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楚弟定子绪綯綯抃子滈涣
牛僧孺子蔚蔚子徽萧俛弟杰俶从弟亻放亻放子廪
李石弟福
令孤楚,字壳士,自言国初十八学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绵州昌明县令。父承简,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兒童时已学属文,弱冠应进士,贞元七年登第。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才,欲以礼辟召,惧楚不从,乃先闻奏而后致聘。楚以父掾太原,有庭闱之恋,又感拱厚意,登第后径往桂林谢拱。不预宴游,乞归奉养,即还太原,人皆义之。李说、严绶、郑儋相继镇太原,高其行义,皆辟为从事。自掌书记至节度判官,历殿中侍御史。
楚才思俊丽。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为,颇称之。郑儋在镇暴卒,不及处分后事,军中喧哗,将有急变。中夜十数骑持刃迫楚至军门,诸将环之,令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读示三军,无不感泣,军情乃安。自是声名益重。丁父忧,以孝闻。免丧,征拜右拾遗,改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母忧去官。服阕,以刑部员外郎征,转职方员外郎、知制诰。
楚与皇甫镈、萧俛同年登进士第。元和九年,镈初以财赋得幸,荐俛、楚俱入翰林,充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皆居内职。时用兵淮西,言事者以师久无功,宜宥贼罢兵,唯裴度与宪宗志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兼彰义军节度、淮西招抚宣慰处置使。宰相李逢吉与度不协,与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抚使制,不合度旨,度请改制内三数句语。宪宗方责度用兵,乃罢逢吉相任,亦罢楚内职,守中书舍人。
元和十三年四月,出为华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镈作相,其月以楚为河阳怀节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镇太原。七月,皇甫镈荐楚入朝,自朝议郎授朝议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镈同处台衡,深承顾待。
十五年正月,宪宗崩,诏楚为山陵使,仍撰哀册文。时天下怒皇甫镈之奸邪。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于月华门外,宣诏贬镈,将杀之。会萧俛作相,托中官救解,方贬崖州。物议以楚因镈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萧俛之故,无敢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毕,会有告楚亲吏赃污事发,出为宣歙观察使。楚充奉山陵时,亲吏韦正牧、奉天令于翚、翰林阴阳官等同隐官钱,不给工徒价钱,移为羡余十五万贯上献。怨诉盈路,正牧等下狱伏罪,皆诛。楚再贬衡州刺史。
时元稹初得幸,为学士,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稹草楚衡州制,略曰:“楚早以文艺,得践班资,宪宗念才,擢居禁近。异端斯害,独见不明,密隳讨伐之谋,潜附奸邪之党。因缘得地,进取多门,遂忝台阶,实妨贤路。”楚深恨稹。
长庆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二年十一月,授陕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陕虢观察使。制下旬日,谏官论奏,言楚所犯非轻,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制。时楚已至陕州,视事一日矣。复授宾客,归东都。时年逢吉作相,极力援楚,以李绅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位,逢吉逐李绅,寻用楚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其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汴宋亳观察等使。汴军素骄,累逐主帅;前后韩弘兄弟,率以峻法绳之,人皆偷生,未能革志。楚长于抚理,前镇河阳,代乌重胤移镇沧州,以河阳军三千人为牙卒,卒咸不愿从,中路叛归,又不敢归州,聚于境上。楚初赴任,闻之,乃疾驱赴怀州,溃卒亦至,楚单骑喻之,咸令橐弓解甲,用为前驱,卒不敢乱。及莅汴州,解其酷法,以仁惠为治,去其太甚,军民咸悦,翕然从化,后竟为善地。汴帅前例,始至率以钱二百万实其私藏,楚独不取,以其羡财治廨舍数百间。
太和二年九月,征为户部尚书。三年三月,检校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其年十一月,进位检校右仆射、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郓曹濮观察等使。奏故东平县为天平县。属岁旱俭,人至相食,楚均富赡贫,而无流亡者。六年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等使。楚久在并州,练其风俗,因人所利而利之,虽属岁旱,人无转徙。楚始自书生,随计成名,皆在太原,实如故里。及是垂旄作镇,邑老欢迎。楚绥抚有方,军民胥悦。七年六月,入为吏部尚书,仍检校右仆射。故事,检校高官者,便从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从二品之列,请从本班,优诏嘉之。九年六月,转太常卿。十月,守尚书左仆射,进封彭阳郡开国公。十一月,李训兆乱,京师大扰。训乱之夜,文宗召右仆射郑覃与楚宿于禁中,商量制敕,上皆欲用为宰相。楚以王涯、贾餗冤死,叙其罪状浮泛,仇士良等不悦,故辅弼之命移于李石。乃以本官领盐铁转运等使。
先是,郑注上封置榷茶使额,盐铁使兼领之,楚奏罢之,曰:
伏以江、淮数年已来,水旱疾疫,凋伤颇甚,愁叹未平。今夏及秋,稍校丰稔,方须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实为蠹政。盖是王涯破灭将至,怨怒合归,岂有令百姓移茶树于官场中栽植,摘茶叶于官场中造作,有同兒戏,不近人情。方在恩权,孰敢沮议?朝班相顾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声。今宗社降灵,奸凶尽戮,圣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领使务,官衔之内,犹带此名。俯仰若惊,夙宵知惧。伏乞特回圣听,下鉴愚诚,速委宰臣,除此使额。缘军国之用或阙,山泽之利有遗,许臣条疏,续具闻奏。采造将及,妨废为虞。
前月二十一日,内殿奏对之次,郑覃与臣同陈论讫。伏望圣慈早赐处分,一依旧法,不用新条。唯纳榷之时,须节级加价,商人转卖,必校稍贵,即是钱出万国,利归有司。既不害茶商,又不扰茶户,上以彰陛下爱人之德,下以竭微臣忧国之心。远近传闻,必当感悦。
从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内库弓箭陌刀赐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为翼卫,及建福门而止。至是,因训、注之乱,悉罢之。楚又奏:“诸道新授方镇节度使等,具帑抹,带器仗,就尚书省兵部参辞。伏以军国异容,古今定制,若不由旧,斯为改常。未闻省阁之门,忽内弓刀之器。郑注外蒙恩宠,内蓄凶狂,首创奸谋,将兴乱兆。致王璠、郭行余之辈,敢驱将吏,直诣阙庭。震惊乘舆,骚动京国,血溅朝路,尸僵禁街。史册所书,人神共愤,既往不咎,其源尚开。前件事宜,伏乞速令停罢,如须参谢,即具公服。”从之。又奏请罢修曲江亭绢一万三千七百匹,回修尚书省,从之。
开成元年上巳,赐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诛大臣,不宜赏宴,独称疾不赴,论者美之。以权在内官,累上疏乞解使务。其年四月,检校左仆射、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使。二年十一月,卒于镇,年七十二,册赠司空,谥曰文。
