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诸子
武帝八男。丁贵嫔生昭明太子统、简文皇帝、庐陵威王续。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吴淑媛生豫章王综。董昭仪生南康简王绩。丁充华生邵陵携王纶。葛修容生武陵王纪。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武帝长子也。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武帝既年垂强仕,方有冢嗣;时徐元瑜降;而续又荆州使至,云:“萧颖胄暴卒。”时人谓之三庆。少日而建邺平,识者知天命所集。
天监元年十一月,立爲皇太子。时年幼,依旧居于内,拜东宫官属,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东宫。
太子生而聪叡,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通讽诵。性仁孝,自出宫,恒思恋不乐。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还宫。八年九月,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
年十二,于内省见狱官将谳事。问左右曰:“是皁衣何爲者?”曰:“廷尉官属。”召视其书,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统幼,紿之曰:“得。”其狱皆刑罪上,统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狱,不知所爲,具言于帝,帝笑而从之。自是数使听讼,每有欲宽纵者,即使太子决之。建康县谳诬人诱口,狱翻,县以太子仁爱,故轻当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纵不以其罪罪之,岂可轻罚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着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作剧韵,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帝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衆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爲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谛、法身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咸以爲至德所感。时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憺薨。旧事以东宫礼绝傍亲,书翰并依常仪。太子以爲疑,命仆刘孝绰议其事。孝绰议曰:“案张镜撰东宫仪记,称‘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寻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爲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谓犹应称兼慕,请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并同孝绰议。太子令曰:“张镜仪记云,‘依士礼,终服月称慕悼’。又云,‘凡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刘仆议云,‘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寻情悲之说,非止卒哭之后,缘情爲论,此自难一也。用张镜之‘举乐’,弃张镜之‘称悲’。一镜之言,取舍有异,此自难二也。陆家令止云‘多历年所’,恐非事证。虽复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尝以此问外,由来立意,谓犹应有慕悼之言。张岂不知举乐爲大,称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爲国章,虽情或未安,而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之亦然,书疏方之,事则成小。差可缘心。声乐自外,书疏自内,乐自他,书自己。刘仆之议,即情未安。可令诸贤更共详衷。”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朱异议,称“慕悼之解,宜终服月”。于是付典书遵用,以爲永准。
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武帝敕中书舍人顾协宣旨曰:“毁不灭性,圣人之制,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可即强进饮粥。”太子奉敕,乃进数合,自是至葬,日进麦粥一升。武帝又敕曰:“闻汝所进过少,转就羸瘦。我比更无馀病,政爲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应强加饘粥,不俟我恒尔悬心。”虽屡奉敕劝逼,终丧日止一溢,不尝菜果之味。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每入朝,士庶见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万机,内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谬误巧妄,皆即辩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尝弹纠一人。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天下皆称仁。性宽和容衆,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着述,率以爲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轨惭而止。出宫二十馀年,不畜音声。未薨少时,敕赐太乐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军北侵,都下米贵。太子因命菲衣减膳。每霖雨积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闾巷,视贫困家及有流离道路,以米密加振赐,人十石。又出主衣绢帛,年常多作襦裤,各三千领,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无可敛,则爲备棺槥。每闻远近百姓赋役勤苦,辄敛容变色。常以户口未实,重于劳扰。吴兴郡屡以水灾不熟,有上言当漕大渎以泻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诏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节发吴、吴兴、信义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闻当遣王弈等上东三郡人丁开漕沟渠,导泄震泽,使吴兴一境无复水灾,暂劳永逸,必获后利。未萌难睹,窃有愚怀。所闻吴兴累年失收,人颇流移,吴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义去秋有稔,复非恒役之民。即日东境谷稼犹贵,劫盗屡起,在所有司,皆不闻奏。今征戍未归,强丁疏少,此虽小举,窃恐难合。吏一呼门,动爲人蠹。又出丁之处,远近不一,比得齐集,已妨蚕农。去年称爲丰岁,公私未能足食,如复今兹失业,虑恐爲弊更深。且草窃多伺候人间虚实,若善人从役,则抄盗弥增。吴兴未受其益,内地已离其弊。不审可得权停此功,待优实以不?”武帝优诏以喻焉。
