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武帝克京城,从何无忌求府主簿,无忌进穆之。帝曰:“吾亦识之。”即驰召焉。时穆之闻京城有叫声,晨出陌头,属与信会,直视不言者久之,反室坏布裳爲裤往见帝,帝谓曰:“我始举大义,须一军吏甚急,谁堪其选?”穆之曰:“无见踰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即于坐受署。从平建邺,诸大处分,皆仓卒立定,并穆之所建,遂动见谘询。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遗隐。
时晋纲宽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负势陵纵;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科条繁密。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迁尚书祠部郎,复爲府主簿、记室、录事参军,领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华县五等子。及扬州刺史王谧薨,帝次应入辅。刘毅等不欲帝入,议以中领军谢混爲扬州,或欲令帝于丹徒领州,以内事付仆射孟昶。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谘帝。沈先与穆之言,穆之僞如厕,即密疏白帝,言沈语不可从。帝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焉。穆之曰:“公今日岂得居谦,遂爲守蕃将邪?刘、孟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事乃一时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敌势均,终相吞咀。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授王谧,事出权道,今若复他授,便应受制于人。一失权柄,无由可得。公功高勋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尽同异。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馀人。”帝从其言,由是入辅。
从广固还拒卢循,常居幕中画策。刘毅等疾之,每从容言其权重,帝愈信仗之。穆之外所闻见,大小必白,虽闾里言谑,皆一二以闻。帝每得人间委密消息以示聪明,皆由穆之。又爱宾游,坐客恒满,布林目以爲视听,故朝野同异,穆之莫不必知。虽亲昵短长,皆陈奏无隐。人或讥之,穆之曰:“我蒙公恩,义无隐讳,此张辽所以告关羽欲叛也。”
帝举止施爲,穆之皆下节度,帝书素拙,穆之曰:“此虽小事,然宣布四远,愿公小复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禀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纵笔爲大字,一字径尺无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势亦美。”帝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
穆之凡所荐达,不纳不止。常云:“我虽不及荀令君之举善,然不举不善。”穆之与朱龄石并便尺牍,尝于武帝坐与龄石并答书,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龄石得八十函,而穆之应对无废。
迁中军、太尉司马,加丹阳尹。帝西讨刘毅,以诸葛长人监留府,疑其难独任,留穆之辅之。加建威将军,置佐吏,配给实力。长人果有异谋,而犹豫不能发,屏人谓穆之曰:“悠悠之言,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远伐,以老母弱子委节下,若一豪不尽,岂容若此。”长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爲之备。长人谓所亲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践危机。今日思爲丹徒布衣,不可得也。”帝还,长人伏诛。进前将军。
帝西伐马休之">司马休之,中军将军道怜知留任,而事无大小,一决穆之。迁尚书右仆射,领选,将军、尹如故。帝北伐,留世子爲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转穆之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
军司,将军、尹、领选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东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谘禀,盈阶满室。目览词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又言谈赏笑,弥日亘时,未尝倦苦。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篇章,校定坟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爲十人馔,未尝独餐。每至食时,客止十人以还,帐下依常下食,以此爲常。尝白帝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爲过丰,此外无一豪负公。”
义熙十三年卒。帝在长安,本欲顿驾关中,经略赵、魏,闻问惊恸,哀惋者数日。以根本虚,乃驰还彭城。以司马徐羡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谘。穆之前军府文武二万人,以三千配羡之建威府,馀悉配世子中军府。追赠穆之开府仪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闻崇贤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简劳,义深追远。故司勋执策,在勤必记,德之休明,没而弥着。故尚书左仆射、前将军臣穆之,爰自布衣,协佐义始,内竭谋猷,外勤庶政,密勿军国,心力俱尽。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赞百揆,翼新大猷。顷戎车远役,居中作捍,抚宁之勋,实洽朝野,识量局致,栋干之器也。方宣赞盛化,缉隆圣世,忠绩未究,远迩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荣哀既备,宠灵已泰。臣伏思寻,自义熙草创,艰患未弭,外虞既殷,内难亦荐,时屯世故,靡有宁岁。臣以寡乏,负荷国重,实赖穆之匡翼之益。岂唯谠言嘉谋,溢于人听,若乃忠规密谟,潜虑帷幕,造膝诡辞,莫见其际。事隔于皇朝,功隐于视听者,不可胜纪。所以陈力一纪,遂克有成,出征入辅,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宁济其事者矣。履谦居寡,守之弥固,每议及封爵,辄深自抑绝。所以勋高当年,而茅土弗及,抚事永念,胡宁可昧。谓宜加赠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贞之烈,不泯于身后,大赉所及,永旌于善人。臣契阔屯夷,旋观终始,金兰之分,义深情感,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于是重赠侍中、司徒,封南昌县侯。