楚风仪严重,若不可犯;然宽厚有礼,门无杂宾。尝与从事宴语方酣,有非类偶至,立命彻席,毅然色变。累居重任,贞操如初。未终前三日,犹吟咏自若。疾甚,诸子进药,未赏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须此物?”前一日,召从事李商隐曰:“吾气魄已殚,情思俱尽,然所怀未已,强欲自写闻天,恐辞语乖舛,子当助我成之。”即秉笔自书曰:
臣永惟际会,受国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赠;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领以从先人,委体魄而事先帝,此不自达,诚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长辞云陛,更陈尸谏,犹进瞽言。虽号叫而不能,岂诚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镜清,是修教化之初,当复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来,贬谴者至多,诛戮者不少,望普加鸿造,稍霁皇威。殁者昭洗以云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谷嘉熟,兆人安康。纳臣将尽之苦言,慰臣永蛰之幽魄。
书讫,谓其子绪、綯曰:“吾生无益于人,勿请谥号。葬日,勿请鼓吹,唯以布车一乘,余勿加饰。铭志但志宗门,秉笔者无择高位。”当殁之夕,有大星陨于寝室之上,其光烛廷。楚端坐与家人告诀,言已而终。嗣子奉行遗旨。诏曰:“生为名臣,殁有理命。终始之分,可谓两全。卤簿哀荣之末节,难违往意;诔谥国家之大典,须守彝章。卤簿宜停,易名须准旧例。”后綯贵,累赠至太尉。有文集一百卷,行于时。所撰《宪宗哀册文》,辞情典郁,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进士及第,累辟使府。太和九年,累迁至职方员外郎、弘文馆直学士、检校右散骑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御观察等使。卒,赠礼部尚书。
绪以廕授官,历随、寿、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请立碑颂德。绪以弟襜在辅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顾,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臣伏睹诏书,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劳,吏民求立碑颂,寻乞追罢。臣任随州日,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转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闻于日下,不必更立碑颂,乞赐寝停。”宣宗嘉其意,从之。
綯字子直。太和四年登进士第,释褐弘文馆校书郎。开成初为左拾遗。二年,丁父丧。服阕,授本官,寻改左补阙、史馆修撰,累迁库部、户部员外郎。会昌五年,出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寻知制诰。其年,召入充翰林学士。三年,拜中书舍人,袭封彭阳男,食邑三百户,寻拜御史中丞。四年,转户部侍郎,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綯以旧事带尚书省官,合先省上。上日同列集于少府监。时白敏中">白敏中、崔龟从曾为太常博士,至相位,欲荣其旧署,乃改集于太常礼院,龟从手笔志其事于壁。
綯辅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书、右仆射、凉国公,食邑二千户。十三年,罢相,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等节度使。
咸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三年冬,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徒,进食邑至三千户。
九年,徐州戍兵庞勋自桂州擅还。七月至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浊河,剽夺舟船而进。綯闻勋至,遣使慰抚,供给刍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还,必无好意。虽无诏命除讨,权变制在籓方。昨其党来投,言其数不逾二千,而虚张舟航旗帜,恐人见其实。涉境已来,心颇忧惴。计其水路,须出高邮县界,河岸斗峻而水深狭。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纵火于前,劲兵奋击于后,败走必矣。若不于此诛锄,俟济淮、泗,合徐人负怨之徒,不下十万,则祸乱非细也。”綯性懦缓,又以不奉诏命,谓湘曰:“长淮已南,他不为暴。从他过去,余非吾事也。”
其年冬,庞勋杀崔彦曾,据徐州,聚众六七万。徐无兵食,乃分遣贼帅攻剽淮南诸郡,滁、和、楚、寿继陷。谷食既尽,淮南之民多为贼所啖。时两淮郡县多陷,唯杜慆守泗州,贼攻之经年,不能下。初,诏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攻泗州急,綯令李湘将兵五千人援之。贼闻湘来援,遣人致书于綯,辞情逊顺,言:“朝廷累有诏赦宥,但抗拒者三两人耳,旦夕图去之,即束身请命,愿相公保任之。”綯即奏闻,请赐勋节钺,仍诫李湘但戍淮口,贼已招降,不得立异。由是湘军解甲安寝,去警彻备,日与贼军相对,欢笑交言。一日,贼军乘间,步骑径入湘垒,淮卒五千人皆被生絷送徐州,为贼蒸而食之。湘与监军郭厚本为庞勋断手足,以徇于康承训军。时浙西杜审权发军千人,与李湘约会兵,大将翟行约勇敢知名。浙军未至而湘军败。贼乃分兵,立淮南旗帜,为交斗之状。行约军望见,急趋之,千人并为贼所缚。送徐州。
綯既丧师,朝廷以左卫大将军、徐州西南面招讨使马举代綯为淮南节度使。十二年八月,授检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十三年,以本官为凤翔尹、凤翔陇节度使,进封赵国公,食邑三千户,卒。子滈、涣、沨。
滈,少举进士,以父在内职而止。及綯辅政十年,滈以郑颢之亲,骄纵不法,日事游宴,货贿盈门,中外为之侧目。以綯党援方盛,无敢措言。及懿宗即位,讼者不一,故綯罢权轴。既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从师训,至于词艺,颇及辈流。会昌二年,臣任户部员外郎时,已令应举,至大中二年犹未成名。臣自湖州刺史蒙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制诰,寻充学士。继叨渥泽,遂忝枢衡,事体有妨,因令罢举,自当废绝,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勤励。臣以禄位逾分,齿发已衰。男滈年过长成,未沾一第,犬马私爱,实切悯伤。臣二三年来,频乞罢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才离中书,便令赴举。昨蒙恩制,宠以近籓。伏缘已逼礼部试期,便令就试。至于与夺,出自主司,臣固不敢挠其衡柄。臣初离机务,合具上闻。昨延英奉辞,本拟面奏,伏以恋恩方切,陈诚至难。伏冀宸慈,察臣丹恳。”诏令就试。
是岁,中书舍人裴坦权知贡举,登第者三十人。有郑羲者,故户部尚书浣之孙,裴弘余,故相休之子,魏綯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第,言无实才。谏议大夫崔瑄上疏论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权在一门。求请者诡党风趋,妄动者群邪云集。每岁贡闱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虽出于綯,取舍全由于滈。喧然如市,旁若无人,权动寰中,势倾天下。及綯罢相作镇之日,便令滈纳卷贡闱。岂可以父在枢衡,独挠文柄?请下御史台按问文解日月者。”奏疏不下。
滈既及第,释褐长安尉、集贤校理。咸通二年,迁右拾遗、史馆修撰。制出,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各上疏极论滈云:“恃父秉权,恣受货赂。取李琢钱,除琢安南都护,遂致蛮陷交州。”张云言:“大中十年,襜以谏议大夫豆卢籍、刑部郎中李鄴为夔王已下侍读,欲立夔王为东宫,欲乱先朝子弟之序。滈内倚郑颢,人谁敢言?”时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伤大臣意,贬云为兴元少尹,蜕为华阴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为众所非,宦名不达。