太子孝谨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门开。东宫虽燕居内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台。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荡舟,没溺而得出,因动股,恐贻帝忧,深诫不言,以寝疾闻。武帝敕看问,辄自力手书啓。及稍笃,左右欲啓闻,犹不许,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暴恶,驰啓武帝,比至已薨,时年三十一。帝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宁陵,诏司徒左长史王筠爲哀册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闻丧皆哀恸。
太子性仁恕,见在宫禁防捉荆子者,问之,云以清道驱人。太子恐复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频食中得蝇虫之属,密置柈边,恐厨人获罪,不令人知。又见后合小儿摊戏,后属有狱牒摊者法,士人结流徒,庶人结徒。太子曰:“私钱自戏,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岁,士人免官。狱牒应死者必降长徒,自此以下莫不减半。
所着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爲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爲英华集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薨后,长子东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誉封河东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阳郡王,譬封武昌郡王,鉴封义阳郡王,各二千户。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仪,唯别立金华宫爲异。帝既废嫡立庶,海内噂誻,故各封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阳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啓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爲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爲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啓武帝云:“雅爲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临丹阳郡,因邈之与乡人争婢,议以爲诱略之罪牒宫,简文追感太子冤,挥泪诛之。邈之兄子僧隆爲宫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驱出。
先是人间谣曰:“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鹿子开者,反语爲来子哭,云帝哭也。欢前爲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书舍人臧厥追欢于崇正殿解发临哭。欢既嫡孙,次应嗣位,而迟疑未决。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业,又以心衔故,意在晋安王,犹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决。欢止封豫章王还任。往谣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复还徐方之象也。欢字孟孙,位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薨,諡安王。子栋嗣。
栋字元吉。及简文见废,侯景奉以爲主。栋方与妃张氏锄葵,而法驾奄至,栋惊不知所爲,泣而升辇。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风从地涌起,翻飞华盖,径出端门,时人知其不终。于是年号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爲安皇帝,金华敬妃蔡氏爲敬皇后,太妃王氏爲皇太后,妃爲皇后。未几,行禅让礼,栋封淮阴王,及二弟桥、樛,并锁于密室。景败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锁。弟曰:“今日免横死矣。”栋曰:“倚伏难知,吾犹有惧。”初,王僧辩之爲都督,将发,谘元帝曰:“平贼之后,嗣君万福,未审有何仪注?”帝曰:“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辩曰:“平贼之谋,臣爲己任,成济之事,请别举人。”由是帝别敕宣猛将军朱买臣使行忍酷。会简文已被害,栋等与买臣遇见,呼往船共饮,未竟,并沈于水。
河东王誉字重孙,普通二年,封枝江县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东郡王。累迁南中郎将、湘州刺史。未几,侯景寇建邺,誉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没,有诏班师。誉还湘镇。
时元帝军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张缵密报元帝曰:“河东起兵,岳阳聚米,将来袭江陵。”元帝甚惧,沈米断缆而归。因遣谘议周弘直至誉所督其粮衆。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三反,誉并不从。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爲誉败死。又令信州刺史鲍泉讨誉,并陈示祸福。誉谓曰:“欲前即前,无所多说。”泉军于石椁寺,誉逆击不利而还。泉进军橘洲,誉攻之又见败。于是遂围之。誉幼而骁勇,马上用弩,兼有胆气,能抚士卒,甚得衆心。元帝又遣领军王僧辩代鲍泉攻誉。誉将溃围而出,会其麾下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遂被执。谓守者曰:“勿杀我,得一见七官,申此谗贼,死无恨。”主者曰:“奉令不许。”遂斩首,送荆镇。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誉之将败,引镜照面,不见其头。又见长人盖屋,两手据地噉其脐。又见白狗大如驴,从城出,不知所在。誉甚恶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综字世谦,武帝第二子也。天监三年,封豫章郡王。累迁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入爲侍中、镇右将军。
初,综母吴淑媛在齐东昏宫,宠在潘、馀之亚。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淑媛宠衰怨望。及综年十四五,恒梦一年少肥壮自挈其首对综,如此非一,综转成长,心惊不已。频密问淑媛曰:“梦何所如?”梦既不一,淑媛问梦中形色,颇类东昏。因密报之曰:“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综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静室闭户,藉地被发席藳。轻财好士,分施不辍,唯留身上故衣,外斋接客,分粗服。厨库恒致罄乏。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尝有人士姓王,以屯踬投告综。于时大乏,唯有眠床故皁复帐,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风云之会,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怀,唯武帝不疑。
及长有才学,善属文。武帝御诸子以礼,朝见不甚数。综恒怨不见知。每出蕃,淑媛恒随之至镇。时年十五,尚裸袒嬉戏于前,昼夜无别。妃袁氏,尚书令昂之女也。淑媛恒节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内外咸有秽声。
