎中,辟大司空府。
帝以敏博通经记,令校图谶,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著录次比。敏对曰:“谶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帝不纳。敏因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见而怪之,召敏问其故。敏对曰:“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帝深非之,虽竟不罪,而亦以此沈滞。
与班彪亲善,每相遇,辄日旰忘食,夜分不寝,自以为钟期、伯牙,庄周、惠施之相得也。
后三迁长陵令。永平五年,诏书捕男子周虑。虑素有名称,而善于敏,敏坐系免官。及出,叹曰:“喑聋之徒,真世之有道者也。何谓察察而遇斯患乎?”十一年,除郎中,迁谏议大夫。卒于家。
周防字伟公,汝南汝阳人也。父扬,少孤微,常修逆旅,以供过客,而不受其报。
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试经,防尤能诵读,拜为守丞。防以未冠,谒去。师事徐州剌史盖豫,受《古文尚书》。经明,举孝廉,拜郎中。撰《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言。太尉张禹荐补博士,稍迁陈留太守,坐法免。年七十八,卒于家。
子举,自有传。
孔僖字仲和,鲁国鲁人也。自安国以下,世传《古文尚书》、《毛诗》。曾祖父子建,少游长安,与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为建新大尹,尝劝子建仕。对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衮冕之志,各从所好,不亦善乎!道既乘矣,请从此辞。”遂归,终于家。
僖与崔篆孙骃复相友善,同游太学,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叹曰:“若是,所谓画龙不成反为狗者。”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己,忘其前之为善。”僖曰:“书传若此多矣!”邻房生梁郁B367和之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僖、骃默然不对。郁怒恨之,阴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骃诣吏受讯。僖以吏捕方至,恐诛,乃上书肃宗自讼曰:
臣之愚意,以为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倘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极言者,诚为陛下深惜此大业。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待重诛。
帝始亦无罪僖等意,及书奏,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元和二年春,帝东巡狩,还过鲁,幸阙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僖因自陈谢。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至于光荣,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赐褒成侯损及孔氏男女线、帛,诏僖从还京师,使校书东观。
冬,拜临晋令,崔骃以《家林》筮之,谓为不吉,止僖曰:“子盍辞乎?”僖曰:“学不为人,仕不择官,凶吉由己,而由卜乎?”在县三年,卒官,遗令即葬。
