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业崔慧景张欣泰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晋冀州刺史徽后也。徽子游击将军黎,遇中朝乱,子孙没凉州,仕于张氏。黎玄孙先福,义熙末还南,至荥阳太守。叔业父祖晚渡。少便弓马,有武干。宋元徽末,累官为羽林监,太祖骠骑行参军。建元元年,除屯骑校尉。虏侵司豫二州,以叔业为军主征讨,本官如故。上初即位,群下各献谠言。二年,叔业上疏曰:“成都沃壤,四塞为固,古称一人守隘,万夫趑趄。雍、齐乱于汉世,谯、李寇于晋代,成败之迹,事载前史。顷世以来,绥驭乖术,地惟形势,居之者异姓,国实武用,镇之者无兵,致寇掠充斥,赕税不断。宜遣帝子之尊,临抚巴蜀,总益、梁、南秦为三州刺史。率文武万人,先启岷汉,分遣郡戍,皆配精力,搜荡山源,纠虔奸蠹。威令既行,民夷必服。”除宁朔将军,军主如故。永明四年,累至右军将军,东中郎谘议参军。
高宗为豫州,叔业为右军司马,加建威将军、军主,领陈留太守。七年,为王敬则征西司马,将军、军主如故。随府转骠骑。在寿春为佐数年。九年,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奂事难,叔业率部曲于城内起义。上以其有干用,仍留为晋安王征北谘议,领中兵,扶风太守,迁晋熙王冠军司马。延兴元年,加宁朔将军,司马如故。叔业早与高宗接事,高宗辅政,厚任叔业以为心腹,使领军掩袭诸蕃镇,叔业尽心用命。
建武二年,虏围徐州,叔业以军主隶右卫将军萧坦之救援。叔业攻虏淮栅外二城,克之,贼众赴水死甚众。除黄门侍郎。上以叔业有勋诚,封武昌县伯,五百户。仍为持节、督徐州军事、冠军将军、徐州刺史。四年,虏主寇沔北,上令叔业援雍州。叔业启:“北人不乐远行,唯乐侵伐虏堺,则雍司之贼,自然分张,无劳动民向远也。”上从之。叔业率军攻虹城,获男女四千余人。徙督豫州、辅国将军、豫州刺史,持节如故。
永泰元年,叔业领东海太守孙令终、新昌太守刘思效、马头太守李僧护等五万人围涡阳,虏南兖州所镇,去彭城百二十里。伪兖州刺史孟表固守拒战,叔业攻围之,积所斩级高五丈,以示城内。又遣军主萧璝、成宝真分攻龙亢戍,即虏马头郡也。虏闭城自守。伪徐州刺史广陵王率二万人、骑五千匹至龙亢,璝等拒战不敌。叔业三万余人助之,数道攻虏。虏新至,营未立,于是大败。广陵王与数十骑走,官军追获其节。虏又遣伪将刘藻、高聪继至,叔业率军迎击破之,再战,斩首万级,获生口三千人,器仗驴马绢布千万计。虏主闻广陵王败,遣伪都督王肃、大将军杨大眼步骑十八万救涡阳,叔业见兵盛,夜委军遁走。明日,官军奔溃,虏追之,伤杀不可胜数,日暮乃止。叔业还保涡口,上遣使慰劳。
高宗崩,叔业还镇。少主即位,诛大臣,京师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永元元年,徙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南兖州刺史,将军、持节如故。叔业见时方乱,不乐居近蕃,朝廷疑其欲反,叔业亦遣使参察京师消息,于是异论转盛。叔业兄子植、扬并为直阁,殿内驱使。虑祸至,弃母奔寿阳,说叔业以朝廷必见掩袭。徐世檦等虑叔业外叛,遣其宗人中书舍人裴长穆宣旨,许停本任。叔业犹不自安,而植等说之不已,叔业忧惧,问计于梁王,梁王令遣家还都,自然无患。叔业乃遣子芬之等还质京师。明年,进号冠军将军。传叔业反者不已,芬之愈惧,复奔寿春。于是发诏讨叔业,遣护军将军崔慧景、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萧懿督水陆众军西讨,顿军小岘。叔业病困,植请救魏虏,送芬之为质。叔业寻卒,虏遣大将军李丑、杨大眼二千余骑入寿春。初,虏主元宏建武二年至寿春,其下劝攻城。宏曰:“不须攻,后当降也。”植等皆还洛阳。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东武城人也。祖构,奉朝请。父系之,州别驾。慧景初为国子学生。宋泰始中,历位至员外郎,稍迁长水校尉,宁朔将军。太祖在淮阴,慧景与宗人祖思同时自结。太祖欲北渡广陵,使慧景具船于陶家后渚,事虽不遂,以此见亲。除前军。沈攸之事平,仍出为武陵王安西司马、河东太守,使防捍陕西。升明三年,豫章王为荆州,慧景留为镇西司马,兼谘议,太守如故。太祖受禅,封乐安县子,三百户。豫章王遣慧景奉表称庆还京师,太祖召见,加意劳接。转平西府司马、南郡内史。仍迁为南蛮长史,加辅国将军,内史如故。先是蛮府置佐,资用甚轻,至是始重其选。
建元元年,虏动,豫章王遣慧景三千人顿方城,为司州声援。虏退,梁州贼李乌奴未平,以慧景为持节、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军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将军如故。敕荆州资给发遣,配以实甲千人,步道从襄阳之镇。初,乌奴屡为官军所破,走氐中,乘间出,扰动梁、汉,据关城。遣使诣荆州请降,豫章王不许。遣中兵参军王图南率益州军从剑阁掩讨,大摧破之,乌奴还保武兴。慧景发汉中兵众,进顿白马。遣支军与图南腹背攻击,乌奴大败,遂奔于武兴。
世祖即位,进号冠军将军。在州蓄聚,多获珍货。永明三年,以本号还。迁黄门郎,领羽林监。明年,迁随王东中郎司马,加辅国将军。出为持节、督司州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母丧,诏起复本任。慧景每罢州,辄倾资献奉,动数百万,世祖以此嘉之。九年,以本号征还,转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明年,迁右卫将军,加给事中。
是时虏将南侵,上出慧景为持节、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郁林即位,进号征虏将军。慧景以少主新立,密与虏交通,朝廷疑惧。高宗辅政,遣梁王至寿春安慰之,慧景遣密启送诚劝进,征还,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建武二年,虏寇徐、豫,慧景以本官假节向钟离,受王玄邈节度。寻加冠军将军。四年,迁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冬,虏主攻沔北五郡,假慧景节,率众二万,骑千匹,向襄阳。雍州众军并受节度。永泰元年,慧景至襄阳,五郡已没。加慧景平北将军,置佐史,分军助戍樊城。慧景顿涡口村,与太子中庶子梁王及军主前宁州刺史董仲民、刘山阳、裴帟、傅法宪等五千余人进行邓城。前参骑还,称虏军且至。须臾,望数万骑俱来,慧景据南门,梁王据北门,令诸军上城上。时慧景等蓐食轻行,皆有饥惧之色。军中北馆客三人走投虏,具告之。虏伪都督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元勰分遣伪武卫将军元蚪趣城东南,断慧景归路,伪司马孟斌向城东,伪右卫将军播正屯城北,交射城内。梁王欲出战,慧景曰:“虏不夜围人城,待日暮自当去也。”既而虏众转盛,慧景于南门拔军,众军不相知,随后奔退。虏军从北门入,刘山阳与部曲数百人断后死战,虏遣铠马百余匹突取山阳,山阳使射手射之,三人倒马,手杀十余人,不能禁,且战且退。慧景南出过闹沟,军人蹈藉,桥皆断坏,虏军夹路射之,军主傅法宪见杀,赴沟死者相枕。山阳取袄杖填沟,乘之得免。虏主率大众追之,晡时,虏主至沔北,围军主刘山阳,山阳据城苦战,至暮,虏乃退。众军恐惧,其夕皆下船还襄阳。
东昏即位,改领右卫将军,平北、假节如故。未拜。永元元年,迁护军将军,寻加侍中。陈显达反,加慧景平南将军,都督众军事,屯中堂。时辅国将军徐世檦专势号令,慧景备员而已。帝既诛戮将相,旧臣皆尽,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转不自安。明年,裴叔业以寿春降虏,改授慧景平西将军,假节、侍中、护军如故,率军水路征寿阳。军顿白下,将发,帝长围屏除出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城楼上,召慧景单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者。裁交数言,拜辞而去。慧景既得出,甚喜。子觉为直阁将军,慧景密与期。四月慧景至广陵,觉便出奔。