综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马,暴杀驹犊。常阴服微行,着乌丝布帽。夜出无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数术。性聪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辄忿恚形于顔色。帝性严,群臣不敢轻言得失,凡综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还,频裁表陈便宜,求经略边境。帝并优敕答之。徐州所有练树,并令斩杀,以帝小名练故。累致意尚书仆射徐勉,求出镇襄阳。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饷以白团扇,图伐檀之诗,言其贿也。
在西州,于别室岁时设席,祠齐氏七庙。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齐明帝陵。然犹无以自信,闻俗说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爲父子。综乃私发齐东昏墓,出其骨,沥血试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馀日,潜杀之。既瘗,夜遣人发取其骨又试之,其酷忍如此。每对东宫及诸王辞色不恭逊。尝改岁后,问讯临川王巨集,出至中合,登宏羊车次遗粪而出。居都下所爲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爲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
初,齐故建安王萧宝寅在魏,综求得北来道人释法鸾使入北通问于宝寅,谓爲叔父。襄阳人梁话母死,法鸾说综厚赐之,言终可任使。综遗话钱五万。及葬毕,引在左右。法鸾在广陵,往来通魏尤数,每舍淮阴苗文宠家。言文宠于综,综引爲国常侍。
六年,魏将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综都督衆军,权镇彭城,并摄徐州府事。武帝晓别玄象,知当更有败军失将,恐综爲北所擒,手敕综令拔军。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综恐帝觉,与魏安丰王元延明相持,夜潜与梁话苗文宠三骑开北门,涉汴河,遂奔萧城。自称队主,见延明而拜。延明坐之,问其名氏,不答,曰:“殿下问人有见识者。”延明召使视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执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阳。及旦,斋内诸合犹闭不开,衆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城中既失王所在,衆军乃退,不得还者甚衆。湘州益阳人任焕常有骓马,乘之退走。焕脚爲抄所伤,人马俱弊,焕于桥下歇,抄复至。焕脚痛不复得上马,于是向马泣曰:“骓子,我于此死矣。”马因跪其前脚,焕乃得上马,遂免难。综长史江革、太府卿祖恒并爲魏军所禽,武帝闻之惊骇。
综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阳王,梁话、苗文宠并爲光禄大夫。综改名赞字德文,追服齐东昏斩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绝其属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诏复属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吴淑媛,俄遇鸩而卒,有诏复其品秩,諡曰敬,使直主其丧。
及萧宝寅据长安反,综复去洛阳欲奔之。魏法,度河桥不得乘马,综乘马而行,桥吏执之送洛阳。魏孝庄初,历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陈庆之之至洛也,送综啓求还。时吴淑媛尚在,敕使以综小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未几,终于魏。
初,综在魏不得志,尝作听锺鸣、悲落叶以申其志,当时莫不悲之。后梁人盗其柩来奔,武帝犹以子礼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晋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简王绩字世谨,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监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爲南徐州刺史。时年七岁,主者有受货洗改解书,长史王僧孺弗之觉,绩见而诘之,便即首服,衆咸叹其聪警。
十七年,爲都督、南兖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称。寻有诏征还,百姓曹乐等三百七十人诣阙上表,称绩尤异一十五条,乞留爲州任。优诏许之。普通四年,征爲侍中、云麾将军,领石头戍军事。五年,出爲江州刺史。丁董淑媛忧,居丧过礼,固求解职。乃征授安右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寻加护军。羸瘠,不亲视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简。
绩寡玩好,少嗜欲,居无仆妾,躬事俭约。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国无名钱数千万。子会理嗣。
会理字长才,少聪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爲武帝所爱,衣服礼秩与正王不殊。十五爲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刘纳每禁之,会理心不平,证以赃货,收送建邺。纳叹曰:“我一见天子,使汝等知。”会理厚送资粮,数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爲盗,杀纳百口俱尽。累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督衆军北侵,至彭城,爲魏师所败,退归本镇。
二年,侯景围城,会理入援。会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将应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实谋袭广陵。会理击破之,方得进路。台城陷,会理归镇。侯景遣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以武帝手敕召会理。其僚佐曰:“绍先书岂天子意。”咸劝拒之。会理用其典签范子鸾计,曰:“天子年尊,受制贼虏,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岂得违背。且处江北,功业难成,不若身赴京都,图之肘腋。”遂纳绍先。绍先入,以乌幡麾衆,单马遣之至都。景以爲司空兼尚书令。虽在寇手,每思匡复,与西乡侯劝等潜布腹心,要结壮士。时范阳祖皓斩董绍先,据广陵城起义,期以会理爲内应。皓败,辞相连及。侯景矫诏免会理官,犹以白衣领尚书令。
是冬,景往晋熙,都下虚弱,会理复与柳敬礼及北兖州司马成钦谋之。敬礼曰:“举大事必有所资,今无寸兵,安可以动。”会理曰:“湖熟有吾故旧三千馀人,昨来相知,克期响集。计贼守兵不过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内应,直取王伟,事必有成。纵景后归,无能爲也。”敬礼曰“善”。于时百姓厌贼,咸思用命。建安侯贲以谋告王伟,伟遂收会理及其弟通理。