二子:长彦、季彦,并十余岁。蒲坂令许君然劝令反鲁。对曰:“今载柩而归,则违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华阴。
长彦好章句学,季彦守其家业,门徒数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如斗。安帝诏有道术之士极陈变眚,乃召季彦见于德阳殿,帝亲问其故。对曰:“此皆阴乘阳之征也。今贵臣擅权,母后党盛,陛下宜修圣德,虑此二者。”帝默然,左右皆恶之。举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终于家。
初,平帝时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后孔均为褒成侯,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及莽败,失国。建武十三年,世祖复封均子志为褒成侯。志卒,子损嗣。永元四年,徙封褒亭侯。损卒,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传,至献帝初,国绝。
杨伦字仲理,陈留东昏人也。少为诸生,师事司徒丁鸿,习《古文尚书》。为郡文学掾。更历数将,志乘于时,以不能人间事,遂去职,不复应州郡命。讲授于大泽中,弟子至千余人。元初中,郡礼请,三府并辟,公车征,皆辞疾不就。
后特征博士,为清河王傅。是岁,安帝崩,伦辄弃官奔丧,号泣阙下不绝声。阎太后以其专擅去职,坐抵罪。
顺帝即位,诏免伦刑,遂留行丧于恭陵。服阕,征拜侍中。是时,邵陵令任嘉在职贪秽,因迁武威太守,后有司奏嘉臧罪千万,征考廷尉,其所牵染将相大臣百有余人。伦乃上书曰:“臣闻《春秋》诛恶及本,本诛则恶消;振裘持领,领正则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举者,无以禁绝奸萌。往者湖陆令张叠、萧令驷贤、徐州刺史刘福等,衅秽既章,咸伏其诛,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绝者,岂非本举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齐威之霸,杀奸臣五人,并及举者,以弭谤讟。当断不断,《黄石》所戒。夫圣王所以听僮夫匹妇之言者,犹尘加嵩岱,雾集淮海,虽未有益,不为损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御,有司以伦言切直,辞不逊顺,下之。尚书奏伦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结鬼薪。诏书以伦数进忠言,特原之,免归田里。
阳嘉二年,征拜太中大夫。大将军梁商以为长史。谏诤不合,出补常山王傅,病不之官。诏书敕司隶催促发遣,伦乃留河内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尺,无北行一寸。刎颈不易,九裂不恨。匹夫所执,强于三军。固敢有辞。”帝乃下诏曰:“伦出幽升高,宠以籓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托疾自从,苟肆狷志。”遂征诣廷尉,有诏原罪。
伦前后三征,皆以直谏不合。既归,闭门讲授,自绝人事。公车复征,逊遁不行,卒于家。
中兴,北海牟融习《大夏侯尚书》,东海王良习《小夏侯尚书》,沛国桓荣习《欧阳尚书》。荣世习相传授,东京最盛。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林同郡贾逵为之作训,马融作传,郑玄注解,由是《古文尚书》遂显于世。
译文