涣、沨俱登进士第。涣位至中书舍人。定子缄,缄子澄、湘。澄亦以进士登第,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后。祖绍。父幼简,官卑。僧孺进士擢第,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伊阙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礼部员外郎。元和中,改都官,知台杂,寻换考功员外郎,充集贤直学士。
穆宗即位,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狱淹滞,人多冤抑,僧孺条疏奏请,按劾相继,中外肃然。
长庆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直臣赂中贵人为之申理,僧孺坚执不回。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虽僭失,然此人有经度才,可委之边任,朕欲贷其法。”僧孺对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禄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缚奸雄,正为才多者。禄山、硃泚以才过人,浊乱天下,况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赐金紫。二年正月,拜户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韩弘入朝,以宣武旧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财厚赂权幸及多言者,班列之中,悉受其遗。俄而父子俱卒,孤孙幼小,穆宗恐为厮养窃盗,乃命中使至其家,阅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纳赂之所,唯于僧孺官侧硃书曰:“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帝首可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户。十二月,加金紫阶,进封郡公、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宝历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罢者数四。帝曰:“俟予郊礼毕放卿。”及穆宗祔庙郊报后,又拜章陈退,乃于鄂州置武昌军额,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鄂岳蕲黄观察等使。江夏城风土散恶,难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赋青茆以覆之。吏缘为奸,蠹弊绵岁。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专,以当苫筑之价。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属郡沔州与鄂隔江相对,虚张吏员,乃奏废之,以其所管汉阳、汶川两县隶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吏部尚书,凡镇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闵辅政,屡荐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还,守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然,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得失,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费百万,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但因而抚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以逆顺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寻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六年,吐蕃遣使论董勃义入朝修好。俄而西川节度李德裕奏,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烧十三桥,捣戎之腹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书省议,众状请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此议非也。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无损其势。况论董勃义才还,刘元鼎未到,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以为词。闻赞普牧马茹川,俯于秦、陇。若东袭陇坂,径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阳桥,而发兵枝梧,骇动京国。事或及此,虽得百维州,亦何补也。”上曰:“然。”遂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将。僧孺素与德裕仇怨,虽议边公体,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谤论沸然,帝亦以为不直。其年十二月,检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时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纳纤人,窃议时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说。一日,延英对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辅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久处兹地耶?”旬日间,三上章请退,不许。
会德裕党盛,垂将入朝,僧孺故得请。上既受左右邪说,急于太平,奸人伺其锐意,故训、注见用。数年之间,几危宗社,而僧孺进退以道,议者称之。
开成初,搢绅道丧,阍寺弄权,僧孺嫌处重籓,求归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淮甸六年。
开成二年五月,加检校司空,食邑二千户,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僧孺识量弘远,心居事外,不以细故介怀。洛都筑第于归仁里。任淮南时,嘉木怪石,置之阶廷,馆宇清华,竹木幽邃。常与诗人白居易吟咏其间,无复进取之怀。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军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赐。旧例,留守入朝,无中使赐诏例,恐僧孺退让,促令赴阙。僧孺不获已入朝。属庄恪太子初薨,延英中谢日,语及太子,乃恳陈父子君臣之义,人伦大经,不可轻移国本。上为之流涕。是时宰辅皆僧孺僚旧,未尝造其门。上频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谓杨嗣复曰:“僧孺称疾,不任趋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复检校司空、兼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户。辞日,赐觚、散、樽、杓等金银古器,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赐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汉南水旱之后,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请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会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罢僧孺兵权,征为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少师。大中初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贞。