时有钱唐褚冕,会理之旧,亦囚于省,问事之所起,考掠千计,终无所言。会理隔壁闻之,遥曰:“褚郎,卿岂不爲吾致此邪,然勿言。”王伟害会理等,冕竟以不服,伟赦之。会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马,封祈阳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简王薨,至三岁能言,见内人分散,涕泣相送,问其故,或曰:“此简王宫人丧毕去耳。”乂理便号泣,悲不自胜。诸宫人见之,莫不哀感,爲之停者三人。服阕见武帝,升殿,又悲不自胜,帝爲之收涕,谓左右曰:“此儿大必爲奇士。”大同八年,封安乐县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读书见忠臣烈士,未尝不废卷叹曰:“一生之内,当无愧古人。”博览多识,有文才。尝祭孔文举墓,并爲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内寇,乂理聚客赴南兖州,随兄会理入援。及城陷,又随会理还广陵,因入齐爲质乞师。行二日,会景遣董绍先据广陵,遂追获之,防严不得与兄相见。乃僞请先还都,入辞母,因谓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愿使善爲计自勉,勿顾以爲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贞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赠之。贞怪不受,乂理曰:“后当见忆。”会祖皓起兵,乂理奔长芦,爲景所害。元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庐陵威王续字世欣,武帝第五子也。天监八年,封庐陵王。少英果,膂力绝人,驰射应发命中。武帝叹曰:“此我之任城也。”尝驰射于帝前,续中两獐,冠于诸人。帝大悦。中大通二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甯蛮校尉。大同元年,迁江州刺史,又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爲都督、荆州刺史。薨,赠司空,諡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贵嫔之力,故元帝与简文相得,而与庐陵王少相狎,长相谤。元帝之临荆州,有宫人李桃儿者,以才慧得进,及还,以李氏行。时行宫户禁重,续具状以闻。元帝泣对使诉于简文,简文和之得止。元帝犹惧,送李氏还荆州,世所谓西归内人者。自是二王书问不通。及续薨,元帝时爲江州,闻问,入合而跃,屧爲之破。寻自江州复爲荆州,荆州人迎于我境,帝数而遣之,吏人失望。
续多聚马仗,蓄养趫雄,耽色爱财,极意收敛,仓储库藏盈溢。临终有啓,遣中录事参军谢宣融送所上金银器千馀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爲财多德寡,因问宣融曰:“王金尽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谓多,安可加也。夫王之过如日月之蚀,欲令陛下知之,故终而不隐。”帝意乃解。
世子凭以罪前诛死,次子应嗣。应不慧,王薨,至内库阅珍物,见金铤,问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应曰:“既不可食,并特乞汝。”他皆此类。
邵陵携王纶字世调,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聪颖,博学善属文,尤工尺牍。天监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将权摄南徐州事。在州轻险躁虐,喜怒不恒,车服僭拟,肆行非法。遨游巿里,杂于冢隶。尝问卖夔者曰:“刺史何如?”对者言其躁虐,纶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骇,道路以目。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着之,匍匐号叫。签帅惧罪,密以闻。帝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帝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爲君,自陈无罪。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贮司马崔会意,以驉车挽歌爲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堪,轻骑还都以闻。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昭明太子流涕固谏,得免,免官削爵土还第。大通元年,复封爵。
中大通四年,爲扬州刺史。纶素骄纵,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赊买锦采丝布数百疋,拟与左右职局防合爲绛衫、内人帐幔。百姓并关闭邸店不出。台续使少府巿采,经时不能得,敕责,府丞何智通具以闻,因被责还第。恒遣心腹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赵智英等于路寻目智通,于白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书壁作“邵陵”字乃绝,遂知之。帝悬钱百万购贼,有西州游军将宋鹊子条姓名以啓,敕遣舍人诸昙粲领斋仗五百人围纶第,于内人槛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骁勇,踰墙突围,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载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车载钱设盐蒜,雇百姓食撤一脔,赏钱一千。徒党并母肉遂尽。
纶锁在第,舍人诸昙粲并主帅领仗身守视。免爲庶人。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后预饯衡州刺史元庆和,于座赋诗十二韵,末云“方同广川国,寂寞久无声”。大爲武帝赏,曰:“汝人才如此,何虑无声。”旬日间,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景构逆,加征讨大都督,率衆讨景。将发,帝诫曰:“侯景小竖,颇习行阵,未可以一战即殄,当以岁月图之。”纶发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荡舟将覆,识者尤异之。及次锺离,景已度采石,纶乃昼夜兼道,旋军入赴。济江,中流风起,人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骑三万发京口,将军赵伯超请从径路直指锺山,出其不意,纶从之。衆军奄至,贼徒大骇,分爲三道攻纶,纶大破之。翌日,贼又来攻,日晚贼稍退。南安侯骏以数十骑驰之,贼回拒骏,骏部乱,贼因逼大军,大军溃。纶至锺山战败,奔还京口。军主霍俊见获,贼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俊僞许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爲粮尽还京口。俊爲托逻所获,非军败也。”贼以刀背驱其髀,俊色不变,贼义而舍之。俊,中书舍人灵超子也。
三年正月,纶与东扬州刺史大连等入援至骠骑洲,进位司空。台城陷,纶奔禹穴,东土皆附。临城公大连惧将害己,乃图之。纶觉乃去。至寻阳,寻阳公大心欲以州让之,不受。
大宝元年,纶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让州于纶,纶不受。乃上纶爲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纶于是置百官,改听事爲正阳殿,内外斋省悉题署焉。而数有变怪,祭城隍神,将烹牛,有赤蛇绕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帐,无何风起,飘没于江。
于时元帝围河东王誉于长沙既久,誉请救于纶,纶欲往救之,爲军粮不继遂止。乃与元帝书曰:“道之斯美,以和爲贵,况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岂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敌犹强,天雠未雪。余尔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弗亡。夫征战之理,义在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政爲蕃屏盘固,宗镇强密。若自相鱼肉,是谓代景行师,景便不劳兵力,坐致成效,丑徒闻此,何快如之!”元帝复书,陈誉有罪不可解围之状。纶省书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闻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将讨侯景。