(刘昆、洼丹、任安、杨政、张兴、戴凭、孙期、欧阳歙、牟长、宋登、张驯、尹敏、周防、孔僖、杨伦)
◆儒林列传序,从前,在王莽、更始的时候,天下纷纷扰扰,礼乐分崩,内籍文书残缺。光武中兴,爱好经术,还未即帝位,就访求儒雅之士,采集残缺的典文,修补遗漏,收罗散文。以前,四方学人,多怀抱图书,逃入山林。自此以后,都携带书籍,齐集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之流,也相继而来。于是国家设立《五经》博士,各人按各人的家法教授学生,《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有齐、鲁、韩,《礼》有大小戴,《春秋》有严、颜,共十四博士,太常依次总领。
建武五年(29),修建太学,考求古代的模式,祭祀用竹做的笾,用木做的豆以及舞蹈所执的盾和钺,都列于太学之中,穿直领学习矩步的诸生,在里面徐徐行走。
中元元年(56),修建了辟雍、明堂、灵台。明帝即位,亲自行礼。天子开始戴通天冠,衣日月星辰之衣,具法物之驾,公不在卤簿,属车三十六乘,用旄头为前驱以清道,坐明堂,朝群后,登灵台,望云物,天子袒衣,亲自切割牲口于辟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
飨食宾客,与诸侯射的礼仪完毕之后,天子正坐讲授,诸儒执经问疑质惑于前,臣下及士大夫,绕桥门观看听讲的,多得不可胜数。这以后,再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另立校舍,挑选有才能的授业,从期门羽林之士,统统使学《孝经》章句,匈奴也派子弟入学。多啊!美啊!盛大啊!盛在永平啊!建初中,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核同异,一连几个月。肃宗亲临指示,如宣帝甘露三年与诸儒韦玄成、梁丘贺等讲论于石渠阁故事。命令史臣,著为《白虎通义》。又诏令高才生受《古文尚书》、《毛诗》、《谷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但是,都擢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这是为了网罗遗漏隐逸,广存众家。孝和也多次到东观,览阅群书。邓后行使天子权力时,学者多有懈怠。这时,樊准、徐防都上书陈述教学的重要,又说儒职多不胜任,于是诏令公卿慎重选拔,三署郎通经术的,都得到选举。安帝听政以后,不讲究艺文,博士倚席不施讲坐,朋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游惰散漫,学舍也坏败,成为蔬园,牧童樵夫,在这里采薪刈草。
顺帝感于翟酉甫的话,于是重新建立学校,共造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考试明经下第补弟子,增加甲乙科员各十人,除郡国耆儒皆补郎、舍人。
本初元年(146),梁太后诏说:“大将军以下至六百石,都派子弟入学,每年就在飨食宾客,与诸侯射的这个月集会,以此为常。”自此游学的人增加了,多到三万余生。然而,章句渐渐疏阔了,多尚浮华,儒者的风气衰微了。党人遭到诛杀,那些高名善士大多流放废弃,后来就因忿争,互相控告,也有私行金货,改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他的私文。