僧孺少与李宗闵同门生,尤为德裕所恶。会昌中,宗闵弃斥,不为生还。僧孺数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人望式瞻,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目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僧孺二子:蔚、。
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朝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有父风,差慰人意。”寻改司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入拜礼、吏二郎中。以祀事准礼,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权越职者,蔚奏正之,为时权所忌,左授国子博士,分司东都。逾月,权臣罢免,复征为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迁左谏议大夫。咸通中,为给事中,延英谢日,面赐金紫。蔚封驳无避,帝嘉之。逾岁,迁户部侍郎,袭封奇章侯,以公事免。岁中复本官,历工、礼、刑三尚书。咸通末,检校兵部尚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在镇三年。时中官用事,急于贿赂。属徐方用兵,两中尉讽诸籓贡奉助军,蔚尽索军府之有三万端匹,随表进纳。中官怒,即以神策将吴行鲁代还。及黄巢犯阙,乃自京师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请老,以尚书左仆射致仕。卒,累赠太尉。子循、徽。
徽,咸通八年登进士第,三佐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赐绯鱼。入朝为右补阙,再迁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曹猥滥,吏为奸弊,每岁选人四千余员。徽性贞刚,特为奏请。由是铨叙稍正,能否旌别,物议称之。
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横,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相告语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信宿,得达梁州。故吏感恩,争来奔问。时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归侍疾。已除谏议大夫,不拜。谓宰相杜让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当门户,乞侍医药。”时循为给事中,丞相许之。
其年钟家艰,执丧梁、汉。既除,以中书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纶制之地,不可旷官,请授散秩,改给事中。从驾还京,至陈仓,疾甚,经年方间。
宰相张浚为招讨使,奏徽为判官,检校左散骑常侍。诏下凤翔,促令赴阙。徽谓所亲曰:“国步方艰,皇居初复,帑廪皆虚,正赖群臣协力,同心王室。而于破败之余,图雄霸之举,俾诸侯离心,必贻后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为之扞难。”辞疾不起。明年,浚败,召徽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归山南,李茂贞上表,请自出兵粮问罪,但授臣诏讨使。奏不待报,茂贞与王行瑜军已出疆。上怒其专,不时可之,茂贞恃强,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谏官宰相议可否。以邠、凤皆有中人内应,不敢极言,相顾辞逊,上情不悦。徽奏曰:“两朝多艰,茂贞实有翼卫之功,恶诸杨阻兵,意在嫉恶。所造次者,不俟命而出师也。近闻两镇兵入界,多有杀伤,陛下若不处分,梁、汉之民尽矣。须授以使名,明行约束,则军中争不畏法。”帝曰:“此言极是。”乃以招讨之命授之。及茂贞平贼,自恃浸骄,多挠国政,命杜让能料兵讨之。徽谏曰:“岐是国门,茂贞倔强,不顾祸患。万一蹉跌,挫国威也,不若渐以制之。”及师出,复召徽谓之曰:“卿能斟酌时事,岐军乌合,朕料必平,卿以为捷在何日?”徽对曰:“臣忝侍从谏诤之列,所言军国,据理陈闻。如破贼之期,在陛下考蓍龟,责将帅,非臣之职也。”而王师果衄,大臣被害。
徽寻改中书舍人。岁中,迁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连结汴州,恶徽言事,改散骑常侍。不拜,换太子宾客。天复初,贼臣用事,朝政不纲,拜章请罢。诏以刑部尚书致仕,乃归樊川别墅。病卒,赠吏部尚书。
,字表龄,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出佐使府,历践台省。乾符中,位至剑南西川节度使。黄巢之乱,从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驾还,拜吏部尚书。襄王之乱,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书郎。
萧俛,字思谦。曾祖太师徐国公嵩,开元中宰相。祖华,袭徐国公,肃宗朝宰相。父恆,赠吏部尚书。皆自有传。俛,贞元七年进士擢第。元和初,复登贤良方正制科,拜右拾遗,迁右补阙。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学士。七年,转司封员外郎。九年,改驾部郎中、知制诰,内职如故。坐与张仲方善,仲方驳李吉甫谥议,言用兵征发之弊,由吉甫而生。宪宗怒,贬仲方。俛亦罢学士,左授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镈用事,言于宪宗,拜俛御史中丞。俛与镈及令狐楚,同年登进士第。明年,镈援楚作相,二人双荐俛于上。自是,顾眄日隆,进阶朝议郎、飞骑尉,袭徐国公,赐绯鱼袋。穆宗即位之月,议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八月,转门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泾原,命中使以禁军援之。穆宗谓宰臣曰:“用兵有必胜之法乎?”俛对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圣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务招怀,不为掩袭。古之用兵,不斩祀,不杀厉,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暴,师之上也。如救之甚于水火。故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此必胜之道也。如或纵肆小忿,轻动干戈,使敌人怨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时令狐楚左迁西川节度使,王播广以货币赂中人权幸,求为宰相。而宰相段文昌复左右之。俛性嫉恶,延英面言播之纤邪纳贿,喧于中外,不可以污台司。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罢相任。长庆元年正月,守左仆射,进封徐国公,罢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虑乖当,故鲜有简拔而涉克深,然志嫉奸邪,脱屣重位,时论称之。