元帝闻其盛,乃遣王僧辩帅舟师一万以逼纶。纶将刘龙武等降僧辩,纶遂与子踬等十馀人轻舟走武昌。沙门法磬与纶有旧,藏之岩石之下。时纶长史韦质、司马姜伟先在外,闻纶败,驰往迎。元帝复遣将徐文盛追攻之。纶复收卒屯于齐昌郡,将引魏军共攻南阳。侯景将任约袭纶,纶败走。定州刺史田龙祖迎纶,纶惧爲所执,复归齐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纶之故吏,开城纳之。纶乃修复城池,收集士卒,将攻竟陵。魏闻之,遣大将杨忠、仪同侯几通攻破城,执纶,纶不爲屈。通乃卧大鼓,使纶坐上杀之,投于江岸,经日色不变,鸟兽莫敢近。时飞雪飘零,尸横道路,周回数步,独不沾洒。旧主帅安陆人郝破敌敛之于襄阳。葬之日,黄雪雰糅,唯冢圹所独不下雪。杨忠知而悔焉,使乙太牢往祭殡焉。百姓怜之,爲立祠庙。岳阳王察遣迎丧,葬于襄阳望楚山南,赠太宰,諡曰安。后元帝议追加諡,尚书左丞刘彀议,諡法“怠政交外曰携”。从之。
纶任情卓越,轻财爱士,不竞人利,府无储积。闻有辄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归之。初镇京口,大造器甲,既涉声论,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备颇阙,乃叹曰:“吾昔造仗,本备非常,无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讨抄,卒无所资。”初,昭明之薨,简文入居监抚,纶不谓德举,而云“时无豫章,故以次立”。及庐陵之没,纶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车驾。而台舍人张僧胤知之,其谋颇泄。又纶献曲阿酒百器,上以赐寺人,饮之而毙。上乃不自安,颇加卫士,以警宫内。于是传者诸相疑阻,而纶亦不惧。武帝竟不能有所废黜,卒至宗室争竞,爲天下笑。
长子坚字长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隶,性颇庸短,尝与所亲书,题云“嗣王”。其人得书大骇,执以谏坚,坚曰:“前言戏耳。”人曰:“不愿以此爲戏耳。”侯景围城,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抚军政。吏士有功,未尝申理,疫疠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愤怨。太清三年,坚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以坚私室酝酿,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遣贼登楼,城遂陷,坚遇害。弟确。
确字仲正,少骁勇,有文才,尤工楷隶,公家碑碣皆使书之。除秘书丞,武帝谓曰:“爲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爲正阶侯,复徙封永安。常在第中习骑射,学兵法,时人以爲狂。左右或进谏,确曰:“听吾爲国家破贼,使汝知之。”
锺山之役,确所向披靡,群贼惮之。确每临阵对敌,意甚详赡,带甲据鞍,自朝及夕,驰骤往返,不以爲劳,诸将服其壮勇。军败,贼使负炮,不之知也。确因隙自拔,得达朱方。
及后侯景乞盟,惮确及赵威方在外,虑爲后患,啓求召确入城。诏乃召确爲南中郎将、广州刺史。确知此盟多贰,城必沦没,欲先遣赵威方入,确因南奔。纶闻之,逼确使入。确犹不肯,纶流涕谓曰:“汝欲反邪!”时台使周石珍在坐,确曰:“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长围,以意而推,其事可见。今召我入,未见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岂得辞。”确执意犹坚,纶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卿爲我斩之。当齎首赴阙。”伯超挥刃眄曰:“我识君耳,刀岂识君。”确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复围城,城陷,确排闼入啓。时武帝方寝,确曰:“城已陷矣。”帝曰:“犹可一战不?”对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战不禁,缒下仅得至此。”武帝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幸不累子孙。”乃使确爲慰劳文,谓曰:“尔速去谓汝父,无以二宫爲念。”
及出见景,景爱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从景仰见飞鸢,群贼争射不中,确射之应弦即落。贼徒忿嫉,咸劝除之。先是纶遣典签唐法隆密导确,确谓使者曰:“侯景轻恌,可一夫力致。确不惜死,欲手刃之。卿还啓家王,愿勿以一子爲念。”后与景猎锺山,同逐禽,引弓将射景,弦断不得发,贼觉杀之。
武陵王纪字世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宽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学有文才。天监十三年,封武陵王。寻授扬州刺史。中书诏成,武帝加四句曰:“贞白俭素,是其清也;临财能让,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无留,是其勤也。”纪特爲帝爱,故先作牧扬州。
大同三年,爲都督、益州刺史。以路远固辞,帝曰:“天下方乱,唯益州可免,故以处汝,汝其勉之。”纪歔欷,既出复入。帝曰:“汝尝言我老,我犹再见汝还益州也。”纪在蜀,开建宁、越嶲,贡献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绩,加开府仪同三司。初,天监中,震太阳门,成字曰:“绍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当之,于是朝野属意焉。及侯景陷台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硖,出武帝密敕,加纪侍中、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太尉、承制。大宝元年六月辛酉,纪乃移告诸州征镇,遣世子圆照领二蜀精兵三万,受湘东王绎节度。绎命圆照且顿白帝,未许东下。七月甲辰,湘东王绎遣鲍检报纪以武帝崩问。十一月壬寅,纪总戎将发益镇,绎使胡智监至蜀,以书止之曰:“蜀中斗绝,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又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纪乃僭号于蜀,改年曰天正,暗与萧栋同名。识者尤之,以爲于文“天”爲二人,“正”爲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纪又立子圆照爲皇太子,圆正爲西阳王,圆满竟陵王,圆普南谯王,圆肃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撝爲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并固谏,皆杀之。僧略,僧辩弟;怦,勉从子也,以谏,且以怦与将帅书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爲反于己,诛之。永丰侯撝叹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国之基也,今乃诛之,不亡何待。”又谓所亲曰:“昔桓玄年号大亨,识者爲谓‘二月了’,而玄之败实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爲‘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万州刺史宋簉袭圆照于白帝,圆照弟圆正时爲西阳太守,召至,锁于省内。
初,杨干运求爲梁州刺史不得,纪以爲潼州刺史。杨法深求爲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爲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获所请,各遣使通西魏。及闻魏军侵蜀,纪遣其将谯淹回军赴援,魏将尉迟迥逼涪水,杨干运降之。迥即趋成都。