及帝受禅,每叹忆之,曰:“穆之不死,当助我理天下。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光禄大夫范泰对曰:“圣主在上,英彦满朝,穆之虽功着艰难,未容便关兴毁。”帝笑曰:“卿不闻骥騄乎,贵日致千里耳。”帝后复曰:“穆之死,人轻易我。”其见思如此。以佐命元勋,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穆之少时,家贫诞节,嗜酒食,不修拘检。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见辱,不以爲耻。其妻江嗣女,甚明识,每禁不令往江氏。后有庆会,属令勿来。穆之犹往,食毕求槟榔。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消食,君乃常饥,何忽须此?”妻复截发市肴馔,爲其兄弟以饷穆之,自此不对穆之梳沐。及穆之爲丹阳尹,将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颡以致谢。穆之曰:“本不匿怨,无所致忧。”及至醉饱,穆之乃令厨人以金柈贮槟榔一斛以进之。元嘉二十五年,车驾幸江甯,经穆之墓,诏致祭墓所。
长子虑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县爲封国者,内史、相并于国主称臣,去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制爲下官致敬。河东王歆之尝爲南康相,素轻邕。后歆之与邕俱豫元会并坐,邕嗜酒,谓歆之曰:“卿昔见臣,今能见劝一杯酒不?”歆之因斅孙皓歌答曰:“昔爲汝作臣,今与汝比肩,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邕性嗜食疮痂,以爲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痂落在床,邕取食之。灵休大惊,痂未落者,悉褫取饴邕。邕去,灵休与何勖书曰:“刘邕向顾见噉,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与鞭,疮痂常以给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夺爵,以弟彪绍。齐建元初,降封南康县侯、虎贲中郎将。坐庙墓不修,削爵爲羽林监。又坐与亡弟母杨别居,杨死不殡葬,崇圣寺尼慧首剃头爲尼,以五百钱爲买棺,以泥洹舆送葬,爲有司奏,事寝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爲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赃货,扬州刺史王弘遣从事检校之。式之召从事谓曰:“还白使君,刘式之于国粗有微分,偷数百万钱何有,况不偷邪。”从事还白弘,由此得停。从征关洛有功,封德阳县五等侯。卒,諡曰恭。
子瑀字茂琳,始兴王浚爲南徐州,以瑀爲别驾。瑀性陵物护前,时浚征北府行参军吴郡顾迈轻薄有才能,浚待之厚。瑀乃折节事迈,迈以瑀与之款尽,浚所言密事,悉以语瑀。瑀与迈共进射堂下,忽顾左右索单衣帻,迈问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无不尽,卿外宣泄。我是公吏,何得不啓白之。”浚大怒,啓文帝徙迈广州。
瑀性使气尚人,后爲御史中丞,甚得志。弹萧惠开云:“非才非望,非勋非德。”弹王僧达云:“荫藉高华,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笔端。
转右卫将军。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爲吏部尚书,瑀图侍中不得。与偃同从郊祀,时偃乘车在前,瑀策驷居后,相去数十步,瑀蹋马及之,谓偃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马何迟?”曰“骐骥罗于羁绊,所以居后”。偃曰:“何不着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蹙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然甚不得意,谓所亲曰:“人仕宦,不出当入,不入当出,安能长居户限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与顔竣书曰:“朱修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荆州,青油幕下,作谢宣明面目见向,使斋帅以长刀引吾下席,于吾何有,政恐匈奴轻汉耳。”坐夺人妻爲妾免官。
后爲吴兴太守,侍中何偃尝案之云:“参伍时望。”瑀大怒曰:“我于时望何参伍之有。”遂与偃绝。族叔秀之爲丹阳,瑀又与亲故书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刘安衆处,朝廷不爲多士。”其年疽发背,何偃亦发背癕。瑀疾已笃,闻偃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諡曰刚。
祥字显征,式之孙也。父敳,太宰从事中郎。祥少好文学,性韵刚疏,轻言肆行,不避高下。齐建元中,爲正员郎。司徒褚彦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彦回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永明初,撰宋书,讥斥禅代,尚书令王俭密以啓闻,上衔而不问。爲临川王骠骑从事中郎。祥兄整爲广州,卒官,祥就整妻求还资,事闻朝廷。又于朝士多所贬忽。王奂爲尚书仆射,祥与奂子融同载,行至中堂,见路人驱驴,祥曰:“驴,汝好爲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着连珠十五首,以寄其怀。其讥议者云:“希世之宝,违时必贱,伟俗之器,无圣则沦。是以明玉黜于楚岫,章甫穷于越人。”有以祥连珠啓上,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过恶,付廷尉。上别遣敕祥曰:“我当原卿性命,令卿万里思愆。卿若能改革,当令卿得还。”乃徙广州。不得意,终日纵酒,少时卒。