穆宗乘章武恢复之余,即位之始,两河廓定,四鄙无虞。而俛与段文昌屡献太平之策,以为兵以静乱,时已治矣,不宜黩武,劝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顿去,请密语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谓之“消兵”。帝既荒纵,不能深料,遂诏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籓籍之卒,合而为盗,伏于山林。明年,硃克融、王廷凑复乱河朔,一呼而遗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诸籓,籍既不充,寻行招募。乌合之徒,动为贼败,由是复失河朔,盖“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独,持法守正。以己辅政日浅,超擢太骤,三上章恳辞仆射,不拜。诏曰:“萧俛以勤事国,以疾退身,本末初终,不失其道,既罢枢务,俾居端揆。朕欲加恩超等,复吾前言。而继有让章,至于三四,敦谕颇切,陈乞弥坚。成尔谦光,移之选部,可吏部尚书。”俛又以选曹簿书烦杂,非摄生之道,乞换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书。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许。三月,改太子少保,寻授同州刺史。宝历二年,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授检校左仆射、守太子少师。俛称疾笃,不任赴阙,乞罢所授官。诏曰:“新除太子少师萧俛,代炳台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经纬邦俗,行可以感动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进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师傅之崇,畴于旧德,俾从优逸,冀保养颐。而抗疏恳辞,勇退知止,尝亦敦谕,确乎难拔。遂兹牢让,以厚时风,可银青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致仕。”
俛趣尚简洁,不以声利自污。在相位时,穆宗诏撰《故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神道碑》,对曰:“臣器褊狭,此不能强。王承宗先朝阻命,事无可观,如臣秉笔,不能溢美。或撰进之后,例行贶遗。臣若公然阻绝,则违陛下抚纳之宜;僶俛受之,则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愿为之秉笔。”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韦氏,贤明有礼,理家甚严。俛虽为宰相,侍母左右,不异褐衣时。丁母丧,毁瘠逾制。免丧,文宗征诏,恳以疾辞。既致仕于家,以洛都官属宾友,避岁时请谒之烦,乃归济源别墅,逍遥山野,啸咏穷年。
八年,以庄恪太子在东宫,上欲以耆德辅导,复以少师征之。俛令弟杰奉表京师,复纳制书,坚辞痼疾。诏曰:“不待年而求谢,于理身之道则至矣,其如朝廷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师傅,遐想汉朝故事,玄成、石庆,当时重德,咸历此官。吾以元子幼冲,切于师训,欲以敕汝发明古今,冀忠孝之规,日闻于耳。特遣左右,至于林园。而卿高蹈翛然,屏绝趋进,复遣令弟还召诏书。天爵自优,冥鸿方远,不转之志,其坚若山。循省来章,致烦为愧。终以吕尚之秩,遂其疏旷之心。励俗激贪,所补多矣。有益于政,寄声以闻,亦有望于旧臣矣。可太子太傅致仕。”
开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辞日,文宗谓俶曰:“萧俛先朝名相,觔力未衰,可一来京国。朕赐俛诏书匹帛,卿便赍至济源,道吾此意。”诏曰:“卿道冠时髦,业高儒行。著作砺济川之效,弘致君匡国之规,留芳岩廊,逸老林壑。累降褒诏,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夺,情见乎辞。鸿飞入冥,吟想增叹。今赐绢三百匹,便令萧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杰,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进士第。累官侍御史,迁主客员外郎。太和九年十月,郑注为凤翔节度使,慎选参佐。李训以杰检校工部郎中,充凤翔陇观察判官。其年十一月,郑注诛,杰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俶以廕授官。太和中,累迁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谏议大夫。开成二年,出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迁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都团练观察使。会昌中,入为左散骑常侍,迁检校刑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大中初,坐在华州时断狱不法,授太子宾客分司。四年,检校户部尚书、兗州刺史、兗沂海节度使。复入为太子宾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卒。俛从父弟仿。
亻放,父悟,恆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亻放,太和元年登进士第。大中朝,历谏议大夫、给事中。咸通初,迁左散骑常侍。
懿宗怠临朝政,僻于奉佛,内结道场,聚僧念诵。又数幸诸寺,施与过当。亻放上疏论之曰:
臣闻玄祖之道,由慈俭为先;而素王之风,以仁义为首。相沿百代,作则千年,至圣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于天竺,去彼王宫,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胜,名归象外,理绝尘中,非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贞观中,高宗在东宫,以长孙皇后疾亟,尝上言曰:“欲请度僧,以资福事。”后曰:“为善有征,吾未为恶,善或无报,求福非宜。且佛者,异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论。岂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故谥为文德。且母后之论,尚能如斯,哲王之谟,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属意桑门,内设道场,中开讲会,或手录梵策,或口扬佛音。虽时启于延英,从容四辅;虑稍稀于听政,废失万机。居安思危,不可忽也。夫从容者,君也,必畴咨于臣,尽忠匡救,外逆其耳,内沃其心;陈皋陶之谟,述仲虺之诰;发挥王道,恢益帝图,非赐对之间,徒侍坐而已。夫废失者,上拒其谏,下希其旨,言则狎玩,意在顺从。汉重神仙,东方朔著《十洲》之记;梁崇佛法,刘孝仪咏《七觉》之诗。致祠祷无休,讲诵不已,以至大空海内,中辍江东。以此言之,是废失也。然佛者,当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汉、晋已来,互兴宝刹;姚、石之际,亦有高僧。或问以苦空,究其不灭,止闻有性,多曰忘言。执著贪缘,非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缪赏与滥刑,其殃立至;俟胜残而去杀,得福甚多。幸罢讲筵,频亲政事。昔年韩愈已得罪于宪宗,今日微臣固甘心于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权知贡举,迁礼部侍郎,转户部。以检校工部尚书,出为滑州刺史,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处置等使。在镇四年,滑临黄河,频年水潦,河流泛溢,坏西北堤。亻放奏移河四里,两月毕功,画图以进。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书,入为兵部尚书、判度支,转吏部尚书,选序平允。咸通末,复为兵部尚书、判度支。寻以本官同平章事,累迁中书、门下二侍郎,兼户部、兵部尚书。迁左右仆射,改司空、弘文馆大学士、兰陵郡开国侯。
俄而盗起河南,内官握兵,王室浊乱。亻放气劲论直,同列忌之;罢知政事,出为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亻放性公廉,南海虽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门。家人疾病,医工治药,须乌梅,左右于公厨取之;亻放知而命还,促买于市。遇乱,不至京师而卒。
子廪,咸通三年进士擢第,累迁尚书郎。乾符中,以父出镇南海,免官侍行。中和中,征为中书舍人,再迁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廪以疾不能从。襄王僭窃,廪宗人遘受伪署;廪惧,自洛避地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馆之于深州。光化三年卒。
廪贞退寡合,绰有家法。初从父南海,地多谷纸,亻放敕子弟缮写缺落文史。廪白曰:“家书缺者,诚宜补葺。然此去京师,水际万里,不可露赍,当须箧笥。人观兼乘,谓是货财,古人薏苡之嫌,得为深诫。”亻放曰:“吾不之思也。”故浊乱之际,克保令名。
子颀,亦登进士第,后官位显达。