五月己巳,纪次西陵,军容甚盛。元帝命护军将军陆法和立二城于峡口,名七胜城,锁江以断峡。时陆纳未平,蜀军复逼,元帝甚忧。法和告急,旬日相继。元帝乃拔任约于狱,以爲晋安王司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将军刘棻共约西赴。六月,纪筑连城,攻绝铁锁。元帝复于狱拔谢答仁爲步兵校尉,配衆一旅上赴。纪之将发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无雨而水长六尺。刘孝胜喜曰:“殆天赞也。”将至峡,有黑龙负舟,其将帅咸谓天助。及顿兵日久,频战不利,师老粮尽,智力俱殚。又魏人入剑阁,成都虚弱,忧懑不知所爲。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执所俘馘,频遣报纪。世子圆照镇巴东,留执不遣。啓纪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讨。已闻荆镇爲景所灭,疾下大军。”纪谓爲实然,故仍率衆沿江急进。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圆照责之。圆照曰:“侯景虽诛,江陵未服,宜速平荡。”纪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衆,敢谏者死。蜀中将卒日夜思归。所署江州刺史王开业进曰:“宜还救根本,更思后图。”诸将佥以爲然。圆照、刘孝胜独言不可,纪乃止。既而闻王琳将至,潜遣将军侯叡傍险出法和后,临水筑垒御琳及法和。元帝书遗纪,遣光州刺史郑安中往喻意于纪,许其还蜀,专制崏方。纪不从命,报书如家人礼。既而侯叡爲任约、谢答仁所破,又陆纳平,诸军并西赴,元帝乃与纪书曰:“甚苦大智!季月烦暑,流金铄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兹玉体,辛苦行阵,乃睠西顾,我劳如何。自獯丑凭陵,羯胡叛换,吾年爲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璧。傥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代之期;让枣推梨,长罢欢愉之日。上林静拱,闻四鸟之哀鸣,宣室披图,嗟万始之长逝。心乎爱矣,书不尽言。”大智,纪别字也。帝又爲诗曰:“回首望荆门,惊浪且雷奔,四鸟嗟长别,三声悲夜猿。”圆正在狱中连句曰:“水长二江急,云生三峡昏,愿贳淮南罪,思报阜陵恩。”帝看诗而泣。
纪频败,知不振,遣署度支尚书乐奉业往江陵论和缉之计。元帝知纪必破,遂拒而不许,于是两岸十馀城遂俱降。游击将军樊猛率所领至纪所,纪在船中遶床而走,以金掷猛等曰:“此顾卿送我一见七官,卿必当富贵”猛曰:“天子何由可见。杀足下,此金何之。”犹不敢逼,围而守之。法和驰啓,上密敕樊猛曰:“生还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简、张天成拔刃升舟,犹左右奔掷。第五子圆满驰来就父,纪首既落,圆满躯亦分。法和收太子圆照兄弟三人,问圆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圆照曰:“失计,愿爲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圆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爲益州东斋郎、宋甯宋兴二郡太守。远镇诸王世子皆在建邺质守,帝特爱纪,故遣以副纪。纪之构衅,悉其谋也。次弟圆正先见锁在江陵,及纪既以兵终,元帝使谓曰:“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圆正既奉此问,便号哭尽哀。以祸难之兴皆由圆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绝声。上谓圆正闻问悲感,必应自杀,频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狱。及见圆照曰:“阿兄,何乃乱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圆照更无所言,唯云计误。并命绝食于狱,齧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闻而悲之。
圆正字明允,纪第二子。美风仪,善谈论,宽和好施,爱接士人。封江安侯。历西阳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衆。及侯景作逆,圆正收兵衆且一万,后遂跋扈中流,不从王命。及景破,复谋入蜀。元帝将图之,署爲平南将军。及至弗见,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时纪称梁王。及纪败死,爲有司奏请绝纪属籍,元帝许之,赐姓饕餮氏。纪最爲武帝所爱。武帝诸子罕登公位,唯纪以功业显着,先啓黄扉。兄邵陵王纶屡以罪黜,心每不平。及闻纪爲征西,纶抚枕叹曰:“武陵有何功业,而位乃前我?朝廷愦愦,似不知人。”武帝闻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勋,汝有何绩。”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画者张僧繇至蜀图其状。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嶲,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功,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内厩,开寝殿以通之,日落,辄出步马。便骑射,尤工舞矟。九日讲武,躬领幢队。及闻国难,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既东下,黄金一斤爲饼,百饼爲簉,至有百簉;银五倍之,其他锦罽缯采称是。每战则悬金帛以示将士,终不赏赐。甯州刺史陈知祖请散金银募勇士,不听,恸哭而去。自是人有离心,莫肯爲用。纪颇学观占,善风角,亦知不复能济。瞻望气色,叹吒天道,椎床声闻于外。有请事者,以疾辞不见。既死,埋于沙洲,不封无榇。元帝以刘孝胜付廷尉,寻免之。
初,纪将僭号,祅怪不一,内寝柏殿柱绕节生花,其茎四十有六,靃靡可爱,状似荷花。识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时蜀知星人说纪曰:“官若东下,当用申年,太白出西,从之爲利。申岁发蜀,酉年入荆,不可失也。”发蜀之岁,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则已东出矣。
论曰:甚矣,谗佞之爲巧也!夫言附正直,迹在恭敬,悦目会心,无施不可。至乃离父子,间兄弟,废楚嫡,疏汉嗣,可爲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亲之贤,梁武帝之爱之信,谤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况于下此者也。综处秦政之疑,怀负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庐陵多财爲累,雄心自立,未及骋暴,早没爲幸。南康爲政有方,居丧以礼,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险躁,人道顿亡,晚致勤王,其殆优矣。武陵地居势胜,卒致倾覆,才轻志大,能无及乎。
部分译文
昭明太子萧统字德施,小名维摩,是武帝的长子。齐中兴元年(501)九月生于襄阳。武帝年近四十,始得嫡子;当时有徐元瑜归降;又有荆州使者来,报称萧颖胄暴死。于是人们称此三件事为“三庆”。不久平定建邺,有识之士认为这是天命所归。
天监元年(502)十一月,立为皇太子。当时年幼,仍旧和母亲居住在宫内,武帝给他封了东宫的属官,这些官员便到他所居住的永福宫去侍奉。天监五年(506)六月十七,离开母亲出居东宫。
太子生性聪明通达,三岁受业读《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都能通畅地诵读。性情仁爱孝顺,自出居东宫,经常思恋母亲而闷闷不乐。武帝知道了,便叫他五天去朝见他母亲一次,于是他便往往留住在永福宫,有时三五日后才回东宫。八年(509)九月,他在寿安殿讲《孝经》,已通晓其大义。讲完后,亲自到国学去设祭品祭祀先师孔子。