慧景过广陵数十里,召会诸军主曰:“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幼主昏狂,朝廷坏乱,危而不扶,责在今日。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宗社,何如?”众皆响应。于是回军还广陵,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纳之。帝闻变,以征虏将军右卫将军左兴盛假节,督京邑水陆众军。慧景停二日,便收众济江集京口。江夏王宝玄又为内应,合二镇兵力,奉宝玄向京师。
台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屯骑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参军徐景智、游荡军主董伯珍、骑官桓灵福等据竹里为数城。宝玄遣信谓佛护曰:“身自还朝,君何意苦相断遏?”佛护答曰:“小人荷国重恩,使于此创立小戍。殿下还朝,但自直过,岂敢干断。”遂射慧景军,因合战。慧景子觉及崔恭祖领前锋,皆伧楚善战;又轻行不爨食。以数舫缘江载酒肉为军粮。每见台军城中烟火起,辄尽力攻击,台军不复得食,以此饥困。元称等议欲降,佛护不许。十二日,恭祖等复攻之,城陷,佛护单马走,追得斩首,徐元称降,余军主皆死。慧景至临沂,令李玉之发桥断路,慧景收杀之。
台遣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据湖头筑垒,上带蒋山西岩,实甲数万。慧景至查硎,竹塘人万副儿善射猎,能捕虎,投慧景曰:“今平路皆为台军所断,不可议进。唯宜从蒋山龙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从之,分遣千余人鱼贯缘山,自西岩夜下,鼓叫临城中。台军惊恐,即时奔散。帝又遣右卫将军左兴盛率台内三万人拒慧景于北篱门,望风退走。慧景引军入乐游苑,恭祖率轻骑十余匹突进北掖门,乃复出,宫门皆闭。慧景引众围之。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杀之。宫中遣兵出荡,不克。慧景烧兰台府署为战场,守卫尉萧畅屯南掖门处分城内,随方应击,众心以此稍安。
慧景称宣德太后令,废帝为吴王。时巴陵王昭胄先逃民间,出投慧景,慧景意更向之,故犹豫未知所立。竹里之捷,子觉与恭祖争勋,慧景不能决。恭祖劝慧景射火箭烧北掖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力,不从其计。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先是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自历阳步道征寿阳。帝遣密使告之,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自采石济岸,顿越城,举火,台城中鼓叫称庆。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军,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至是恭祖请击义师,又不许。乃遣子觉将精手数千人渡南岸。义师昧旦进战,数合,士皆致死,觉大败,赴淮死者二千余人,觉单马退,开桁阻淮。其夜,崔恭祖与骁将刘灵运诣城降,慧景众情离坏,乃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渡江,城北诸军不知,犹为拒战。城内出荡,杀数百人。义军渡北岸,慧景余众皆奔。慧景围城凡十二日,军旅散在京师,不为营垒。及走,众于道稍散,单马至蟹浦,为渔父所斩,以头内鳅鱼篮,担送至京师,时年六十三。
追赠张佛护为司州刺史,左兴盛豫州刺史,并征虏将军,徐景智、桓灵福屯骑校尉,董伯珍员外郎,李玉之给事中,其余有差。
恭祖者,慧景宗人,骁果便马槊,气力绝人,频经军阵,讨王敬则,与左兴盛军容袁文旷争敬则首,诉明帝曰:“恭祖秃马绛衫,手刺倒贼,故文旷得斩其首。以死易勋,而见枉夺。若失此勋,要当刺杀左兴盛。”帝以其勇健,使谓兴盛曰:“何容令恭祖与文旷争功。”遂封二百户。慧景平后,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为道人,见执伏法。临刑与妹书曰:“舍逆旅,归其家,以为大乐;况得从先君游太清乎!古人有力扛周鼎,而有立锥之叹,以此言死,亦复何伤!平生素心,士大夫皆知之矣。既不得附骥尾,安得施名于后世?慕古竹帛之事,今皆亡矣。”慧景妻女亦颇知佛义。
觉弟偃,为始安内史,藏窜得免。和帝西台立,以为宁朔将军。中兴元年,诣公车门上书曰:“臣窃惟太祖、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贼臣乱子者,江夏王与陛下,先臣与镇军是也。臣闻尧舜之心,常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彼孑然之舜,垄亩之人,犹尚若此;况祖业之重,家国之切?江夏既行之于前,陛下又蹈之于后,虽成败异术,而所由同方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天下纤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丝发之冤,尚望陛下理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如此尚弗恤,其余何几哉?陛下德侔造化,仁育群生,虽在昆虫草木,有不得其所者,览而伤焉,而况乎友爱天至,孔怀之深!夫岂不怀,将以事割。此实左右不明,未之或详。惟陛下公听并观,以询之刍荛。群臣有以臣言为不可,乞使臣廷辩之,则天人之意塞,四海之疑释。必若不然,幸小民之无识耳。使其晓然知此,相聚而逃陛下,以责江夏之冤,朝廷将何以应之哉?若天听沛然回光,发恻怆之诏,而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节,则荷戈之士,谁不尽死?愚戆之言,万一上合,事乞留中。”
事寝不报。偃又上疏曰:
近冒陈江夏之冤,定承圣诏,已有褒赠,此臣狂疏之罪也。然臣所以谘问者,不得其实,罪在万没,无所复云。但愚心所恨,非敢以父子之亲,骨肉之间,而侥幸曲陛下之法,伤至公之义。诚不晓圣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虽狂,而实是天子,江夏虽贤,实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以为不可申明诏,得矣;然未审陛下亦是人臣不?而镇军亦复奉人臣逆人君,今之严兵劲卒,方指于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不死,苟存视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运之开泰,申冤魂之枉屈。今皇运既已开泰矣,而死于社稷尽忠,反以为贼,臣何用此生陛下世矣。
臣闻王臣之节,竭智尽公以奉其上;居股肱之任者,申理冤滞,荐达群贤。凡此众臣,夙兴夜寐,心未尝须臾之间而不在公。故万物无不得其理,而颂声作焉。臣谨案镇军将军臣颖胄,宗室之亲,股肱之重,身有伊、霍之功,荷陛下稷、旦之任。中领军臣详,受帷幄之寄,副宰相之尊。皆所以栋梁朝廷,社稷之臣,天下所当,遑遑匪懈,尽忠竭诚,欲使万物得理,而颂声大兴者,岂复宜逾此哉?而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济王室,天命未遂,王亡与亡,而不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是不忠之臣,不知而言,乃不智之臣,此而不知,将何所知?如以江夏心异先臣,受制臣力,则江夏同致死毙,听可昏政淫刑,见残无道。然江夏之异,以何为明,孔、吕二人,谁以为戮?手御麾幡,言辄任公,同心共志,心若胶漆,而以为异,臣窃惑焉。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斩之,则征东之驿,何为见戮?陛下斩征东之使,实诈山阳;江夏违先臣之请,实谋孔矜。天命有归,故事业不遂耳。夫唯圣人,乃知天命,守忠之臣,唯知尽死,安顾成败。诏称江夏遭时屯故,迹屈行令,内恕探情,无玷纯节。今兹之旨,又何以处镇军哉?