李石,字中玉,陇西人。祖坚,父明。石,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从凉国公李听历四镇从事。石机辩有方略,尤精吏术,籓府称之。自听征伐,常司留使务,事无不办。太和三年,为郑滑行军司马。时听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对明辩,文宗目而嘉之。府罢,入为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部郎中令狐楚请为太原节度副使。七年,拜给事中。九年七月,权知京兆尹事。十月,迁户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自德裕、宗闵朋党相倾。太和七年以后,宿素大臣,颖而不用。意在擢用新进孤立,庶几无党,以革前弊,故贾餗、舒元舆骤阶大用。及训、注伏诛,欲用令狐楚,寻而中辍。石自朝议郎加朝议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石器度豁如,当官不挠。自京师变乱之后,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贵语必引训以折文臣。石与郑覃尝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是时,逾月,人情不安。帝谓侍臣曰:“如闻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对曰:“比日苦寒,盖刑杀太过,致此阴沴。昨闻郑注到凤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诛夷不已,臣恐边上闻之,乘此生事。宜降诏安喻其心。”从之。
江西、湖南两道观察使以新经训、注之乱,吏卒多死,进官健衣粮一百二十分,充宰相募召从人。石奏曰:“宰相上弼圣政,下理群司。若忠正无私,宗社所祐,纵逢盗贼,兵不能伤;若事涉隐欺,心怀矫妄,虽有防卫,鬼得而诛。臣等愿推赤心以答圣奖。孟轲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两道所进衣粮,并望停寝,依从前制置,只以金吾手力引从。”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选贤任能。”石曰:“臣与郑覃常以此事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则美誉至,稍不如意则谤议生。只宜各委所司荐用,臣等择可授之,则物议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刘行深巡边回,走马入金光门。从者讹言兵至,百官朝退,仓惶骇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者。市人叫噪,尘坌四起。二相在中书,人吏稍散。郑覃曰:“耳目颇异,且宜出去。”石曰:“事势不可知,但宜坚坐镇之,冀将宁息。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必若继乱,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所属,不可忽也。”石视簿书,沛然自若。京城无赖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阙门以俟变。内使连催闭皇城门,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其徒立望仙门下,谓中使曰:“假如有贼,闭门不晚。请徐观其变,无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苟非石之镇静,君赏之御侮,几将乱矣。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节文,放京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奉,并停三年,其钱代充百姓纽配钱。诸道除药物、口味、茶果外,不得进献。诸司宣索制造,并停三年。赦后,紫宸宣对。郑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畿一年租税,又停天下节镇进奉。恩泽所该,实当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上曰:“朕务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览之。十道黜陟使发日,付与公事根本,令与长吏详择施行,方尽利害之要。”石以从前德音虽降,人君不能守,奸吏从而违之,故有内置之奏以讽之。
寻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领盐铁转运使。上御紫宸论政曰:“为国之道,致治甚难。”石对曰:“朝廷法令行则易。臣闻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诚,上达于天,何忧不治?”上又曰:“治乱由人邪正,由时运耶?”郑覃对曰:“由圣帝,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时运。九庙圣灵,钟德于陛下,时也;陛下行己之道,则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当乱离无奈何之际,又安得不推运耶?”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阳令韩辽请开兴成渠。旧漕在咸阳县西十八里,东达永丰仓,自秦、汉已来疏凿,其后堙废。昨辽计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咸阳抵潼关,三百里内无车挽之勤,则辕下牛尽得归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王涯已前已曾陈奏,实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时。”上曰:“莫有阴阳拘忌否?苟利于人,朕无所虑也。”石辞领使务。八月,罢盐铁转运使。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系台。石奏曰:“臣以韩益晓钱谷录用之,不谓贪猥如此!”帝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恶,可谓至公。从前宰相用人,有过曲为蔽之,不欲人弹劾,此大谬也。但知能则举,举不失职则奖之,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隐。”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亲仁里将曙入朝,盗发于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破肤,马逸而回。盗已伏坊门,挥刀斫石,断马尾,竟以马逸得还私第。上闻之骇愕,遣中使抚问,赐金疮药,因差六军兵士三十人卫从宰相。是日,京师大恐,常参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辞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李训之乱,人情危迫,天子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国,不顾患难,振举朝纲,国威再复。而中官仇士良切齿恶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罢免。及石赴镇,赐宴之仪并阙,人士伤之,耻君子之道消也。石至镇,表让中书侍郎,乃加检校兵部尚书、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会昌三年十月,加检校司空、平章事、陇西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时泽潞刘稹阻兵,以石尝为太原副使,谙练北门军政,故代刘沔镇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横水。王师之讨泽潞也,王逢军于榆社,诉兵少,请益之,诏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横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率之,以赴王逢。旧例发军,人给二缣。石以支计不足,量减一匹,军人聚怨。又将及岁除,促令上路,众愈不悦。杨弁乘其衅谋乱,出言激动军人。