熹平四年(175),灵帝于是诏令诸儒正定《五经》,刻在石碑,用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互相参证,立在学门,使天下以此为标准。起先,光武迁都还洛阳,那些经牒、秘书用二千辆车子运载,自此以后,三倍于前。到了董卓移都的时候,官吏百姓扰乱,在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所收藏的典册文章,纷纷散失,那些缣帛图书,大的连成帷盖,小的制为滕囊。等到王允收拾运到长安的,才七十余车,道路艰远,又丢了一半啊!后来长安大乱,一时焚烧,就消灭尽了!东京学者很多,不易详细记载,现在仅录那些能通经名家的,作为《儒林传》,有列传的,就不重录。如果因师资相承,应当标名为证的,也写在这里。《前书》说:“田何传《易》授丁宽,丁宽授田王孙,王孙授沛人施雠、东海孟善、琅笽梁丘贺,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学。又东郡京房受《易》于梁国焦延寿,别为京氏学。又有东莱费直传《易》,授琅笽王横,为费氏学。本以古字,号《古文易》。又沛人高相传《易》,授子高康及兰陵毋将永,为高氏学。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费、高二家没有立。”
◆刘昆传,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人,梁孝王的后代。年轻时学习仪礼。平帝时,从沛人戴宾学习《施氏易》,能弹雅琴,懂得清角之操。王莽时,教授弟子常达五百多人。春秋飨食宾客,与诸侯射,常准备典仪,用素木瓠叶为俎豆,桑弧蒿矢,惧礼废缺,射则歌“菟首”诗以为节。每次行礼,县长刘昆常率领吏属观看。王莽认为刘昆聚集生徒,私行大礼,有冒犯朝廷的思想,于是收捕刘昆及其家属,送入外黄狱中。不久,王莽失败,刘昆和他的家属才免遭处理。天下大乱以后,刘昆避难河南负犊山中。
建武五年(29),被举为孝廉,不去,逃跑了,在江陵教授生徒。光武听说了,就授他担任江陵令。当时江陵县连年火灾,刘昆经常向火叩头,能降雨止风。征授议郎,升为侍中、弘农太守。先时崤、癉驿道老虎为灾,行旅不通。刘昆为政三年,推行仁政,老虎也背着小老虎过黄河去了。光武听说,认为很奇怪。
建武二十二年(46),征召代替杜林为光禄勋。诏问刘昆“:你以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来作弘农太守,老虎北渡黄河,实行了什么德政招来了这类事呢?”刘昆回答说“:这不过是偶然的巧合罢了。”左右的人都笑他朴实。帝笑道:“这才是长者所说的话啊。”让左右的人写在本子上。令他教授皇太子及诸王小侯五十余人。
建武二十七年(51),授骑都尉。建武三十年(54),因年老请求回家,诏赐洛阳第舍,按千石的俸禄终身。中元二年(57)死。儿子刘轶,字君文,继承刘昆教授生徒的事业,门生也很多。永平中,为太子中庶子。建初中,升为宗正,死在任上,于是就世掌宗正。
◆洼丹传,洼丹字子玉,南阳育阳人。世世传《孟氏易》。王莽时,常避世教授门生,立志不做官,门生多至几百人。
建武初年,稍得升迁,为博士,建武十一年(35),为大鸿胪。作《易通论》七篇。洼丹学问深邃,《易》家尊崇他,称为大儒。十七年(41)在任内逝世,年七十。这时,中山角圭阳鸿,字孟孙,也用《孟氏易》教授学生,有名气,永平中为少府。
◆任安传,任安字定祖,广汉绵竹人。年轻时游太学,学《孟氏易》,兼通好几经。又跟同郡人杨厚学习河图符命之书,深究其术。当时人称他说:“想知道仲桓问任安。”又说:“居今行古任定祖。”学完后,回家教授门徒,诸生都来自很远的地方。开始在州郡做官。后来太尉一再征召他,授博士,公车征召他都托病不去。州牧刘焉上表推荐,这时道路阻塞,诏命终于没有达到。年七十九,建安七年(202),死在家里。