臣所言毕矣,乞就汤镬。然臣虽万没,犹愿陛下必申先臣。何则?恻怆而申之,则天下伏;不恻怆而申之,天下之人北面而事陛下者,徒以力屈耳。先臣之忠,有识所知,南史之笔,千载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为褒贬。然小臣惓惓之愚,为陛下计耳。臣之所言,非孝于父,实忠于君。唯陛下熟察,少留心焉。
臣频触宸严,而不彰露,所以每上封事者,非自为戆地,犹以《春秋》之义有隐讳之意也。臣虽浅薄,然今日之事,斩足断头,残身灭形,何所不能?为陛下耳。臣闻生人之死,肉人之骨,有识之士,未为多感。公听并观,申人之冤,秉德任公,理人之屈,则普天之人,争为之死。何则?理之所不可以已也。陛下若引臣冤,免臣兄之罪,收往失,发恻怆之诏,怀可报之意,则桀之犬实可吠尧,跖之客实可刺由,又何况由之犬,尧之客?臣非吝生,实为陛下重此名于天下。已成之基,可惜之宝,莫复是加。浸明浸昌,不可不循,浸微浸灭,不可不慎。惟陛下熟察,详择其衷。
若陛下犹以为疑,镇军未之允决,乞下征东共详可否。无以向隅之悲,而伤陛下满堂之乐。何则?陛下昏主之弟,江夏亦昏主之弟;镇军受遗托之恩,先臣亦荷顾命之重。情节无异,所为皆同,殊者唯以成败仰资圣朝耳。臣不胜愚忠,请使群臣廷辩者,臣乞专令一人,精赐本语,侥幸万一,天听昭然,则轲沈七族,离燔妻子,人以为难,臣岂不易!
诏报曰:“具卿冤切之怀。卿门首义,而旌德未彰,亦追以慨然。今当显加赠谥。”偃寻下狱死。
张欣泰,字义亨,竟陵人也。父兴世,宋左卫将军。欣泰少有志节,不以武业自居,好隶书,读子史。年十余,诣吏部尚书褚渊,渊问之曰:“张郎弓马多少?”欣泰答曰:“性怯畏马,无力牵弓。”渊甚异之。辟州主簿,历诸王府佐。元徽中,兴世在家,拥雍州还资,见钱三千万。苍梧王自领人劫之,一夜垂尽,兴世忧惧感病卒。欣泰兄欣华时任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财以待之。
建元初,历官宁朔将军,累除尚书都官郎。世祖与欣泰早经款遇,及即位,以为直阁将军,领禁旅。除豫章王太尉参军,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还复为直阁,步兵校尉,领羽林监。欣泰通涉雅俗,交结多是名素。下直辄游园池,著鹿皮冠,衲衣锡杖,挟素琴。有以启世祖者,世祖曰:“将家儿何敢作此举止!”后从车驾出新林,敕欣泰甲仗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树下饮酒赋诗。制局监吕文度过见,启世祖。世祖大怒,遣出外,数日,意稍释,召还,谓之曰:“卿不乐为武职驱使,当处卿以清贯。”除正员郎。
永明八年,出为镇军中兵参军、南平内史。巴东王子响杀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谐之西讨,使欣泰为副。欣泰谓谐之曰:“今太岁在西南,逆岁行军,兵家深忌,不可见战,战必见危。今段此行,胜既无名,负诚可耻。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若且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谐之不从,进屯江津,尹略等见杀。事平,欣泰徙为随王子隆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子隆深相爱纳,数与谈宴,州府职局,多使关领,意遇与谢朓相次。典签密以启闻,世祖怒,召还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冈下,面接松山。欣泰负弩射雉,恣情闲放。众伎杂艺,颇多闲解。
明帝即位,为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帝并优诏报答。
建武二年,虏围钟离城。欣泰为军主,随崔慧景救援。欣泰移虏广陵侯曰:“闻攻钟离是子之深策,可无谬哉!《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岂不闻之乎?我国家舟舸百万,覆江横海,所以案甲于今不至,欲以边城疲魏士卒。我且千里运粮,行留俱弊,一时霖雨,川谷涌溢,然后乘帆渡海,百万齐进,子复奚以御之?乃令魏主以万乘之重,攻此小城,是何谓欤?攻而不拔,谁之耻邪?假令能拔,子守之,我将连舟千里,舳舻相属,西过寿阳,东接沧海,仗不再请,粮不更取,士卒偃卧,起而接战,乃鱼鳖不通,飞鸟断绝,偏师淮左,其不能守,晈可知矣。如其不拔,吾将假法于魏之有司,以请子之过。若挫兵夷众,攻不卒下,驱士填隍,拔而不能守,则魏朝名士,其当别有深致乎?吾所未能量。昔魏之太武佛狸,倾一国之众,攻十雉之城,死亡太半,仅以身返。既智屈于金墉,亦虽拔而不守,皆算失所为,至今为笑。前鉴未远,已忘之乎?和门邑邑,戏载往意。”
虏既为徐州军所挫,更欲于邵阳洲筑城。慧景虑为大患。欣泰曰:“虏所以筑城者,外示姱大,实惧我蹑其后耳。今若说之以彼此各愿罢兵,则其患自息。”慧景从之。遣欣泰至虏城下具述此意。及虏引退,而洲上余兵万人,求输五百匹马假道,慧景欲断路攻之。欣泰说慧景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死地之兵,不可轻也。胜之既不足为武,败则徒丧前功。不如许之。”慧景乃听虏过。时领军萧坦之亦援钟离,还启明帝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不加赏。
四年,出为永阳太守。永元初,还都。崔慧景围城,欣泰入城内,领军守备。事宁,除辅国将军、庐陵王安东司马。义师起,以欣泰为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雍州刺史,将军如故。时少帝昏乱,人情咸伺事隙。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欣时密谋结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含德主帅苟励、直后刘灵运等十余人,并同契会。
帝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余人相送中兴堂。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座斫元嗣,头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虫儿伤刺数疮,手指皆堕。居士逾墙得出,茹法珍亦散走还台。灵秀仍往石头迎建安王宝夤,率文武数百,唱警跸,至杜姥宅。欣泰初闻事发,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城内处分,必尽见委,表里相应,因行废立。既而法珍得反,处分闭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城外众寻散。少日事觉,诏收欣泰、胡松等,皆伏诛。