秀之字道宝,穆之从父兄子也。祖爽,山阴令。父仲道,余姚令。秀之少孤贫,十岁时与诸儿戏前渚,忽有大蛇来,势甚猛,莫不颠沛惊呼,秀之独不动,衆并异之。东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钦之爲朱龄石右军参军,随龄石败没,秀之哀戚不欢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驸马都尉。元嘉中,再爲建康令,政绩有声。孝武镇襄阳,以爲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襄阳有六门堰,良田数千顷,堰久决坏,公私废业。孝武遣秀之修复,雍部由是大丰。
后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汉川饥馑,秀之躬自俭约。先是汉川悉以绢爲货,秀之限令用钱,百姓利之。二十七年,大举北侵,遣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弘宗受秀之节度,震荡汧陇。
元凶弑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阳,司空南谯王义宣不许。事甯,迁益州刺史,折留奉禄二百八十万付梁州镇库,此外萧然。梁、益丰富,前后刺史莫不大营聚畜,多者致万金。所携宾僚并都下贫子,出爲郡县,皆以苟得自资。秀之爲政整肃,远近悦焉。
南谯王义宣据荆州爲逆,遣徵兵于秀之,秀之斩其使。以起义功,封康乐县侯,徙丹阳尹。先是秀之从叔穆之爲丹阳,与子弟听事上宴,听事柱有一穿,穆之谓子弟及秀之,汝等试以栗遥掷柱,入穿者后必得此郡。唯秀之独入焉,其言遂验。时赊买百姓物不还钱,秀之以爲非宜,陈之甚切。虽纳其言,竟不用。
迁尚书右仆射。时定制令,疑人杀长吏科,议者谓会赦宜以徙论。秀之以爲“律文虽不显人杀官长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论,便与悠悠杀人曾无一异。人敬官长比之父母,行害之身虽遇赦,谓宜长付尚方,穷其天命,家口补兵”。从之。
后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将征爲左仆射,会卒。赠司空,諡忠成公。
秀之野率无风采,而心力坚正。上以其莅官清洁,家无馀财,赐钱二十万,布三百疋。传封至孙,齐受禅,国除。
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人也。祖甯,尚书吏部郎。父祚之,上虞令。羡之爲桓修抚军中兵参军,与宋武帝同府,深相亲结。武帝北伐,稍迁太尉左司马,掌留任,副贰刘穆之。
帝议北伐,朝士多谏,唯羡之默然。或问何独不言,羡之曰:“今二方已平,拓地万里,唯有小羌未定。公寝食不安,何可轻豫其议。”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徐羡之。”乃以羡之爲丹阳尹,总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书仆射。
义熙十四年,军人朱兴妻周生子道扶,年三岁,先得痫病。周因其病,发掘地生埋之,爲道扶姑双女所告,周弃市。羡之议曰:“自然之爱,豺狼犹仁,周之凶忍,宜加显戮。臣以爲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爲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愚谓可特申之遐裔。”从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县公,位司空、录尚书事、扬州刺史。羡之起自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尝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爲长。”武帝不豫,加班剑三十人。宫车晏驾,与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少帝诏羡之、亮率衆官内月一决狱。
帝后失德,羡之等将谋废立,而庐陵王义真多过,不任四海。乃先废义真,然后废帝。时谢晦爲领军,以府舍内屋败应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将士于府内。檀道济以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衆,召入朝告之谋。既废帝,侍中程道惠劝立皇子义恭,羡之不许。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让加封。有司奏车驾依旧临华林园听讼,诏如先二公权讯。
元嘉二年,羡之与傅亮归政,三奏乃见许。羡之仍逊位,退还私第。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复奉诏摄任。
三年正月,帝以羡之、亮、晦旬月间再肆酖毒,下诏暴其罪,诛之。尔日,诏召羡之至西明门外,时谢晦弟皭爲黄门郎正直,报亮云:“殿中有异处分。”亮驰报羡之,羡之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竈中自缢而死,年六十三。羡之初不应召,上遣领军到彦之、右卫将军王华追讨。及死,野人以告,载尸付廷尉。
初,羡之年少时,尝有一人来谓曰:“我是汝祖。”羡之拜。此人曰:“汝有贵相而有大厄,宜以钱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灾。过此可位极人臣。”后羡之随亲之县,住在县内。尝暂出,而贼自后破县,县内人无免者,鸡犬亦尽,唯羡之在外获全。又随从兄履之爲临海乐安县,尝行经山中,见黑龙长丈馀,头有角,前两足皆具,无后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关将入,彗星辰见危南。又当拜时,双鹳集太极殿东鸱尾鸣唤,竟以凶终。
羡之兄钦之位秘书监。钦之子佩之轻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宠任,爲丹阳尹。景平初,以羡之知权,颇豫政事,与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爲党。时谢晦久病连灸,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韶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作诏诛之。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自相残戮。”佩之等乃止。羡之既诛,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冬佩之谋反事发被诛。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长女会稽宣公主,爲彭城、沛二郡太守。武帝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讨马休之">司马休之,使统军爲前锋,待克当即授荆州,于阵见害。追赠中书侍郎。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爲武帝所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帝侧。永初三年,诏以公主一门嫡长,且湛之致节之胤,封枝江县侯。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人驰来赴之。湛之先令取弟,衆咸叹其幼而有识。及长颇涉文义,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闻。