十二岁时,在宫内看到司法官员准备判案。问左右说:“这穿黑衣服的是干什么的?”回答说:“是司法部门的官员。”萧统把他们的案卷要来看,说:“这些我都能念下来,我能判决吗?”当事官员看他年幼,哄他说:“可以。”这些案子都是要判徒刑以上的重罪,萧统都批为杖五十。当事官员拿着这判下的案卷,不知该怎么办,报告给武帝,武帝笑着让照此办理。从此屡次让他旁听审案,每逢有意宽大处理的,就让太子来判决。建康县判决拐卖人口的罪犯,案子重新审理时,太子在场,县令因为太子仁爱,故只轻判杖四十下。并对犯人说:“你如果被判罪,全家老小都要被杀,现在即使不以该判的罪判你,难道就可以这样轻罚一下就算了!可交付官府判刑十年。”
十四年(515)正月初一早上,武帝亲临太极殿,给太子行加冕礼。按照旧制,太子应戴远游冠,系饰有金蝉翠纟委的冠缨,这次诏命加上饰有山形的金冠。太子身姿容貌漂亮,举止得体,读书能一目数行,过目不忘。每当出游宴会或饯别亲友时,赋可达数十韵,有时用险韵,都能略思便成,而不用改换字句。武帝大力弘扬佛教,亲自讲说佛经。太子也素来信佛,遍观佛经。在宫内特别设立慧义殿,专门作为讲佛法的集会场所。招引名僧,太子自己讲解二谛、法身义,都有新创意。普通元年(520)四月,慧义殿降下甘露,大家都认为这是太子至高的德性感化了上天。当时风俗喜欢奢侈,太子想以自己为表率影响别人,使用之物都很简朴,身穿旧衣,吃饭不用两样肉食。
普通七年(526)十一月,生母丁贵嫔生病,太子回永福宫,从早到晚侍奉母亲,睡觉没有脱过衣服。母亲死时,他徒步跟从母亲丧仪回宫,直到入殓,没进过一口汤水,每当痛哭时都昏厥过去。武帝派中书舍人顾协向他传达武帝的话说:“居丧不能哀痛过度危及生命,这是圣人的规定,无力胜任丧事就等于不孝。有我在,哪能这样毁伤自己的身体!赶快勉强喝点儿稀粥。”太子奉了御旨,才算进食数口,从此直到下葬,每天只喝麦粥一升。武帝又训导他说:“听说你吃的过少,越来越瘦。我近来没有别的病,只因为你这样,心口儿也堵得慌成了病。所以你应该勉强自己多吃点儿,别让我老替你担心。”虽然屡次有皇命劝说逼迫,萧统在整个办丧事期间每天吃的不超过一溢,没吃过蔬菜水果。他平常身体粗壮,腰带很长,这时竟削减大半。每次入朝,上上下下看到的人没有不下泪的。
太子自从行冠礼以后,武帝便让他观察处理国家事务,于是面前挤满了奏事的内外百官。太子通晓政务,每当有说错的或是花言巧语说假话,都能马上分辨剖析,指出其正误。令其慢慢改过,而未曾向武帝举报过一人。审理案件,许多人都得到赦免或从宽,天下都称颂太子仁德。性情宽厚仁爱能容人,喜怒不露在脸上。招纳有才学的人,对他们始终赏识爱重。常常自己研讨经典,或与学者们商讨古今学问,并且还著成文章,已成为经常之事。当时东宫有藏书近三万卷,名士才子济济一堂,文章学术的盛况,是晋、宋以来从未有过的。
太子生性喜爱山水,在玄圃园内穿渠筑山,又建立亭台馆阁,和官员中有名望的人士在其中畅游。一次在后园池中划船,番禺侯萧轨强调说里边应该有歌女演奏。太子不正面回答,而是吟诵了左思《招隐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萧轨惭愧而不再提此事。太子出居东宫二十余年,不蓄养歌妓。他死前不久,武帝赐他一班宫庭女乐,他也不甚喜爱。
普通年间,大军北侵魏国,京城米价因此上涨。太子便命令给他减衣缩食。每到雨雪不住的天气,就派心腹左右巡视街巷,看到贫困人家和流浪在道路上的,便私下用米赈济,每人十石。又拿出宫中的布帛,每年缝制衣裤,各三千件,冬天用来施舍给无衣的人,而不让知道是他做的事。如果有人死了无棺收殓,就施舍棺木。每听到远近百姓遭受赋税劳役之苦,总会变得面色沉重。常因为户籍与实际不符,民间负担过重而不安,吴兴郡屡次因受水灾歉收,有人上奏朝廷说应挖掘河道泄洪入浙江。中大通二年(530)春天,皇帝派前交州刺史王弈持符节征发吴、吴兴、信义三郡民丁去服役。太子上疏说:“听说现在派王弈等上东三郡民丁开挖河道,往震泽泄洪,这样吴郡一处就不会再有水灾,可以一劳永逸,以后一定能获利。但有些事情没有露苗头时是难以发现的,我有一点儿不成熟的看法:听说吴兴屡年歉收,人民多外出逃荒,吴郡十城,也不是全都保收,只有信义郡去年秋天收成还好,也不是能经常多加役使的。眼下东部粮价腾贵,劫盗经常出现,当地官员,都不上报。如今前方出征的人还没回来,强壮劳力稀少,此次工程虽然不大,我怕也难以完成。差吏一敲门,就成为危害民众的虎狼。再者出丁役之处,远近不一,等到集合起来,就耽误了蚕事与农耕。去年被称为丰年,官府与民间的粮食尚且都还不足,如果再加上现今生活无着,恐怕就会产生更大弊端。况且那些不法之徒都在窥探虚实,如果良民都去服役,那么盗贼就会更多起来。这样吴兴还未受益,内地已先蒙受其害。不知是否可以先放一放这项工程,等到以后富足了再说?”武帝开恩下诏照他的意见办理。
太子孝心诚笃,每当入朝,不到五更守在皇城边等开宫门。东宫虽在皇宫深处,他的一起一坐,总是面向西南父皇坐朝之处。如夜里接到召见的圣旨,就整夜端坐等到天亮。
中大通三年(531)三月,在后宫池塘游玩,乘坐画舫采莲,宫女划船不慎,使太子落水,救起后已经伤了股骨,怕武帝知道了担忧,太子严令不许声张,只以偶然患病上报。武帝派人来探问,他总是硬撑着亲自动笔回奏病情。等到病情渐重,左右要报告皇上,他还不让,说:“为什么要让圣上知道我已病得这么重呢?”说着就难过地呜咽起来。四月初六,突然病危,宫内赶紧启奏武帝,武帝赶到时已经死去,时年三十一岁。武帝在他身边痛哭不止,下诏用帝王的衣冠入殓,谥为昭明。五月二十一,葬在安宁陵。下诏令司徒左长史王筠撰写哀悼文。朝野上下都为太子的死感到震惊,京城中男女老幼都跑到宫门外致哀,哭声满路,四方庶民及边疆各族民众,听到丧讯都很悲痛。
太子性情仁慈宽厚,曾在宫内见到手执荆棍的人,问他们,回答说是用它清道赶人。太子怕荆棍打人太疼,使他们换成小板子。他屡次在饭菜中发现苍蝇小虫一类,都悄悄拨到盘子边上,怕厨人因此获罪,不让人知道。又见后门外有小孩玩赌钱游戏,政府有禁赌法令,士族聚赌的流放,百姓聚赌的判徒刑。太子说:“用自己的钱赌着玩,又不侵犯公物,这样的刑法太重。”下令重新注明这个律条,改为百姓徒刑三年以内,士族免官。法令规定应处死的一律减为无期徒刑,自此以下都减刑一半。
太子共著有文集二十卷,又集古今典章诰命文章,为它们写《正序》十卷,选五言诗的精华为《英华集》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萧栋字元吉。简文帝被废黜之后,侯景拥戴他当皇帝。当时,萧栋正在和妻子张氏在地里锄葵菜,而皇帝乘坐的马车(法驾)突然来到,萧栋大惊,不知为什么,便哭泣着上了车。当他即位时,登上武德殿,突然有一股旋风从地上涌起,吹翻了皇帝使用的华盖,一直把华盖吹出了端门。当时人因而知道萧栋不可能终居帝位。于是定年号为天正,追尊祖父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父亲安王为安皇帝,金华敬妃蔡氏为敬皇后,太妃王氏为皇太妃,王妃为皇后。不久,举行了禅让的礼节,萧栋被封为淮阴王,他和两位弟弟萧桥、萧賬都被锁在密室中。
侯景失败逃走之后,萧栋兄弟相扶着走出密室,在路上遇见了杜山则,杜山则给他们去掉了枷锁。萧栋的弟弟说:“今天免于遭到横死了!”萧栋说:“祸福难知,我心里还十分害怕。”起先,王僧辩当都督,准备发兵之前,问梁元帝说:“讨平贼寇之后,继位的国君健在的话,不知用什么礼节对待?”元帝说:“六门之内,尽情显扬兵威。”王僧辩说:“平贼的计谋,臣以为己任,其他事情,请另挑选人。”于是,元帝另行命令宣威将军朱买臣进行残忍的屠杀。这时,因简文帝已被杀害,萧栋等人和朱买臣相遇,朱买臣便装出十分热情,请他们到船上,设宴共饮。酒未喝完,朱买臣就让人把萧栋兄弟全沉入水中。
河东王萧誉字重孙,普通二年(521)被封为枝江县公。中大通三年(531),改封为河东郡王。累迁任南中郎将、湘州刺史。不久,侯景入侵建邺,萧誉领兵入京救援,到达青草湖时,台城陷落,皇帝下诏书让他回兵。萧誉回到湘州镇守。
当时,梁元帝驻军于武城,新任命的雍州刺史张缵密报梁元帝说:“河东王起兵,在岳阳存积了许多大米,准备要来攻打江陵。”梁元帝十分恐惧,便把大米沉入水中,割断船缆以后回兵。于是,梁元帝派谘议官周弘直到萧誉那时去要粮食。萧誉说:“各自管辖军府,怎么突然跑来役使别人呢!”使者连续派去三次,萧誉都不肯听从。梁元帝大怒,便派世子萧方等前去讨伐,结果反被萧誉打败而死。梁元帝又让信州刺史鲍泉来攻打萧誉,并且向他陈述利害关系。萧誉说:“要打就上前来,不必多说。”鲍泉的军队驻扎在石木郭寺,萧誉迎击不胜而回。鲍泉进军至橘洲,萧誉再次发动进攻,又被打败了。于是,鲍泉带军队围住湘州。萧誉自幼便十分勇敢,在马上使用弓弩作战,又很有胆量,他善于安抚士卒,很得人心。梁元帝又派领军王僧辩代替鲍泉攻打萧誉。萧誉正准备突围而去,正值他的部将慕容华领着王僧辩进城,于是他被活捉了。萧誉对看守他的人说:“不要杀我,让我去见七官(萧绎),申说一下谗贼的罪状,死而无恨!”主将说:“奉命不许领见。”于是将萧誉斩首,首级送往荆州。梁元帝又把首级送回湘州埋葬。