欣泰少时有人相其当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后屋瓦堕伤额,又问相者,云“无复公相,年寿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时年四十六。
史臣曰:崔慧景宿将老臣,忧危昏运,回董御之威,举晋阳之甲,乘机用权,内袭少主,因乐乱之民,藉淮楚之剽,骁将授首,群帅委律,鼓鼙讙于宫寝,戈戟跱于城隍,陵埤负户,士衰气竭,屡发铜虎之兵,未有释位之援,势等易京,鱼烂待尽。征虏将军投袂以先国急,束马旅师,横江竞济,风驱电扫,制胜转丸。越城之战,旗获蔽野,津行之捷,献俘象魏。瞻尘望烽,穷垒重辟,戮带定襄,曾未及此。盛矣哉,桓文异世也。
赞曰:叔业外叛,淮肥失险。慧景倒戈,宫门昼掩。欣泰仓卒,霜刃不染。实起时昏,坚冰互渐。
译文
裴叔业,河东郡闻喜县人,是晋朝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裴徽之子游击将军裴黎,遭遇中原八王之乱,子孙陷没在凉州,在凉州牧张氏部下任职。裴黎玄孙裴先福,束晋安帝义熙末年回到南方,官至荣阳太守。裴叔业的祖父和父亲很晚才南渡。裴叔业年轻时就弓马娴熟,有武才。宋元徽末年,积宫至羽林监,齐太祖萧道成的骠骑行参军。齐建元元年,拜屯骑校尉。北魏侵犯司、豫二州,以裴叔业为主将负责征讨,官职照旧。齐太祖即位之初,群臣纷纷进献正直有益的意见。建元二年,裴叔业上疏说:“成都土地肥沃,四面都有天险很是牢固,自古以来就有一人守关,令万夫疑惧莫进的说法。在漠代这里便发生过雍闽、齐氏的叛乱,在晋朝又有谯纵、成汉李氏割据骚扰,关于其成败的事迹,前史已有记载。近一段时间以来,朝廷违反了安抚驾驭百姓的常法,让一些异姓依据地理形势之便在造裹统治,国家凭藉武力以示威慑,但派去镇守的官员却缺少足够的兵力,致使寇乱充斥,私自征收财税不断。现在应当派尊贵的帝王之子,亲临巴蜀镇抚,总领益、梁、南秦为三州刺史。率领文臣武将万余人,先开辟婚县、漠中,然后分别派遣各郡的守军,都配备精良的武器装备,去搜索扫荡山头水流,纠察斩杀奸人蟊贼。威令一旦施行,百姓夷人必定服从。”拜裴叔业为宁朔将军,照旧作征军统帅。永明四年,积官至右军将军,东中郎谘议参军。
齐高宗萧鸾当时任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右军司马,加号建威将军、军主,领陈留太守。永明七年,又任王敬则的征西司马将军、军主照旧。随着司府一道转为骠骑。在寿春任副职好几年。永明九年,又任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奂被杀时,裴叔业率领部下在城内起义。武帝因为他很有才干能力,仍留任他为晋安王征北谘议,领中兵,扶风太守,升迁为晋熙王冠军司马。海陵王延兴元年,加封宁朔将军,冠军司马之职照旧。裴叔业很早便与高宗萧鸾有往来,高宗辅政时,厚待裴叔业,把他当做心腹使用,派他率军袭击各路藩镇王侯,裴叔业都竭尽心力完成使命。
高宗建武二年,北魏军围困徐州,裴叔业以军主身份隶属于右卫将军萧坦之,率军救援。裴叔业攻击北魏淮水大营外的两座小城,都攻克了,敌人掉进淮水被淹死的很多。所以被拜授为黄门侍郎。高宗认为裴叔业有功绩而且很忠诚,封他为武昌县伯,食邑五百户。依旧为持节、督徐州军事、冠军将军、徐州刺史。建武四年,北魏孝文帝侵掠沔北,高宗命裴叔业增援雍州。裴叔业奏报说。北方人不喜欢跑太远的路,衹喜欢就近骚扰劫掠。如果派兵攻入敌虏的地盘,那么雍、司两地的敌势自然分散,不需要烦劳军队去远征了。”高宗听从了他的建议。裴叔业率军进攻虹城,俘获敌方男女共四千余人.转调为督豫州、辅团将军、豫州刺史,持节照旧。
永泰元年,裴叔业率领束海太守孙令终、新昌太守刘思劫、马头太守李僧护等五万人马围攻涡阳,涡阳是北魏南兖州治所,离彭城有一百二十里远。魏兖州刺史孟表坚守城池抵御抗击,裴叔业便包围起来猛攻,并把斩杀的魏兵首级堆积起来,高达五丈,以向城内魏军示威。又派军主萧坟、成宝真分兵去攻打龙亢戍,也就是北魏的马头郡。魏军闭关自守。伪徐州刺史广陵王率领二万人,骑兵五千,来到龙亢,萧坟等人抵挡不住。裴叔业便亲率三万余人前去援助他们,分兵几路攻击魏军。魏军刚到,还没有扎好营盘,于是大败。广陵王仅带几十名骑兵逃跑,齐官兵追赶,缴获了他的符节。北魏又派遣将军刘藻、高聪领兵来援,裴叔业率军迎击,打败了他们,两次战斗,斩首一万,俘虏三千人,夺得的兵器械杖驴马绢布数以千万计。魏孝文帝听说广陵王战败,便派伪都督王肃、大将军杨大眼率领步兵、骑兵十几万人来救涡阳,裴叔业见敌兵众多,连夜丢下军队逃跑。第二天,齐军四散溃逃,魏军追击他们,杀死杀伤齐兵卒无数,天黑了才停止追赶。裴叔业回守涡口,明帝派使臣慰劳他。
齐明帝驾崩,裴叔业回到徐州的治所。东昏侯即位,诛杀大臣,京城不断发生变乱。裴叔业登上寿春城楼北望肥水对部下说。你们想富贵吗?我认为富贵能够得到。”永元元年,裴叔业转任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南兖州刺史,将军、持节照旧。裴叔业见时局正纷乱,不乐意镇守在京城附近。朝廷怀疑他想反叛,裴叔业也派人侦察京师的消息,于是谣言四起,越来越多。当时裴叔业哥哥的儿子裴植、裴飏同为直合,殿内驱使。担心大祸降临,于是抛下母亲跑到寿阳,告诉裴叔业说朝廷必定会派兵来偷袭。而徐世榇等人也担心裴叔业叛变,所以派裴叔业同族人中书舍人裴长穆去宣布圣旨,允许裴叔业暂时停止本身的职务。裴叔业还觉得不安全,而裴植等劝说不停,于是裴叔业忧虑害怕,便向梁王问计,梁王让他派遣家属回京师去,自然就没有灾难。裴叔业于是便派儿子裴芬之等人回到京都作为人质。第二年,进封冠军将军的称号。但是传说裴叔业反叛的流言不断,裴芬之更加恐惧,又跑回寿春。于是朝廷颁发韶书讨伐裴叔业,派护军将军崔慧景、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萧懿督率水陆各军向西征讨,驻军在小岘。裴叔业病重,裴植便向北魏请求救助,并送裴芬之去作人质。裴叔业不久去世,北魏派大将军李丑、杨大眼带二千多骑兵进入寿春。当初,北魏孝文帝元塞在齐明帝洼武二年时曾到过画画城下,他的臣下们都劝他攻城.元宏说:“用不着攻打,以后会投降的。”裴植等人都回到洛阳。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郡东武城人。祖父崔构任奉朝请,父亲崔系之为州别驾。崔慧景初为国子学生。宋明帝泰始年间,历任职位至员外郎,不久便升为长水校尉,宁朔将军。齐太祖萧道成在淮阴时,崔慧景便与同族人崔祖思自动前去交结。萧道成想北渡广陵,让崔慧景在陶家后渚准备好舟船,北渡之事虽然没有施行,但崔慧景因此而受到亲近,拜授前军之职。沈攸之的事件乎息以后,崔慧景出任武陵王安西司马、河东太守,被派去防卫陕西。宋顺帝升明三年,豫章工任荆州刺史,崔慧景留任为镇西司马,兼谘议,河东太守之职照旧。齐太祖受宋帝禅让登基,封崔慧景为乐安县子,食邑三百户。豫章王派崔慧景奉表祝贺回到京都,齐太祖召见他,特意慰劳接待他。转官为平西府司马、南郡内史。不久即改任南蛮横史,加辅国将军,内史照旧。从前南蛮府设置辅佐官员,其资历很浅,自此以后才开始注重被选派者的资历。