◆杨政传,杨政字子行,京兆人。年轻好学习,从代郡范升学《梁氏易》,擅长说经书。京师流行这样一句话:“说经铿铿杨子行。”教授几百人。范升曾经被出妇所苦,获罪系狱中。杨政于是光着身子,用箭穿耳,抱了范升的儿子暗里伏在道旁,等候皇帝的车驾,拿着奏章叩头大喊:“范升三娶,惟有一个儿子,今才三岁,成了孤儿,实在可怜啊。”武骑虎贲怕惊了皇帝,举弓射杨政,杨政还是不走,旄头又用戟叉杨政,把杨政的胸部叉伤了,杨政仍然不退。哀泣诉请,感动了皇上,下诏说“:乞杨生师。”立即诏书释出范升。杨政因此著了名。杨政为人好饮酒,放荡不注意小节,果敢自任,但他很重情义。当时皇上的女婿梁松,皇后的弟弟阴就,都羡慕他的声名,请同他结为朋友。杨政经常同他们讨论,互相勉励,情投意合,不屈不挠。曾经去扬虚侯马武处,马武不想接见杨政,托病不起床。杨政进入户内,直升床排击马武,捉了他手臂,责问他“:您蒙国家的恩典,位居藩辅重职,不想求贤人以报答皇上的特殊宠信,对天下的英才骄傲自大,这不是养身的方法。
今天如果您敢于动手动脚,刀就进了您的肋里。”马武的几个儿子及左右的人都大为惊骇,认为是抢劫,操着兵器,站在马武旁边,杨政颜色不变,好像无事的样子。正好阴就到了,批评马武,令他与杨政交朋友。杨政的刚果任性就如此。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将。
◆张兴传,张兴字君上,颍川鄢陵人。学《梁丘易》用来教授生徒。建武中,举孝廉为郎,托病回去,聚徒讲授。后来辟司徒冯勤府,冯勤举为孝廉,升博士。永平初,升侍中祭酒。永平十年(67),授太子少傅。显宗多次向他问经术。自此声名闻于远近,弟子自远方来的,登记入册近万人,为梁丘家所尊崇。永平十四年(71),死在任上。儿子张鲂,传张兴学业,位至张掖属国都尉。
◆戴凭传,戴凭字次仲,汝南平舆人。学《京氏易》。十六岁时,郡里举他为明经,征试博士,授郎中。这时,朝廷召公卿大会,群臣都就席,戴凭一个立着。光武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凭回答道:“博士说经的都不及我,但是却坐在我的上面,所以我不就席。”光武立即召他上殿,命令他与诸儒说疑问难,戴凭解释很多。帝以为很好。授他为侍中,多次接见他问政治的得失。帝对戴凭说“:侍中应当匡正辅佐国家大事,不要有意见不说。戴凭回答道:“皇上太严了。”帝说:“我为何太严?”戴凭说“:前太尉西曹掾蒋遵,清正忠孝,学通今古,皇上听信谗言,不知实情,以至禁锢他不得为吏。都说皇上严。”帝发怒说“:汝南子想恢复党祸吗?”戴凭出去,自系廷尉,诏令出来。后来又召见,戴凭谢罪道“:我没有正直不阿的大节,却说狂妄不明事理的话,不能伏尸劝谏,苟且偷生,真正有愧圣朝。”帝就命令尚书解除蒋遵的禁锢,授戴凭为虎贲中郎将,由侍中兼任。
朝廷庆贺元日,百官齐集,帝命令群臣中能够解说经的,互相问疑质难,经义说不通的,就夺了他的席位给能说通的人,戴凭因此重坐了五十余席。京师流行一句话说“:解经不穷戴侍中。”在职十八年,死在任上,诏赐棺材器用,钱二十万。这时,南阳魏满字叔牙,也学《京氏易》,教授生徒。永平中,官至弘农太守。
孙期传,孙期字仲..,济阴成武人。年轻时为诸生,学《京氏易》、《古文尚书》。家里很贫,对母亲很孝,在大泽中放猪,以之来奉养母亲。远方人◆跟他学习的,都拿着经书在田垄旁边追着他求学,乡里为他的仁义所感化。黄巾贼起,经过孙期乡里,彼此相约不侵犯孙先生住宅。郡里举他为方正,派遣吏员送羊酒请孙期,孙期赶着猪群入草泽中,看也不看一眼。司徒黄琬特辟他,不去,死在家里。建武中,范升传《孟氏易》,用以教授杨政,又陈元、郑众都传《费氏易》,后来马援也传《费氏易》。马融传授给郑玄,郑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传》,自此以后,《费氏》兴,《京氏》就衰落了。《前书》说:济南伏生传《尚书》,授给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给同郡倪宽,倪宽授给欧阳生的儿子,代代相传,到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张生授给夏侯都尉,都尉授给族子始昌,始昌传族子胜,叫大夏侯学;胜授给从兄子建,建另外叫小夏侯氏学;三家都立博士。又鲁人孔安国传《古文尚书》授给都尉朝,朝授给胶东庸谭,叫《尚书》古文学,未能立博士。