起先,萧誉将失败时,取来镜子照脸,却看不见头。又见有位长人遮住屋子,两手撑在地上咬他的肚脐。又见到有白狗大得像驴,从城内走出,不知到哪儿去。萧誉心里十分厌恶,不久城被攻破。
豫章王萧综,字世谦,是梁武帝的二儿子。天监三年(504),被封为豫章郡王。累迁至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又入京任侍中、镇右将军。
当初,萧综的母亲吴淑媛在齐东昏侯的宫中,她所受到的宠爱仅略差于潘妃和余妃。当她得到梁武帝宠爱后,七个月就生下萧综,宫里人大多感到怀疑。吴淑媛宠衰之后,心怀怨恨。当萧综长到十四五岁时,总是梦见有位年青人长得十分肥胖壮实,自己拿着脑袋对着萧综看,就这样不止一次地反复出现。萧综转眼已经成长,他对此心中惊恐不已。他经常暗地里问吴淑媛:“这个梦是什么意思?”由于不止一次地做梦,吴淑媛就询问有关梦中人的形貌表情,所说的很像东昏侯。于是,她秘密地告诉萧综,说:“你是七个月就出生的孩子,怎么能和各皇子相比。你如今已是太子的二弟,只希望能保住富贵,千万不可泄露消息。”萧综和母亲相抱着大哭,后来,他常常日夜独自哭泣。有时,萧综常在静室中关紧房门,披散头发睡在铺着枯草的地上。他轻视财物,喜爱交结士人,不停地施舍钱财,只是保留着身上穿的旧衣服,在外屋接待客人时,也穿粗布衣服。厨房内库中经常空空如也。他又时常在内室地上铺上沙子,成天光脚在上面行走,脚底生了厚厚一层胝,一天能行走三百里路。曾经有位姓王的士人,因为家里困乏而向萧综求告,萧综当时也正是十分贫穷的时候,只有睡床中有顶旧帐子,他当即取下交给王生。他就是这样屈身交结下士,等候风云变幻的时机。梁朝的诸侯王,妃子们以及许多外人都知道萧综的心思,只有梁武帝仍对他深信不疑。
成年后,萧综颇有才学,善写诗文。梁武帝以礼对待各皇子,朝见的时间不太多。萧综总是抱怨自己不被皇帝所知遇。每次到藩地去,吴淑媛总是跟随到藩镇去。十五岁那年,萧综还袒裸着身子在吴淑媛跟前嬉戏,日夜没有差别。王妃袁氏,是尚书令袁昂的女儿。吴淑媛经常限制他们夫妇一起寝宿,她对待袁氏格外不讲礼,内外均有恶名声。
萧综后来被派往徐州任职时,政令刑罚严酷残暴,他又很有气力,能够制服狂奔的烈马,摔死健壮的马驹牛犊。他时常换便服暗暗外出,戴黑色丝布帽。夜间外出没有规律,招引道士,探求数术之学。性情聪明机敏,通晓多种知识,每当梁武帝有诏书信件送到,他便十分恼怒,形于颜色。皇帝性情严肃,群臣不敢轻易在他面前谈论是非得失,所以,萧综的所作所为,他一点也不知道。当萧综从徐州回朝之后,多次上表陈述对外扩展的有利条件,请求派他去边境上扩大土地。武帝都用好话来给他答复。徐州的所有练树,他都下令砍死,这是因为武帝的小名叫练的缘故。他多次向尚书仆射徐勉表示,自己要求出镇襄阳。徐勉不敢答应他,于是萧综便对徐勉表示愤怒,派人送给徐勉一把白团扇,上面写有《伐檀》诗句,是讽刺徐勉收受贿赂。
到西州任职时,萧综另找了房屋,在各个节令设酒祭奠齐朝的七庙祖先。又多次换服微行到曲阿,拜谒齐明帝的陵墓。但是,他仍难完全相信,听民间传说用活人的血滴到死者的骨头上,如果渗进去了,就是父子关系。萧综便私自挖开东昏侯的坟墓,取出骨头,用自己的血滴下试验。他认为确实有证据之后,当在西州生下二儿子一个多月时,便将孩子偷偷杀掉。埋葬之后,夜间又派人挖取孩子的骨头再作试验,他就这样残酷无情。每次和太子以及各亲王讲话时,言辞神色都很不谦虚。曾有一次新年过后,他到临川王萧宏家问候,走到中阁时,爬上萧宏的精美的羊车上拉了屎以后才下来。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大多这个样子。
普通四年(523),萧综被任命为都督、南兖州刺史。他颇勤于政事,但不会见宾客。凡是审理诉讼时,便隔着帘子处理。出行时束着幅巾,垂下帷布遮住车子,他总是说不喜欢人家知道他的模样。
早先,齐朝原建安王萧宝夤跑到魏国,萧综找到一位从魏国来的道人释法鸾,让他回到北方时去通告并问候萧宝夤,称萧宝夤为叔父。襄阳人梁话的母亲死去,释法鸾劝说萧综,让他厚赠梁话,并说将来可以让他任意派用。萧综送给梁话五万钱。梁话把母亲埋葬后,被萧综召来在身边作为心腹。释法鸾住在广陵,经常往来私通魏国,每次经过都住在淮阴的苗文宠家里。释法鸾便向萧综推荐苗文宠,萧综任苗为封国的常侍。
普通六年,魏将元法僧以彭城来归降梁朝,梁武帝让萧综都督众军,暂时镇守彭城,并代理处置徐州事务。梁武帝清晨观察天象变化,知道将要有军队失败、将领损失的情况发生,担心萧综被魏国抓去,便写了手书命令萧综起兵回朝。并且总是让萧综处于众军之前,不让他落在大军的后头。萧综害怕自己的举动被梁武帝察觉,便乘自己和魏国的安丰王元延明两军相持之际,在夜间和梁话、苗文宠三骑人马偷偷打开北门,渡过汴河,投奔萧城。萧综自称是梁军的队主,见到元延明后向他作拜。元延明让他坐下,问他的姓名,萧综不肯回答,只是说:“殿下问一问有没有认识我的人。”元延明召使者来观看,使者说:“这是豫章王啊!”元延明大喜,走下地来拉着他的手,答拜之后,送他到洛阳去。
天亮时,梁人见萧综的住室各门都紧闭不开,众人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只见城外的魏军在喊叫说:“你们的豫章王昨天晚上已经来到我们军中了。”城中人既已不见了豫章王,众军于是撤退,许多人因而回不了南方。湘州益阳人任焕,平日乘坐一匹毛色苍白的骓马,他便骑着它退走。途中,任焕的脚被搜查的人打伤了,人和马都十分疲乏,任焕便在桥下休息,这时,搜索的人又来了。任焕脚痛得跨不上马,于是,他流着泪向马说:“骓子,骓子,我死于这里了!”马便跪下前腿,使任焕得以上马,终于幸免于难。萧综的长史江革、太府卿祖日恒都被魏军抓去,梁武帝知道后大为震惊。
萧综到了魏国,被任命为侍中、司空,封高平公、丹杨王。梁话、苗文宠都任光禄大夫。萧综改名为赞,字德文,并用斩衰的丧服为齐东昏侯追补服丧,魏国的太后和群臣都前往吊唁。
八月,有关官员奏请梁武帝,削除萧综的爵位和封地,断绝他皇室的籍属,把他儿子萧直的姓改为悖氏。但不到十天,皇帝又诏令恢复萧综的属籍,封萧直为永新侯。过了很久才下令废除吴淑媛,不久即饮鸩毒而死,有诏书让恢复吴淑媛的品级和职位,谥为敬,让萧直主持丧事。
当萧宝夤占据长安反叛魏朝时,萧综又离开洛阳想去投奔他。魏国的法令,过河桥时不准骑马,萧综骑着马前行,被守河桥的官员抓住送往洛阳。魏孝庄帝年间(528~530),历任司徒、太尉,娶了孝庄帝的姐姐寿阳长公主为妻。陈庆之前往洛阳时,武帝还给萧综带去信让他回南方。那时吴淑媛还活着,武帝让她把萧综小时候穿的衣服取出来寄给萧综。可是,信没有送到而陈庆之兵败。不久,萧综死于魏国。
早先,萧综在魏国不得意,曾经写了《听钟鸣》、《悲落叶》诗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当时人无不替他感到悲伤。后来,梁人偷了他的灵柩送回梁朝,梁武帝仍以皇子的礼节将他附葬于皇陵。
萧直字思方,任晋陵太守、沙州刺史。
萧会理字长才,从小聪明灵慧,喜爱文史。十一岁时,萧会理成了孤儿,因此特别受到梁武帝的宠爱,给他的衣服、礼仪和品爵都和正王待遇相同。十五岁时被任命湘州刺史,他总是相信他身边的人所出的主意,行事刘纳因此而经常限制他的行动。萧会理心里很不高兴,他设法找到刘纳收取贿赂的证据,将他拘禁起来送往建邺。刘纳叹息着说:“我一见到天子,就会让你们知道后果。”萧会理厚送给刘纳钱粮,几次派人前往安慰。同时却让心腹到青草湖扮成强盗,将刘纳全家百口人全部杀光。后萧会理累升而担任都督、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547),萧会理总督众军北侵魏国,到彭城时,被魏军打败,退回本镇。
太清二年,侯景包围了京城,萧会理领兵入京救援。正值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准备接应他的哥哥萧正德,表面上声称前往救援,实际上准备偷袭广陵。萧会理打败了萧正表,这才得以沿着道路进军。台城陷落以后,萧会理回到本镇。侯景派遣前临江太守董绍先带着梁武帝亲笔手书来召回萧会理。萧会理的幕僚们说:“董绍先的书信哪里是皇帝的本意!”都劝萧会理拒绝接纳。萧会理采纳了典签范子鸾的计谋,便说:“皇上年纪大了,受制于贼寇,如今既然有亲笔信召我入朝,臣子之心,怎么能够违背呢?况且如今身居江北,功业也难以成就,不如亲自前往京都,在天子身边再作图谋。”于是接纳了董绍先。
董绍先进城之后,用一杆黑旗指挥众军,将萧会理单骑送回京都。侯景让萧会理任司空兼尚书令。萧会理虽然在贼寇的控制之中,总是想着恢复朝廷的大计,他和西乡侯萧劝等人暗中布置了许多心腹,交结壮士。当时范阳人祖皓斩了董绍先,占领广陵城起义,打算以萧会理作为内应。祖皓失败,供辞中提到萧会理。侯景假传诏书免去萧会理的官位,但仍让他以白衣的身份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