齐太祖建元元年,北魏兵出动,豫章王派崔慧景率三千人屯驻方城,以声援司州。魏兵退去,但梁州贼人李乌奴还没有平定,任命崔慧景为持节、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军事、西戎校尉、梁与南秦二州剌史,将军照旧。敕命荆州供应物资派人送去,并配备甲士千人,徒步经过襄阳去梁州镇所。当初,李乌奴多次被官军打败,逃奔到氐地,常常乘隙而出,扰动梁州、漠中,并据守在关城。他曾派遣使者到荆州请求投降。豫章王不答允,派中兵参军王图南率领益州的军队从砌合进击李乌奴,大大地挫败了他,李乌奴回保武兴。崔慧景发汉中军,进驻白马。又派另一支部队与王圆南腹背夹击李乌奴,岛奴大败,于是便从武兴逃走。
齐世祖即位,崔慧景进号为冠军将军。他在州任职时积聚了很多财产,获得了很多珍贵的物品。丞明三年,以原来授予的称号回到京都。转官为黄门郎.领羽林监。过一年,又调任随手东中郎司马,加辅国将军。出任持节、督司州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母亲丧亡,有诏起用恢复原任职务。崔慧景每次终止在州郡的任职。都要倾其资财奉献给朝廷,动辄几百万,齐世祖因此很赞赏他.永明九年,以本号征召回京,转官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过一年。升为右卫将军,加给事中。
当时北魏将要南侵,齐世祖派崔慧景出任持节、督豫州、郢州的西阳郡、司州的汝南郡一:郡的各种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郁林王即位,进号为征虏将军.、崔慧景因为郁林王新登帝位,所以秘密地与北魏互相往来,朝廷因此而怀疑担忧。齐高宗萧鸾辅政,派梁王到寿春去安抚慰问他,崔慧景派人送秘密奏疏给萧鸾,表示忠诚,劝他登上帝王之位。朝廷征召崔慧景回京,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齐高宗建武二年,北魏侵犯徐州、豫州,崔慧景以本官假以符节,临时出巡去钟离,受王玄邈节制调度。不久加冠军将军。建武四年,转为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这年冬天,北魏孝文帝发兵攻打沔北五郡。朝廷令崔慧景以假节的身份率领二万人,战马一千匹,向襄阳进发。雍州各军都受他的节制调度。永泰元年,崔慧景来到襄阳,但五郡已经陷落。朝廷加封崔慧景为平北将军,设立辅佐官员,分兵帮助守卫樊城。崔慧景屯驻在涡口村,与太子中庶子梁王以及军主前宁州刺史董仲民、刘山阳、裴帟、傅法宪等人率五千余人前进到邓越。前军参将返回,说北魏军马上就要到来。不久,便见几万骑兵一同冲来,崔慧景据守南门,翌王据守北门,命各路人马都到城上。当时崔慧量等人的部队因为早餐时间很早又轻装急行军,所以都面有饥色心中害怕。当时军中有三位幕友是北方人,逃跑去投奔北魏,将齐军的情况全都告诉给他们。北魏都督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元勰分派其武卫将军元蚪急忙挥兵邓城东南,截断崔盖量的归路。伪司马孟斌挥兵指向城东,北魏右卫将军播正屯驻城北,都向城内射箭。梁王芦面想出战,崔慧景说:“北虏不会连夜包围城池,到太阳落山时便会自动散去。”不久北魏兵越来越多,于是崔慧景便先率军从南门撤退,开始各军并不知道,随后便跟着败退。北魏军从北门攻入城中,刘山阳与部下几百人断后,拼死而战。北魏军派铁甲马队百余人冲击刘山阳,刘山阳让射手用箭射他们,射倒了三人,并亲自斩杀十几人,不能阻止住,边战边退。崔慧景出南门过闹沟,上兵们互相践踏,桥都断裂倒塌。北魏军从两边向他们放箭,军丰傅法宪被射死,掉进沟中而死的人尸体都互相枕压着。刘山阳取用衣袄器杖填进沟中,踩在上面过了沟,得以幸免。北魏孝文帝率领大军追击他们。黄昏时,北魏孝文帝到达沔北,包围了军主刘山阳。刘山阳依据城池苦战,到傍晚,敌人才退去。齐众军都恐慌害怕,当夜便都乘船回到襄阳。
东昏侯即位,崔慧景改领右卫将军,平北将军、假节则照旧。尚没有正式拜授。永元元年,调为护军将军,不久加侍中。陈显达反叛,朝廷又加封崔慧景为平南将军,都督各项军事,屯驻于中堂。当时辅国将军徐世铡专权,发号施令,崔慧景衹不过是凑数而已。东昏侯大肆杀戮将相,原来的大臣几乎被杀尽,崔慧景由于资历老职位重,渐渐地自感不安。第二年,裴叔业以寿春投降北魏,于是朝廷改授崔慧景为平西将军,假节、侍中、护军将军诸职号照旧,命其率军从水路去征讨寿阳。军队驻扎在白下,将要出发,东昏侯用很长的围布形成屏障,挡住杂人,亲自出琅邪城送他。东昏侯身着军服坐在城楼上,单召崔慧景一骑进入围屏内,没有一人跟随着。才交谈几句话,崔慧景便拜别告辞而去。他出了围屏之后,很是高兴。崔慧量之子崔觉任直合将军,崔慧景秘密与他约定:三月崔慧景到达广陵,崔觉便从京师逃出来奔向广陵。
部队遇了广陵几十里,崔慧景召集各位军主说:“我蒙受齐三位皇帝的厚恩,本应顾及托付的重任。但幼主昏庸狂暴,朝廷纲纪败坏混乱,如果见危险而不去扶持,那么责任便在今天。我想与奋位共建大功,以使社稷安定,怎么样?”大家都一齐响应。于是回师广陵,司马崔恭祖镇守广陵城,打开城门迎接他们。东昏侯听说兵变,便派征虏将军右卫将军左兴盛假以符节,都督京城水陆各军。崔慧景停驻了两天,便收集部众渡过长江会合在京口。江夏王萧宝玄又作为内应,崔慧景便聚合两藩镇的兵力,奉萧宝玄为主挥师京都。
朝廷派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屯骑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参军徐景智、游荡军主董伯珍、骑官桓灵福等以竹里为据点造了几道城墙。萧宝玄派信使对张佛护说:“我要返回朝廷,你为何要竭力阻止我的去路?”张佛护回答说:“小人我深受国家大恩,奉命在这裹创建小小的营垒。殿下要返回朝廷,但请径直通过,我怎敢阻断。”便用箭去射崔慧景军,于是两军会战。崔慧景子崔觉及崔恭祖率领的前锋,都是粗猛善战的人;况且他们装备轻便,行动迅速,不生火煮饭,衹用几艘大船沿江排开,船上满载酒肉作为军粮。每当看见朝廷军城中的炊烟升起,他们就尽力攻击,朝廷军没法吃饭,因此都很饥饿困乏。涂互称等人商议,想投降,退佛护却不答允。十二日,崔恭祖等又一次发动攻击,城池被攻陷,张佛护单人匹马逃跑,被崔军追杀斩首,徐元称投降,其余的军主也都被杀死。崔慧景来到堕近,命李玉之拆桥断路,崔慧景将他捕杀了。