◆欧阳歙传,欧阳歙字正思,乐安千乘人。自从欧阳生传《伏生尚书》,到欧阳歙八代,都为博士。欧阳歙得传家业,又恭谦好礼让。王莽时,任长社宰。更始立为帝,任原武令。世祖光武平定河北,到达原武县,看到欧阳歙在县政绩不错,升他任河南都尉,后来代理太守。世祖做了皇帝,才做河南尹,封被阳侯。建武五年(29),因事免去了官职。第二年,授扬州牧,升汝南太守。推举选用贤能的人,政绩特好。
建武九年(31),改封夜侯。欧阳歙在郡,教授几百人,工作九年,征召任大司徒。因在汝南贪污千余万被发觉下狱。诸生守在宫门外替欧阳歙哀求的有一千多人,有的甚至自己剃去头发愿意代罪的。平原礼震,十七岁,听说狱将判决,自京师骑马赶去,走到河内获嘉县,自己捆绑,上书请求代欧阳歙死。说:“我的老师大司徒欧阳歙,学问渊博,为儒者所尊重,八代博士,因赃罪应当处以重罪。欧阳歙门户单薄,儿子还小,不能传学,身死以后,永远废绝,这样,在上,皇上有杀贤的名声;在下,使学习的人失去了一位好老师。请杀了我代替欧阳歙的死命。”奏书上去,欧阳歙已经死在狱中。欧阳歙掾史陈元上书追诉,言词恳切,帝于是赐给棺木,赠印绶,丧仪缣三千匹。儿子欧阳复继承爵位。欧阳复逝世,没有儿子,国除。济阴曹曾字伯山,跟欧阳歙学《尚书》,门生三千人,位至谏议大夫。儿子曹祉,河南尹,传父亲的学业,教授子弟。又陈留陈..,字叔明,也受《欧阳尚书》于司徒丁鸿,任为蕲长。
◆牟长传,牟长字君高,乐安临济人。他的先人封于牟,春秋末,国灭,因此以牟为姓。牟长年轻时学《欧阳尚书》,王莽时,不出来作官。建武二年,大司空宋弘特辟他,授博士,升河内太守,因垦田不实,免了他的官。牟长自从做了博士及河内太守,诸生听他讲学的常有千多人,记录在册的前后一万多人。著《尚书章句》,都是根据欧阳氏学写的,叫《牟氏章句》。再征为中散大夫,皇帝准许他带官属归家治病一年,死在家里。儿子牟行,隐居教授,门生千人。肃宗听说了征召他,想要他为博士,死在路上。
◆宋登传,宋登字叔阳,京兆长安人。父亲宋由,任太尉。宋登年轻时传《欧阳尚书》,教授生徒几千人。任汝阴令,为政精明能干,号称“神父”。升赵相,入朝任尚书仆射。顺帝因宋登熟悉礼乐,使他持节主持太学,他奏定典律,调授侍中。多次秘密上奏指责权臣,因此被放出朝廷,任颍川太守。在任期间,做生意的商品没有两种价格,道路上丢了东西,也没有人拾。因病免官,死在家里。汝阴人配社祭祀他。
◆张驯传,张驯字子鯭,济阴定陶人。年轻时进太学,能诵《春秋左氏传》。用《大夏侯尚书》教授门生。辟公府,举高第,授议郎。与蔡邕共同奏定《六经》文字,升授侍中,主持秘书近署,采纳不同意见。多次利用机会向皇上陈述政治的得失,获得朝廷嘉奖。升丹阳太守,政治清明,老百姓非常爱戴他。光和七年(184),征授尚书,升大司农。初平中,死在任上。
◆尹敏传,尹敏字幼季,南阳堵阳人。年轻时为诸生。开始学习《欧阳尚书》,后来学《古文》兼长《毛诗》、《谷梁》、《左氏春秋》。建武二年(26),打报告给皇上陈述《洪范》消灾的办法。当时世祖方初创天下,没有顾及这件事,命令尹敏待诏公车,授郎中,辟大司空府。帝认为尹敏博通经记,命令他校正图谶,使他除去崔发所作的王莽著录叙列。尹敏回报道:“谶书不是圣人所作,里面有不少的错别字,很像世俗的俚语,恐贻误后生。”帝不采纳。尹敏依据那些缺文增加:“君无口,为汉辅。”帝看了觉得很奇怪,召见尹敏问他这是什么缘故。尹敏回答道:“我看见以前的人增减图书,不自量力,也学着这样做了,私心侥幸万一不见罪。”帝大为不满,虽然没有加罪于他,但尹敏从此不得重用。尹敏与班彪是好朋友,两人相遇常常谈得日落西山忘记了吃饭,深夜不睡觉,他们自己认为是钟子期、伯牙、庄周、惠施一流。后来三升任长陵令。
永平五年(62),诏书逮捕男子周虑。周虑素有名称,与尹敏相好,尹敏因此被系免官,出狱时,叹息说:“聋哑之流,真是世上有道的人啊。不然,察察为明的人为什么遇上这样的祸患呢?”永平十一年(69),升谏议大夫,死在家里。