元嘉中,以爲黄门侍郎。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后拜秘书监。会稽公主身居长嫡,爲文帝所礼,家事大小必谘而后行。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每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
初,武帝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衣袄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武帝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爲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及得罪,事连湛之。文帝大怒,将致大辟。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宫,及见文帝,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武帝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贱贫,此是我母爲汝父作此纳衣。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湛之善尺牍,音辞流畅;贵戚豪强,産业甚厚,室宇园池,贵游莫及,伎乐之妙,冠绝一时。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姿质端美,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文帝每嫌其侈纵。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名奢豪,与湛之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都下爲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美兼何、孟。勖官至侍中,追諡荒公。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
湛之后迁丹阳尹,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过葬,复授前职。二十二年,范晔等谋反,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爲晔等款辞所连。有司以湛之关豫逆党,事起积岁,末乃归闻,多有蔽匿,请免官削爵,付廷尉。上不许。湛之诣阙上疏请罪,以爲“初通其谋,爲诱引之辞,晔等并见怨咎,规相祸陷。又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殷懃异意,颇形言旨。遗臣利刃,期以际会。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以爲怨愤所至,不足爲虞,便以关啓,惧成虚妄。非爲纳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谓此侥幸,亦不宣达。陛下敦惜天伦,彰于四海,蕃禁优简,亲理咸通。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臣顾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实,具如此啓。臣虽驽下,情匪木石,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爲易,而腼然视息,忍此馀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诚以负戾灰灭,贻耻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乞蒙隳放,伏待鈇鑕。”上优诏不许。
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太子詹事,出爲南兖州刺史。善政俱肃,威惠并行。广陵旧有高楼,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锺山。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湛之与之甚厚。孝武命使还俗。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
二十六年,湛之入爲丹阳尹、领太子詹事。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之与皇太子分守石头。二十八年,鲁爽兄弟率部曲来奔,爽等轨子也,湛之以爲庙算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里。不许。
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湛之以令事无不总,又以事归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奏并免官。诏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尚之虽爲令,而以朝事悉归湛之。
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自晔诛,仲文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爲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上每疾,湛之辄侍医药。