朝廷义派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占据湖头构筑营垒,上面连着蒋山的西岩,有甲士几万人。崔慧景来到查硎。竹塘人万副儿善于射猎,能捕捉老虎,他投奔崔慧景,说:“现在平路上都被官军阻断,不要想从这条道前进。衹应当从蒋山那像龙尾一样的后山爬上去以出其不意。”崔慧景听从了他的建议,分派一千多人沿着山尾鱼贯而上,晚上从西岩而下,鼓噪而进,兵临城中。官军惊惶恐惧,当即四散奔逃。东昏侯又派右卫将军左兴盛率台省的三万人,在北篱门抗击崔慧基,但抵敌不住,望风而逃。崔慧景领兵进入乐游苑,崔恭祖率十几位轻骑兵冲进北掖门,又退出来,宫门都紧紧关上。崔慧景率军包围了皇宫。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各城营都溃败。逃跑,不能进入宫中,只好逃到停泊在秦淮河小洲边芦荻中的船上,崔慧景把他抓住杀掉。宫中派兵出去冲杀,不能腾敌。崔慧景把兰台府署都放火烧掉以作为战场。守卫尉萧畅屯驻在南掖门,处理城内军事,随机应付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因此众心才稍微安定一些。
崔慧景以宣德太后的名义发布命令,废少帝为吴王。当时。先前逃往民间的且逛萧昭胄,这时也出来投奔崔慧景。崔慧景有意改向着他,所以犹豫不决,不知到底拥立江夏王还是巴陵王。竹里之捷,崔觉和崔恭祖争功,而崔慧景不能判定。崔恭祖劝崔慧景射火箭糊匕掖楼,崔慧景藉大事即将告成,如以后再行建造,又要花费大量的财力人力,所以没有听从他的计谋。崔慧景生性喜欢谈论义理,又通晓佛理,屯驻在法轮寺,与客人高谈阔论。因此崔恭祖抱有深深的怨恨情绪。
先前,卫尉萧懿任征虏将军、豫州刺史,从历阳出发从陆路征讨寿阳。东昏侯派秘密使臣将京城情况告诉给他。萧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几千人马从采石矶登岸,屯驻在越城,举火为号,台城中见了擂鼓欢呼庆贺。崔恭祖原先曾劝崔慧景派二千人阻挡住西岸敌军,使他们不能渡江。崔慧景认为台城早晚便要投降,那时外援自然会消散,不听。至此,崔恭祖请求攻击勤王义师,崔慧景又没有答应。衹派崔觉带领数千精兵渡到南岸。义师从黎明起发动进攻,几个回合,官兵们都拼命冲锋,因此崔觉大败,掉下秦淮河而死的有二千多人。崔觉单人匹马逃回,拆掉朱雀航以阻断秦淮。当夜,崔恭祖舆勇将刘灵运都跑到台城投降,崔慧景军心离散,他衹带几名心腹偷偷地逃离,想北渡长江。而删匕的各军还不知晓,仍然在作战。这时,台城内又派兵出击,杀了好几百人。义师又从北岸渡过来,崔慧景的余部才纷纷奔逃。崔慧景围困台城总共十二天,部队都分散在京城各处,并且没有建造营垒。及至退兵,沿途又逃散了一些人。崔慧景单人匹马来到懈浦,被渔民所杀。渔民把他的头颅装在泥鳅篮中,挑送到京城。崔慧景当时六十三岁。
朝廷追赠张佛护为司州刺史,左兴盛为豫州刺史,二人都被封为征虏将军。追封徐景智、桓灵福为屯骑校尉,董伯珍为员外郎,李玉之为给事中,其余死难者的追赠依等级不同而各有差别。
崔恭祖是崔慧景同族之人,骁勇果敢,善于骑马惯用长矛,气力超众,多次经历过战阵。讨伐王敬则时,他与左兴盛部的军容袁文旷争夺斩王敬则首级的功劳,向明帝诉说:严恭祖我骑一匹无鞍之马,身着红袍,亲手将贼人刺倒,所以文旷方能够斩下他的首级。我拼死换得的功绩,却冤枉被别人抢夺走。如果我失掉逭件功劳,定要刺杀左兴盛。”明帝认为他很勇猛,派人对左兴盛说:“怎能忍心让恭祖与文旷争功。”于是便封他食邑二百户。崔慧景事件被平定后,崔恭祖遭囚禁,不久被杀。
崔觉亡命作了道士,最后被捕伏法。他临刑前给妹妹的信中说:“舍弃客舍,回归家中,我以为是极大的快乐,何况还能够追随先君去游历太空呢!古人有力能扛起周鼎,但却无立锥之地以处身的叹息;由此而言,死又有什么值得哀伤的呢!我平生夙愿,士大夫们都已知道。既然不能够依附他人以成名,怎能扬名于后世?心中向往的古人留芳于竹帛的美事,现在全都消亡了。”崔慧景的妻子女儿也懂得一些佛理。
崔觅的弟弟崔堡,任垃室内史,到处躲避流窜,才得幸免。和帝萧实融在江睦即位,以崔僵为宁朔将军。史兴元年,他到公重盟上书说:
我想,算得上是太祖、高宗的孝子忠臣,东昏侯的乱臣贼子的人,恐怕祇有江夏王萧实玄和陛下,先父与镇军蔻颖胄。我听说尧、垒的心中,常以天下安危为忧虑,而不以天子的地位为快乐。舜是孑然一身独自躬耕田野的人,尚且能够如此;何况陛下还有祖宗家国厚重基业的切身利益呢?江夏玉既然施行义举于前,陛下其后又照着这样走下去,虽然成败的结果不同,但所采取的方法是一样的。
陛下初登至尊高位,与天命相符合。天下人有小如草芥的委屈,尚希望陛下为之伸张;有微如丝发的冤枉,犹期盼陛下审理它。何况先帝贵子,陛下尊兄,他所走的道路,不就是陛下所经历的吗?像这样大的冤屈还不去体恤,那其余的还有什么希望?陛下的仁德可以和天地相媲美,爱护抚育万物众生,即使是昆虫草木,如果有不能按其自然形态生长的,您见了也觉得悲伤。何况对于出白天性的兄弟友爱的深情,怎会不怀恋?并不是不怀恋,而是由于事态被分离了。这实在是因为陛下左右群臣不明事实真象,不了解详细情况所造成的。希望陛下能兼听并观,去询问平民百姓。如果群臣中有人认为我的意见不对,不可施行,乞望能让我与他当廷辩论这个问题。则天意民意的不满便会止息,四海的怀疑也会消释。假若不这样做的话,那衹有侥幸希望小民们没有识见.假使百姓们都十分清楚地懂得这个道理,那就会相聚而从陛下这裹逃亡,以此来表示对江夏王冤情的责问,朝廷将如何回答他们?陛下若能开天听,颁发悲悯的韶书,使束牟、朱虚、东褒、仪父的高节重新充实光大,那么荷戟的战士,哪个会不拼死效力?我这愚蠢的意见,万一能够符合陛下之意,便乞请将奏章留于宫禁之中。书奏上而消息全无,不见答覆。
崔偃又上奏和帝说:
最近我冒昧地陈述了江夏王的冤情,后接到诏书,对他已有所封赠,这是我狂妄粗率所造成的罪过。但臣下我之所以再度询问的原因,在于没有得到切合实际的答覆,虽罪该万死,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但我心中深感遗憾的,并非胆敢以父子骨肉之间的亲情,去侥幸地让陛下的法律受到枉屈,伤害了极公止的道义。而是确实不懂得圣朝之所以这样做的含意何在。如果因为狂暴的君主即使狂暴,他也是天子;江夏王虽然贤德,也不过是人臣;先父事奉人臣而背叛人君,所以认为不可以颁发韶书为之申雪,从道理上讲似乎是这样。但我不明白陛下也是不是人臣?而镇军将军也是事奉人臣去背叛人君,现在严整而强劲的军队,正在向朝廷进发,这又是什么缘故呢?我之所以不死,苟且偷生,没有别的原因,衹是在等待着皇朝国运的重新开通。以便申诉冤魂的枉屈之情。今皇运已经亨通安泰,而那些竭尽忠心为社稷而死的人,反而被认为是贼子,我这辈子何必要生在陛下之世呢!