四年正月,军乱逐石,朝廷乃以晋绛观察使崔元式代还。五年,检校司徒、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畿汝都防御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石为宰相,自荐弟于延英,言福才堪理人,授监察御史。累迁尚书郎,出为商、郑、汝、颍四州刺史。大中时,检校工部尚书、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累迁刑部、户部尚书。乾符初,以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山南东道节度。
四年,草贼王仙芝徒党数万寇掠山南。福团练乡兵,屯集要路,贼不敢犯。其秋,贼陷岳、鄂、饶、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福即自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骑赴援。时贼已陷江陵之郛,闻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归朝,终于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阳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观其人文彪炳,润色邦典,射策命中,横绝一时,诚俊贤也。而峨冠曳组,论道于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中立无党,则其善尽矣。萧太师贞独嫉恶,不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经纶,则其道至矣。开成之始,帝道方沦,石于此时欲振颓绪,几婴戕贼,可为咄嗟。多僻之时,止堪太息。
赞曰: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岂曰能贤?呜呼楚、孺,道丧曲全!萧、李相才,致之外篇。
部分译文
令狐楚字壳士,自称是立朝之初的十八学士之一令狐德..的后裔。他的祖父令狐崇亮,曾任绵州昌明县令。其父令狐承简,是太原府功曹。世代书香门第。令狐楚儿童时已学写文章,二十岁左右应考进士,贞元七年(791)考中进士。桂管观察使王拱爱重他的才华,想以礼相待征召他入仕,怕令狐楚不同意,于是先奏报朝廷而后征聘。令狐楚因为父亲在太原担任佐吏,有眷恋双亲之情,又感戴王拱的厚意,考中进士后直接去往桂林向王拱致谢。他没有参加朝廷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饮活动,敬求返回太原奉养双亲,旋即回到太原,人们都认为他重节义。李说、严绶、郑儋相继镇守太原,都推崇他重节义的操行,先后征召他担任从事官。由掌书记到节度判官,后越级提升为殿中侍御史。
令狐楚才气过人、文思横逸,德宗爱好文学,太原每次有奏章呈送朝廷,他能辨别出哪些是令狐楚拟制的,对它们颇为称赞。郑儋在镇守太原时暴病去世,来不及安排身后事宜,军中喧哗,将会发生严重变故。半夜,十几名军官骑马持刀胁迫令狐楚去到军营门前,众将领将他团团围住,让他起草郑儋的遗表。令狐楚在利刃圈中,挥毫即成,向三军将士宣读,无不感动落泪,军中情势方才安定。从此声望名气更高。他父亲去世,令狐楚以尽孝闻名。守孝期满,朝廷征召他担任右拾遗,后改任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母亲去世,他守丧免官。服丧期满,他被征召为刑部员外郎,后调任职方员外郎、知制诰。
令狐楚与皇甫..、萧俛同一年考中进士。元和九年(814),皇甫..靠大肆聚敛财货赋税刚刚得到皇帝宠信,便举荐免萧、亻令狐楚进入了翰林院,担任学士,晋职为职方郎中、中书舍人,同在朝廷内担任官职。当时朝廷正派兵讨伐淮西逆贼吴元济,奏议、进谏的官员认为朝廷长期用兵而不见成效,应当宽赦逆贼,停止继续用兵,只有裴度与宪宗皇帝誓志剿灭贼寇。元和十二年(817)夏,裴度以宰相兼任彰义军节度使、淮西招抚宣慰处置使。宰相李逢吉与裴度不和,与令狐楚交情很好。令狐楚拟制委任裴度为淮西招抚使的诏令,不符合裴度的意愿,裴度奏请皇帝修改委任诏中的三、四句文字。宪宗正取用裴度出兵,于是免除了李逢吉的宰相职务,同时也免去了令狐楚在朝廷的职务,代理中书舍人。元和十三年(818)四月,将令狐楚调出京都任华州刺史。同年十月,皇甫..做了宰相,当月委派令狐楚任河阳、怀州节度使。元和十四年(819)四月,裴度被调出朝廷镇守太原。七月,皇甫..举荐令狐楚入朝任职,由朝议郎授官朝议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皇甫..同处于宰辅大臣的高位,深受皇甫..的照顾优待。
元和十五年(820)五月,宪宗逝世,令狐楚奉诏担任山陵使,并撰制迁移宪宗棺木的册书。这时全国上下愤怒谴责皇甫..的奸邪谄媚恶行,穆宗即位的第二日初四那天,群臣身穿白衣列班于月华门外,奏请下达诏书贬斥皇甫..,并准备杀掉他。适逢萧俛任宰相,托情宦官解救,才将皇甫..贬至崖州做司户参军。众人议论:令狐楚通过皇甫..做宰相而放逐裴度,群情共愤。因为萧俛担任宰相,大家才未敢多言。
同年(820)六月,令狐楚担任山陵使的任务结束,正值有人告发令狐楚的亲信佐吏贪赃枉法,将他调出朝廷任宣歙观察使。令狐楚充当山陵使期间,他的亲近佐吏韦正牧、奉天县令于..和翰林院的阴阳官等人一同隐瞒官府钱财,不发给匠人工钱,改作为无名税收十五万贯献给朝廷取媚邀功。怨愤的控诉声遍处皆是,韦正牧等人下狱伏法,全被处死,令狐楚再度被贬任衡州刺史。这时元稹初得皇帝宠信,任翰林学士,一向痛恶令狐楚与皇甫..紧密勾结希求取得皇帝宠信,元稹在拟制委派令狐楚担任衡州刺史的制令时,隐约其词地说:“令狐楚早年凭文章技艺,获得官位,宪宗念其才,提拔他官居宫廷近臣之职。邪辟之徒如此为害,独他一人所见不明,秘密毁败讨伐逆贼的谋略,暗中阿附奸邪谄佞的结党。攀附获取地位,多方谋求进身,尽辱三公之位,实是诸塞贤路。”因此令狐楚极恨元稹。
长庆元年(821)四月,令狐楚遇赦将其向京城近向移任郢州刺史,后升为太子宾客,分派在东都任职。长庆二年(822)十一月,授予他陕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陕虢观察使职务。任命诏令下达后十天,谏官呈奏论议,称:令狐楚所犯罪过不轻,不该担任廉察官员。穆宗得知后,立即下令追回任命诏书。这时令狐楚已经抵达陕州,并处理政务一天了,又改授为太子宾客,仍回东都。这时李逢吉当宰相,极力援助令狐楚,由于李绅在宫中暗地阻止,李逢吉才未能独断专行。敬宗就位,李逢吉贬黜了李绅,不久任用令狐楚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同年九月,令狐楚任检校礼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汴、宋、亳诸州观察使。汴州的军队历来骄横,屡屡驱逐主帅,韩弘兄弟先后任军帅,均以严峻的刑法约束他们。人们偷生苟活,却未能改变心性。令狐楚长于使用安抚手段施行治理,以前镇河阳时,替代乌重胤迁移镇守沧州,调派三千名河阳军士充任衙卒,被调任衙卒的军士全都不愿随从去沧州,中途叛逃返回,又不敢回到本州,集聚在州境一带。令狐楚刚赴任,听说后,于是立即快马疾驰赶赴怀州,逃散的军士也正好到达这里,令狐楚只身单骑前去劝晓他们,让他们全部解下军装、收藏弓箭,将他们用作自己的前导,军士们再不骚乱。到了汴州,令狐楚解除原先的严酷法令,以仁慈宽惠的办法进行治理,去掉那些过于苛严的条令,当地军民全都心悦诚服,一致听从教化,后来这里终于成为一个民风和顺的地方。汴州军帅以往的惯例,总是一到任就从官府拿出钱二百万作为私人财产,惟独令狐楚不私取这笔钱财,将它作为余财修建了官吏衙署和住所数百间。
太和二年(828)九月,令狐楚被征召任户部尚书。三年(829)三月,任检校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畿汝州都防御使。同年十一月,晋升为检校右仆射、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使、郓曹濮诸州观察使。他奏请朝廷将原东平县改为天平县。这时许多地区连年干旱歉收,乃至发生人吃人的事情,令狐楚采取调节富余救济贫困的办法,而使辖区内没有逃荒流亡者。
太和六年(832)二月,令狐楚改任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等职。他长期在并州,熟悉当地民情风俗,顺随百姓认为有利的事因势利导,尽管连年旱灾,百姓无人迁徙。令狐楚从一介书生起始,顺随考核功绩而成名,都在太原,太原如同他的故乡。待到这时,他执掌兵权担任太原镇使,当地乡民父老对他非常欢迎。令狐楚安定、治理有方,军民尽皆欢悦。太和七年(833)六月,他入朝任吏部尚书,仍为检校右仆射。按旧例,加“检校”衔于高一级官位的官员,即就列高位班序。令狐楚以自己的正官为三品不应当从就二品班列,奏请从就三品本官班列,文宗下诏嘉奖他。