周防传,周防字伟公,汝南汝阳人。父亲周扬,小时失去了父亲,家境贫困,曾经开旅店,供来往客人住宿,但不收取报酬。周防十六岁时,出仕为郡小吏。世祖出巡汝南,召见掾史考试率经术,周防特别能诵读,授任守丞。周防自己还未成人,请去。从徐州刺史盖豫学习《古文尚书》,经义通晓,举孝廉,授郎中。著《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字。太尉张禹荐他补博士,升陈留太守,因犯法,免去官职。七十八岁死在家里。儿子周举,另有传。
◆孔僖传,孔僖字仲和,鲁国鲁人。从孔安国以下,世传《古文尚书》、《毛诗》。曾祖父孔子建,年轻时游学长安,与崔篆友好。崔篆出仕王莽任建新大尹时,曾经劝孔子建出仕。子建回答他说“:我有做布衣老百姓的心愿,您有做官的志气,各人听各人的所爱,不是很好吗?我们所走的道路,既然不同,请从此别。”就回去了,死在家里。孔僖与崔篆的孙子崔骃是好朋友,同游太学,学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的时事,孔僖废书叹息说:“如此,这是所谓画虎不成反为狗。”崔骃说:“是的。从前孝武皇帝做天子时,年纪轻轻的,才十八岁,崇信圣人之道,以先王为学习的榜样,五六年的时间,号称胜过文帝、景帝的恭俭。到后来任意而行,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好处。”孔僖道“:书传上这样的事情多着呢!”邻房生梁郁附和着道:“这样,武帝也是狗吗?”孔僖、崔骃默然不做声。梁郁发怒恨了他们,暗地里上书告崔骃、孔僖诽谤先帝,讥讽当世。朝廷把这件事交管事人处理,崔骃去狱吏受审讯。孔僖看到逮捕他的人快来了,害怕被诛,于是上书肃宗申诉:“我的愚蠢的意思,认为凡属称为诽谤的,是说实际上没有这回事,捏造诬蔑而已。至于孝武皇帝,政治的好与坏,在汉史上写得明明白白,有如日月。这是叫做直说书传实事,不算捏造。皇帝为善,天下的善就都归于他,皇帝不为善,天下的恶也都会集在他那里,这都有原因的,不可以责于人呢。并且皇上即位以来,政治没有什么过失,德泽及于百姓的却很多,天下的人都是知道的,我等为什么要讥刺他呢?假使非议的是事实,那就应该坚决悔过改正;若是说得不适合,也应当宽容,又为什么要加罪他呀?皇上不推原大数,深自考虑,仅仅为了泄私忿,以快己意。我等受戮,死就死了,但天下的人,一定会改变过去对皇上的看法,从这件事观察皇上的用心。自今以后,如果看到不可的事,就绝对不会再说了啊。我之所以不怕死,还敢于毫无顾虑地这样说,真正是为皇上爱惜这天下大业。皇上如果不爱惜,那我有什么办法呢?齐桓公亲自揭露他先君的过错,以启发管仲,然后全体臣子得以尽心为国。现在皇上居然想以十世的武帝,时代久远,隐瞒事实,难道不与桓公差得太远了吗?我恐怕管事人卒然构害,衔恨蒙冤,不能申诉,使后世议论的人随便以皇上作比较,难道可以再使子孙补救遮掩吗?我恭谨地去
朝廷等待重诛。”帝本来也无加罪孔僖等人的意思,奏书送上去,马上下诏不问罪,授孔僖兰台令史。元和二年(85)春,帝巡视东方,回来时经过鲁,去阙里,用牛祭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奏黄帝、尧、舜、禹、汤、周六代的音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岁以上的六十三人,命令儒者讲《论语》。孔僖因向皇上道谢。帝说:“今天的大会,难道不是对于您孔氏一种光荣吗?”孔僖回答道:“我听说贤明的圣主,没有不尊师重道的。现在皇上作为天子,亲自到我们这里,这是崇敬致礼老师,使圣德增辉。至于说到光荣,是不敢承当的。”帝大笑说:“不是圣人的子孙,哪里说得这样好的话啊!”就授孔僖郎中,赐褒成侯损及孔氏男女钱帛,令孔僖跟他回京师,使他校书东观。这年冬天,授临晋令,崔骃用《家林》占卜,说不好,阻止孔僖道“:你不如辞了的好。”孔僖说:“学习不为人,仕不选择什么样的官才做,凶吉由己,难道是由卜吗?”死在任上,遗嘱就地埋葬。二子长彦、季彦,都十多岁。蒲坂令许君然劝他们回鲁原籍,回答道:“现在载着父柩而归,违反了父亲的遗嘱;别墓而去,心所不忍。”于是留在华阴。长彦好章句学,季彦守了他的家业,传《古文尚书》、《毛诗》等学。门生数百人。