我听说志匡王室之臣的节义,是竭尽才智公心来事奉君上。担负辅佐重任的股肱之臣,更要申雪处理冤屈阻滞之情,举荐各种贤德之人。所有的这些臣子们,都是早起晚睡,心思没有一刻不是放在公务上。所以万事万物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而百姓们便发出了颂扬之声。据我看来,镇军将军大臣萧颖胄,是皇室的宗亲,股肱重臣,具有伊尹、霍光那样的功勋,为陛下担负着像后稷、周公旦那样的重任.中领军大臣夏侯详,受到军事重任的委托,和宰相的尊贵相称。他们都是朝廷的栋梁,社稷的重臣,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他们毫不松懈地竭尽忠诚,想让万事万物都顺其条理,而赞颂之声大起,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的?而先父同样作为江夏王的股肱之臣,匡扶挽救王室,但天命不使其成功,与江夏王一道就死,却得不到陛下匆忙的一顾和片言的评价。知道而不说,是不忠正的臣子;不知道而随便说,是不明智的臣子。这样重大的事都不想知道,那还有什么值得知道的。
如果以为江夏王心志并不同于先父,他是受到先父力量的挟制,那么江夏王与先父共同招致杀身之祸,就只好聘任昏暗的政治和暴虐的刑罚横行,被无道的君主残害了。但江夏王与先父不同心,用什么来证明?孔明、吕尚二人,将会拿谁来开刀?他们都手执指挥大旗,言谈出以公心,同心共志,如胶似漆般的亲密,而认为他们各怀异心,我对此深感疑惑。如果以先父派遣去的使臣被江夏王斩杀作为他们异心的理由的话,那么征东将军派来的使者又为什么会被杀戮?陛下斩征束将军的使臣,是像山阳公那样使用欺诈之术;江夏王违背先父的请求,也是出于像孔矜一样的策略需要。天命已确定了归向,所以他们的事业才没有成功。大凡衹有圣人才知道天命,而一般坚持忠诚的臣子,惟知尽心竭力,哪裹会去考虑事业的成败。诏书说江夏王因为遇到艰难时世的缘故,所以才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心迹而行事,探测他心中的隐情,是可以原谅的,这并没有玷污他纯洁的节操。依照这道圣旨,又将把镇军将军萧颖胄放在什么位置上呢。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请求让我赴汤镂而死吧。但即使我罪该万死,还希望陛下一定为先父申辩冤情。为什么呢?悲悯而申辩冤情,则天下人便心悦诚服;不去悲悯和申辩冤情,则天下人之所以还能向北事奉陛下,那衹不过是屈服于陛下的威力罢了。先父的忠贞,这是有识之士所共知的,并可期望良史之笔将他载入史册,千古流传,何苦定要等待陛下为之伸张褒赞呢。但小臣我之所以要如此恳切地表达愚情,是替陛下考虑啊。我所说的一切,并非是孝顺父亲,实在是忠诚于君王。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对此稍加留心。
我多次触犯了陛下的帝威,但都不是明显地表露出来。之所以每次都是上奏封事,以防泄漏,并非故作戆直,而是包含有《春秋》大义为尊者隐讳的意思在内。我虽然浅薄,但今日之事,即使是砍断我的脚,杀我的头,摧残我的身体,消灭我,怎样做都可以,我是为了陛下啊。我听说让将死的人复生,使贫弱的人富有,对于这种做法,有识之士并不会过多的感激。如果能够保持仁德,处事公正,普遍听取意见,多方加以考察,为人申理冤屈,则普天下的人都会争着为他去死。为什么呢?因为公理是不可以止息的。陛下如果能够替我申冤。赦免我兄长的罪过,收回以往的失误,颁布悲伤的诏书,心怀报德之意,则夏桀之犬可以对尧狂吠,盗跖的刺客可以去刺杀许由,何况尧之犬,许由之客,更会为主人效死力。我并不期望着能够活着,实在是为了使陛下的名声受天下人所敬重.已开创的基业,是最可珍惜的宝物,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珍贵。对于君土来说,一定要让它顺着逐渐开明昌盛的道路继续发展,而小心谨慎地不使它逐渐衰微和败亡。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审慎地择取我的善言。
如果陛下还有疑惑,镇军将军萧颖胄也不能决断的话,那就乞请陛下舆征束将军萧衍共同研究能否这么办。不要因为我个人的悲伤而损害了陛下满朝的和乐。为什么呢?陛下足昏庸君主的弟弟,江夏王也是昏庸君主的弟弟;萧颖胄受到托孤的恩宠,先父也肩负着顾命的重任。情节毫无差异,所作所为也都相同,区别之处仅是仰仗依赖皇朝的方式不同及最终成败的结果不同而已。我之所以不胜愚忠地请求与群臣当廷辩论,实际是请求陛下专门命令一人,将陛下的原话精确地恩赐给我。我侥幸地寄希望于万一,天听能够明白无疑,则荆轲刺秦王而使七族遭难,要离刺庆忌而火烧妻子儿女,别人都认为很难做到,对我来说就不难了。韶书答覆说:“我完全了解你冤切的情怀。你一家首举义旗,但有德之人未获表彰,回想起来也叫人感慨叹息,现在应当明显她加以追封称号。”不久,崔偃便被送进监狱而死。
张欣泰字义亨,竟陵人。其父张兴世是宋左卫将军。张欣泰少年时便很有志气,不仅仅把习武当成学业,还爱好隶书,喜欢读些诸子著作和历史书籍。十几岁时,去见吏部尚书厘瑚,鲨遄问他:“张郎武艺如何?”张欣泰回答说:“生性胆怯害怕骑马,无力开弓。”褚渊觉得他与众不同。
张欣泰被征召为州主簿,历任诸王府佐。元徽年间,张兴世闲居在家,有从雍州带回来的资财现钱三千万。苍梧王亲自领着人把钱都抢走,一夜之间几乎抢劫得干干净净。张兴世忧惧交加,得病而死。当时,张欣泰的兄长张欣华正在安成郡任职,张欣泰便把剩下的财产封存好等待他来。
齐建元初年,他官至宁朔将军,拜授为尚书都官郎。齐世祖萧迹与张欣泰很早便有交情,即位后,便任命他为直合将军,统领禁军。拜授为豫章王太尉参军,出任安远护军、武陵内史。回京后复任为直合将军,步兵校尉,领羽林监。张欣泰雅俗兼通,相交往的多是些名士清流。下班后就去园林中游玩,而且是头戴鹿皮帽,身穿僧衣,拿着锡杖,带着素琴。有人向齐世祖报告,世祖说:“武将家的儿子怎敢有如此的举动!”后来,随从世祖出巡新林,敕命张欣泰身披盔甲拿着仪仗去访察,张欣泰放下仪仗,在松树下饮酒赋。制局监吕文度经过时看见了,便报告了齐世祖。齐世祖大怒,把他赶了出去。过了几天,世祖的怒气稍稍有些消释,又把张欣泰召回来,对他说:“你不乐意担任武职供我驱使,就把你放置在清贵的文职上去吧。”拜为正员郎。