太和九年(835)六月,令狐楚转任太常卿。十月,代理尚书左仆射,晋封为彭阳郡开国公。十一月,李训开始作乱,京都极其不安。李训肇乱的当夜,文宗将右仆射郑覃与令狐楚召进宫内住宿,商量拟制敕令;皇帝打算将他二人都任用为宰相。令狐楚觉得王涯、贾饣束遭冤而死,列叙他们的罪状浮泛含糊。宦官仇士良等很不高兴,因此将宰相的任命转移给了李石。令狐楚于是以本官职位兼任盐铁转运使。
在此之前,郑注曾上密奏设置榷茶使官额,由盐铁使兼领榷茶使之职,令狐楚奏请取消设置榷茶使这一做法,奏文说:
“臣窃以为:江、淮数年以来,水旱灾害、疫病流行,百姓遭受摧残损伤十分严重,忧愁苦叹未平。今岁夏秋,略微丰收,正须宽厚体恤,以使各各安身。目前突然实行茶叶官府专营,这实在是败坏朝廷政事。因为王涯刚刚将茶叶官营破除殆尽,民间的怨怒之心尽都和顺,怎能又让百姓将茶树移至官营茶圃种植,将茶叶摘去官营茶场制作?这种做法如同儿戏,不近人情。奏请者正在恩宠当权之际,有谁敢提出阻止执行之议?朝廷大臣为此相顾失色,平民百姓对此侧目吞声。如今神灵降福国家,奸贼凶徒除尽,圣君赐福百姓,黎民和顺安泰。微臣承蒙皇恩,兼任多项使臣,官衔之中,仍有此名。一举一动感到惶恐,早早晚晚深有忧惧。敬祈陛下破格改变圣明决策,明鉴愚臣一片恳诚,速派宰辅大臣,撤销榷茶使名。若因军国费用有所短缺,自然资源遗漏开发,敬请允许微臣上疏,继续条陈圣上知道。采制茶叶季节即将到来,妨碍贻误采制令人忧虑。前月二十一日,在内殿奏对策问中间,郑覃与臣一同尽皆陈论。敬望圣上仁慈及早处置,一概依从旧法,不用新的条令。只是在收缴茶税时,必须按茶叶等级依次加价,商人转卖,必定稍贵,这就是钱出万方,利在官家。既不损害茶商,又不骚扰茶农,上可显扬陛下爱民的仁德,下能竭尽微臣忧国的苦心。远近四方传播,必定感戴欢悦。”
皇帝听从了他的意见。
起先,在宪宗元和十年(815),拿出皇宫府库的弓箭长刀赐给左右街使,供宰相入朝时用作护卫,到建福门止。到这时,因李训、郑注作乱,全部取消。令狐楚又进奏:“各道新任的方镇、节度使等,置备仪仗,携带兵器,到尚书省参拜告别。窃以为:军队与朝堂仪容各不相同,从古到今已成定制,若不遵从历久的规范,这就叫作改变常态。从未听说宫禁门中,随意带进弓刀兵器。郑注身蒙皇帝恩宠,心怀凶狂恶念,率先倡导奸邪谋议,蓄意发动作乱祸兆。致使王播、郭行余之辈,胆敢驱使军官,直抵宫廷朝堂。皇帝大受惊吓,京都骚动不安,血溅朝廷的道路,尸横宫内的街市。史册所载,人神共愤,过去的事情不予追究,肇祸的根源更将大开。前件所奏事宜,敬乞速令停止,新近授职的方镇、节度使如须参谒谢恩,即应穿著官吏礼服。”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令狐楚还奏请取消进献修饰曲江亭的绢一万三千七百匹,改用为修理尚书省,皇帝同意。
开成元年(836)上巳节,文宗赏赐百官在曲江亭聚宴。令狐楚认为新近诛杀大臣,不宜赏赐欢宴,仅其一人称病不去赴宴,议论者都称赞他。由于权柄掌握在宦官、近臣手中,令狐楚接连上疏请求解除使臣职务。同年四月,令狐楚任检校左仆射、兴元尹,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开成二年(837)十一月,在镇所去世,终年七十二岁,策封赠官为司空,谥号“文”。
令狐楚风度仪态严肃庄重,俨然不可侵犯,但实际上待人宽厚有礼,家中没有闲杂外客。曾有一次他与佐吏聚宴交谈兴致正浓,有不正派的人偶然到来,他立即让人撤去宴席,神情严厉勃然色变。令狐楚长期官居要职,节操坚贞如初。临终的前三天,仍然吟咏文不改常态。病情危重,其子进药,从不服用,说:“寿命长短的期限,命中早已注定了,何须这些药物。”临终前一天,他召来佐吏李商隐说:“我的气息魂魄已到尽头,才情文思俱都衰竭,但心中的思念未了,想勉强自成文字奏禀天子,又担心语无伦次,你一定要协助我写完它。”当即自己拿笔写道:
“臣久逢机遇,深受国恩。祖辈父辈,都曾蒙受褒奖封赠;兄弟儿子,一并受封居官任职。微臣免遭刑诛保全名节而随先人之后,托身朝廷而得以侍奉先帝,对此恩德倘若不能自明,那也实在愚蠢至极。只是微臣即将永赴泉台,长辞陛下,因而再次以死相谏,打算进奏无知妄言。纵想呼喊已不可能,竭诚明志哪里敢忘?如今陛下年岁正旺,四海之内清平如镜,这是使教化美善的初步成效,使天下更加太平的开始。然而自从前年夏秋以来,被贬斥的大臣极多,遭杀戮的官员不少,恳望陛下广施再造的鸿恩,稍敛皇帝的威严。以云雷之势为死者昭雪洗冤,施雨露之恩让生者普受惠泽,使五谷丰美,万民安康。恳祈容受微臣临终的苦言,以期抚慰微臣死后的幽魂。”
写毕,对他的儿子令狐绪、令狐綯说:“我生平对人无所补益,死后不要请赠谥号。殡葬那天,不要请用鼓吹奏乐,仅用布帐丧车一辆,此外不要再加装饰。碑铭墓志只记宗族,撰写碑文不请高官。”逝世的当晚,有大星殒落在寝室之上,星光照耀庭院。令狐楚端身正坐与家人告别永诀,说完话后逝去。嫡长子遵从父亲遗愿治丧。文宗下诏说:“生为贤能著称的官吏,死有合情合理的遗言。终于初始奉行的原则,称得上在世、寿终两全。殡葬仪仗盛俭的细节,难于违拗临终遗嘱;祭文赠谥是国家大典,必须遵守常行典章。殡葬仪仗可予不用,立谥必须遵从惯例。”日后,其子令狐綯居官显贵,令狐楚的追赠爵号加至太尉。有文集一百卷,流行于当时。他所撰写的《宪宗哀册文》,辞采情致典雅丰美,被文士们所推重。
令狐綯字子直,文宗太和四年(830)中进士,初入仕途任弘文馆校书郎。开成初年(836)任左拾遗。二年(837),其父令狐楚去世,守丧免职。服丧期满,授予原官职,不久,改任左补阙、史馆修撰,加官晋职为库部、户部员外郎。武宗会昌五年(845),调出朝廷任湖州刺史。宣宗大中二年(848),召回朝廷授官考功郎中,不久任知制诰。同年,奉召进宫任翰林学士。大中三年(849),授官中书舍人,承袭封爵为彭阳男,享受食邑三百户,不久任御史中丞。大中四年(850),升任户部侍郎,兼任本部司事。同年,改任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令狐綯以旧职兼任尚书省官署职务,应当先问候职居上位的大臣。初一,同位官员在少府监集合。当时白敏中">白敏中、崔龟从曾任太常博士,官居宰相之位,想使其旧日任职的官署荣显,于是改在太常礼院会集,崔龟从将这件事亲笔题写在太常礼院墙壁上。
令狐綯辅佐朝政十年,加官至吏部尚书、右仆射、凉国公,享受食邑二千户。大中十三年(859),免去宰相职务,任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等地节度使。懿宗咸通二年(861),改任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咸通三年(862)冬,升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执掌节度大使职事。晋爵加衔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徒,食邑加至三千户。
咸通九年(868),从徐州调至边防军队的武宁军节度粮料判官庞勋擅自从桂州返回。七月返抵浙西,沿长江由白沙进入浊河,抢夺舟船前进。令狐綯听说庞勋到来,派使者前往安抚,供给粮草。都押衙李湘对令狐綯说:“徐州戍边的军队擅自返回,必定不怀好意。尽管没有朝廷诏令授命讨伐,随机应变的决断权力在方镇。目前他的同伙来降,说庞勋的人马不足二千,却虚张舟船旗帜,怕人看出他的实力。入境以来,让人忧虑不安。计算水路进程,他必须越过高邮县界,这一带河岸陡峭而河窄水深。如果出奇兵拦劫攻打他,先用载草船只在前火攻,再以强劲的兵力接踵猛击,他必定败逃。若不在这时将他诛除,等他渡过淮河、泗水,纠合徐州的怀怨在心之徒,人马将不下十万,那么酿成的祸乱就不是小事了。”令狐綯性格软弱宽和,又因为没有接到诏命,便对李湘说:“庞勋在长淮以南,没有行凶作恶。听由他过去,其他的就不是我的事了。”
这年冬天,庞勋杀了观察使崔彦曾,占据徐州,聚集军众六、七万人。徐州没有军队吃的粮食,庞勋便分别派遣叛军的将帅攻打、抢劫淮南各郡,滁、和、楚、寿几个州相继失陷。粮食谷物吃尽后,淮南百姓多有被庞勋贼军吃掉的。这时两淮的郡县大多失陷,只有杜忄舀镇守的泗州,贼军经久攻打不下。这时诏令委任令狐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军攻打泗州急迫,令狐綯命李湘率领五千士兵援救泗州。贼军听说李湘率军来泗州救援,庞勋派人送信给令狐綯,言辞态度恭顺,信称“朝廷屡有诏书宽赦,抗拒者仅三、两个人而已,我将尽快设法除掉他们,立即归顺请求处置,希望相公替我担保”。令狐綯立即奏报朝廷,请求赐给庞勋执掌兵权的符节斧钺,同时告诫李湘:只许驻守淮口,庞勋已经招降,不得违反命令。因此,李湘率领的军士脱下战衣安心就寝,撤去警卫防备,天天与贼军相对而处,欢笑交谈。一天,贼军乘虚袭击,步卒骑兵径直闯入李湘的军营,淮南士卒五千人全部被生擒押往徐州,被贼军蒸煮吃掉。李湘与监军郗厚本被庞勋砍断手脚,庞勋将他们押到徐泗行营兵马都招讨使康承训的军前巡行示众。这时浙西的杜审权发兵一千人与李湘相约会合,大将翟行约以勇敢闻名。浙西军队尚未到达,李湘的军队已经覆灭。庞勋于是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