延光元年(122),河西落大雹,大的如斗大。安帝诏令有道术的人,陈述灾异,在德阳殿召见孔季彦,帝亲自问孔季彦这是什么缘故。孔季彦回答道“:这是阴胜阳的征兆。现在大臣专权,母后党羽强大,皇上应当修至德,考虑这两件事。”帝不吭声,左右的人都恨孔季彦。举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岁,死在家里。以前,平帝对王莽掌权,封孔子后代孔均为褒成侯,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王莽失败后,失去了封国。建武十三年(37),世祖再给孔均的儿子孔志为褒成侯。孔志逝世,儿子孔损继承。永元四年(92),徙封褒亭侯。孔损逝世,儿子孔曜继承。孔曜逝世,儿子孔完继承。代代相传,到献帝初年,封国断绝。
◆杨伦传,杨伦字仲理,陈留东昏人。年轻时为诸生,拜司徒丁鸿为老师,学《古文尚书》。任郡文学掾。经过几个郡将,志意不合于时,因为不会应酬世俗的一套“做官术”,于是去职,自此不再应州郡的任命。讲授于大泽中,弟子有一千多人。元初中,郡里以礼请他,三府都征召他,公车征,都托病不就。后来特征博士,做清河王傅。这年,安帝逝世,杨伦就弃官奔丧,号泣阙下不断声。阎太后因他专擅,罢了他的官,获罪。顺帝即位,诏令免去杨伦的罪刑,就留在恭陵办丧事。服满,征授侍中。这时邵陵令任嘉在职贪污腐化,升武威太守,后来管事人奏任嘉赃罪千万,征到廷尉考问,牵涉将相大臣一百多人。杨伦于是上书道“:我听说《春秋》上说诛恶要找根本,根本除了,其余的就自然会消除了;提裘要拿着裘领,裘领正了,裘毛就自然顺理了。现在任嘉所犯的贪污罪行,极为严重,却没有受到处理,反而以罪恶之身,调守大郡,如果不办原来荐举的人,就不能禁绝奸罪。从前湖陆令张叠、萧令马因贤、徐州刺史刘福等人,罪恶明白之后,都处决了,但是如豺狼一样的官吏至今不绝,难道不是对荐举的人没有加罪的原因吗?从前齐威成霸,杀奸臣五个,都连累到荐举的人,因而止息了诽谤的流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黄石公所戒的。圣主贤王所以听匹夫匹妇的话,好比灰尘加在嵩山、泰山,云雾集在淮海,虽说没有增加什么,但也没有使它失去什么呢。希望皇上留神考察。”书送上。管事人认为杨伦的话太切直,措词不委婉,公布出来。尚书奏杨伦探知国家机密,说话激切以表示自己正直,获不敬罪,结论定为鬼薪罪(取薪以给宗庙,三岁刑)。诏令认为杨伦多次进忠言,特加原宥,免官回乡。
阳嘉二年(133),征授太中大夫。大将军梁商任为长史。因谏诤不合,出补常山王傅,因病不到任。诏令司隶催促他去,杨伦因留河内朝歌,因病上书说:“有留死一尺,不北行一寸。杀头不改,九死不恨。匹夫所守,比三军还强。因敢于上词。”帝乃下诏说:“杨伦出低处,升高地,得傅的宏任不遵王命,擅自停止道路,托病自从,肆其狂志。”于是征到廷尉,诏令原谅他的罪过。杨伦前后三次被征举,都因直谏不合。归家以后,闭门讲学,不与人来往。公车再征,逃避不应,死在家里。光武中兴,北海牟融学《大夏侯尚书》,东海王良学《小夏侯尚书》,沛国桓荣学《欧阳尚书》。桓荣世代学习传授,东京称他最盛。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杜林同郡人贾逵为他作考证,马融作传,郑玄作注解,由是《古文尚书》就为世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