永明八年,张欣泰出任镇军中兵参军、南平内史。巴东王萧子响杀了政府派去的官吏属员,世祖派中庶于胡谐之向西征讨,命张欣泰作他的副手。张欣泰对胡谐之说:“现太岁星正处在西南,违反岁星的方位而采取军事行动,是兵家的大忌,所以不可以和他们交战,直接交战会有危险。现在这场战争,胜了也不能扬名,败了就实在可耻。这些凶狠狡诈之徒聚合在一起,被巴束王利用,其原因或是贪图财物的赏赐,或是被威势所逼迫,因此不会无缘无故就溃散。如果我们暂时驻军于夏口,向他们晓谕利害翻系,便可以不战而胜,擒获他们。”胡谐之没有听从劝告,进驻江津,结果,尹略等人被杀。
事件平息之后,张欣泰改任随王萧子隆的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萧子隆对他很是厚爱,多次与他交谈宴饮。州府中的职位事务,也大多让他去照看统领,对他的赏识待遇与对待谢跳差不多。典签把这些情况秘密地上奏,世祖听了,大怒,把张欣泰召回到京城。他隐居在普通的小巷中,在南冈下造了一座住宅,面朝着松山。张欣泰经常带着弓弩去射雉鸡,放纵闲情逸致。对于一些闲杂的技艺,也颇为通晓。
齐明帝即位,张欣泰为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他上书陈述二十条简便可行的事情,其中有一条说应当拆除佛塔寺庙。明帝都用平和的口气下诏回答他。
建武二年,北魏军围困钟离城。张欣泰当时任军主,随崔慧景前去救援。张欣泰移传檄文给北魏广陵侯说:“听说攻打钟离,是先生的高深的计策,可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策吗?《兵法》说‘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我国有舟船百万,遮盖了大江布满了大海,之所以按兵不动,到现在也不去救援,是想用边城把魏军拖垮。我军即将千里运来粮草,等到你们行军驻扎都很疲惫之时,乘大雨连绵,江河溪谷涨满之机,然后乘风帆渡海,百万舟船齐头并进,那时你将如何抵御?你让魏主以万乘之君的贵重身份,来攻打这小小的城池,这叫什么谋略?攻城却不能夺取,那将是谁的耻辱?即使让你攻克了,你来守卫它,我军战船首尾相连,延绵千里,西过寿阳,束接沧海,军备充足,不必再增添兵械粮草,士卒们晚上安睡,养精蓄锐,起而接战,能使鱼鳖不通,飞鸟断绝,你一支偏师驻守在淮河之北,根本就守不住,这是明显可知的。假如你不能攻占城池,我将藉魏的司法部门,去惩罚你的过错。如果你攻城不能很快地攻下,使兵锋受挫,被杀的人很多,或者虽然攻克却不能守卫,衹是白白地驱赶士卒身填壕沟,则你这位魏朝名士,大概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这是我所不能够量度的。从前,北魏太武帝佛狸,竭尽全国之兵,去攻打十堞的小城,死亡大半,仅只身而返。智力被坚城所屈服,虽攻占却不能守卫,逭都是筹划失策所造成的。至今成为笑柄。前车之鉴不速,难道已经忘记了吗?对于我这偏将说的意见,你这位军门大概不很乐意吧。”
北魏军被徐州军挫败后,又想在邵阳洲建筑城池。崔慧景担心这是心腹大患。张欣泰说:“敌虏筑城的原因,是对外显示强大,实际上是害怕我军偷偷地行进到他们的后面去。如果以彼此都自愿罢兵去说服他们,则祸患自然消解。”崔慧景听从了他的建议。并派张欣泰到北魏城下陈述了这个建议。及至北魏退兵时,而洲上还有余部上万人,他们请求运去五百匹马,借条道路回去,崔慧景想截断其归路而攻击他们。张欣泰劝阻崔慧景说:“想回去的军队不要去阻止它,古人对此都有点害怕。放置于死地的部队是不能轻视的。如果战胜它也不足以显示武力的强大,万一失败则白白地丧失了前功。不如答应他们的要求。”于是崔慧景听任北魏军通过。当时领军萧坦之也在增援钟离,回来后便报告给明帝,说:“邵阳洲有将死的贼众万余人,崔慧景、张欣泰放跑了他们而不擒获。”因此,明帝对他们都不赏赐。
建武四年,张欣泰出任永阳太守。东昏侯永元初年,他回到京都。崔慧景圃城时,张欣泰进入城内,率领军队守备防卫。事件平定后,被拜授为辅国将军、庐陵王安束司马。义兵兴起时,朝廷以张欣泰为持节、督雍粱南北秦四州以及郢州的竟陵、司州的随郡军事、雍州刺史,辅国将军照旧。当时东昏侯昏乱,人人心裹都想伺机起事。张欣泰与弟弟、前始安内史张欣时密谋,结交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合将军鸿选、含德主帅苟励、直后刘灵运等十多人,一齐聚会。
东昏侯派中书舍人冯元嗣监督部队援救郢州,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多人都到中兴堂相送。张欣泰等派人身藏刀剑,在座位上斩杀冯元嗣,他的头颅掉落在水果盘中,又砍破了杨明泰的腹部,梅虫儿被刺伤好几处,手指都断落了。李居士翻墙而出,得以逃脱,茹法珍也逃回到宫中。王灵秀仍然到石头城去迎接建安王萧宾夤,率领着几百文武官员,一路鸣锣开道,到达杜姥宅。张欣泰刚听到事变已经发动,急忙骑马奔进宫中,希望茹法珍等人还在宫外,台城之内各项事务的处置,必定会委派他来办理,裹应外合,便能行废立大事。不一会儿,茹法珍回宫来了,命令众人关紧宫门,都拿好兵器,但不给张欣泰分配士卒。鸿选在殿内也不敢行动。城外的人群不久便散去。遇了几天,真相败露.诏命收捕张欣泰、胡松等人,都被诛杀。
张欣泰年轻时曾有人给他相面,说他的地位可达到三公,但祇能活三十岁。后来他被屋上掉下的瓦砸伤额头,又问看相人,看相人说:“再也达不到公卿之位了,不过年寿有所增加,但还可以做藩镇的首领。”死时三十六岁。
史臣曰:崔慧景是宿将老臣,遭逢昏乱的世运而担心处境危险,于是督察御敌之军回师,举晋阳之甲兵,乘时机而行权宜之计,袭击年少的君主,凭藉着喜欢动乱的众人及淮、楚之地剽悍的士卒,使得勇将投降,群帅听命,战鼓声震撼着皇宫,刀枪耸立满京城;欺凌平民百姓而致士气衰竭,虽然屡次发兵,但没有能替他消解困境的外援,所以其态势虽像易京那么坚实,但最终却像烂鱼那样完结。征虏将军萧懿投袂奋起,以国家急难为首要的任务,厉兵秣马,挥师进发,横江竞渡,风驰电扫,克敌制胜,其势如旋转泥丸。越城之战,斩获之敌漫山遍野,秦淮河渡口大捷,终于献俘朝门。瞻望烽烟,扫除了无数的营垒,进击带方,平定襄阳,都比不上此战胜利重大。多么隆盛啊,真是齐桓、晋文再世。
赞曰:裴叔业叛投外敌,使淮河、肥水失去险阻。崔慧景倒戈叛乱,使皇宫门白天紧闭。张欣泰仓猝起事,兵不血刃便被平息。实在是由于政局的昏乱,王朝像坚冰一样慢慢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