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而孝武无宠,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被爱,而铄妃即湛妹,湛劝上立之,征铄自寿阳入朝。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议久不决。与湛之议,或连日累夕。每夜,使湛之自执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劭入弑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时年四十四。孝武即位,追赠司空,諡曰忠烈公。子聿之爲元凶所杀。聿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愿有子,自床投地者无算,又以捣衣杵舂其腰,并服堕胎药,胎更坚。及生,故小字遗奴。
幼而挺立。八岁袭爵枝江县公,见宋孝武,升阶流涕,迄于就席。帝甚爱之,尚康乐公主,拜驸马都尉。泰始中,以登殿不着韎,爲书侍御史蔡准所奏,罚金二两。
孝嗣姑适东莞刘舍,舍兄藏爲尚书左丞,孝嗣往诣之。藏退谓舍曰:“徐郎是令仆人,三十余可知,汝宜善自结。”升明中,爲齐高帝骠骑从事中郎,带南彭城太守,转太尉谘议参军。齐建元初,累迁长兼侍中。善趋步,闲容止,与太宰褚彦回相埒。尚书令王俭谓人曰:“徐孝嗣将来必爲宰相。”转御史中丞。武帝问俭曰:“谁可继卿?”俭曰:“臣东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出爲吴兴太守,俭赠孝嗣四言诗曰:“方轨叔茂,追清彦辅,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时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状也。在郡有能名。
王俭亡,上征孝嗣爲五兵尚书。其年,敕撰江左以来仪典,令谘受孝嗣。明年,迁太子詹事。从武帝幸方山。上曰:“朕经始此山之南,复爲离宫,应有迈灵丘。”灵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答曰:“绕黄山,款牛首,乃盛汉之事。今江南未广,愿陛下少更留神。”上乃止。竟陵王子良甚善之。历吏部尚书,右军将军,领太子左卫率,台阁事多以委之。
武帝崩,遗诏以爲尚书右仆射。隆昌元年,爲丹阳尹。明帝谋废郁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孝嗣,孝嗣奉旨无所厘替,即还家草太后令。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随后。郁林既死,明帝须太后令,孝嗣于袖出而奏之,帝大悦。时议悉诛高、武子孙,孝嗣坚保持之,故得无恙。以废立功,封枝江县侯,甲仗五十人入殿。转左仆射。明帝即位,进爵爲公,给班剑二十人,加兵百人。旧拜三公乃临轩,至是,帝特诏与陈显达、王晏并临轩拜授。时王晏爲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诛,转尚书令。孝嗣爱好文学,器量弘雅,不以权势自居,故见容明帝之世。
初在率府,昼卧斋北壁下,梦两童子遽云:“移公床。”孝嗣惊起,闻壁有声,行数步而壁崩压床。建武四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让不受。
时连年魏军动,国用虚乏,孝嗣表立屯田。帝已寝疾,兵事未已,竟不行。及崩,受遗托,重申开府之命,加中书监。永元初辅政,自尚书下省出住宫城南宅,不得还家。帝失德,孝嗣不敢谏;及江祏诛,内怀忧恐,然未尝表色。始安王遥光反,衆怀惶惑,见孝嗣入宫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制也。
时孝嗣以帝终乱天常,与沈文季俱在南掖门,欲要文季以门爲应,四五目之,文季辄乱以他语,孝嗣乃止。进位司空,固让。求解丹阳尹,不许。孝嗣文人,不显同异,名位虽大,故得未及祸。虎贲中郎将许准有胆力,陈说事机,劝行废立。孝嗣迟疑,谓必无用干戈理,须少主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虽有此怀,终不能决。群小亦稍憎孝嗣,劝帝除之。其冬,孝嗣入华林省,遣茹法珍赐药,孝嗣容色不异,谓沈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门应之,贤叔若同,无今日之恨。”少能饮酒,饮药至斗余方卒,乃下诏言诛之。于时凡被杀者,皆取其蝉冕,剥其衣服。衆情素敬孝嗣,得无所侵。
长子演,尚齐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第三子况,尚明帝女山阴公主,并拜驸马都尉,俱见杀。
孝嗣之诛,衆人惧,无敢至者,唯会稽魏温仁奔赴,以私财营丧事,当时称之。
初,孝嗣复故封,使故吏吴兴丘叡筮之,当传几世。叡曰:“怨不终尊身。”孝嗣容色甚恶,徐曰:“缘有此虑,故令卿决之。”
中兴元年,和帝赠孝嗣太尉。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诏增班剑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諡曰文忠,改封馀干县公。
子绲,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将军,諡顷子。
绲子君蒨字怀简,幼聪朗好学,尤长丁部书,问无不对。善弦歌,爲梁湘东王镇西谘议参军。颇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罗绮,服玩悉以金银。饮酒数升便醉,而闭门尽日酣歌。每遇欢谑,则饮至斗。有时载伎肆意游行,荆楚山川,靡不毕践。朋从游好,莫得见之。时襄阳鱼弘亦以豪侈称,于是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然其服翫次于弘也。
君蒨辩于辞令,湘东王尝出军,有人将妇从者。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诛女子,将非孙武,遂欲驱战妇人。”君蒨应声曰:“项籍壮士,犹有虞兮之爱,纪信成功,亦资姬人之力。”君蒨文冠一府,特有轻艳之才,新声巧变,人多讽习,竟卒于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以学业知名,位至安成太守。瑗与郗超善,超常造瑗,见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衣使持去,初无吝色。超谓瑗曰:“卿小儿才名位宦当远踰于兄,然保家终在大者。”迪字长猷,宋初终五兵尚书,赠太常。
亮博涉经史,尤善文辞。义熙中,累迁中书黄门侍郎,直西省。宋武帝以其久直之勤劳,欲以爲东阳郡。先以语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驰见武帝,陈不乐出。帝笑曰:“谓卿须禄耳,能如此,甚协所望也。”以爲太尉从事中郎,掌记室。宋国初建,除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加中书令。从还寿阳,武帝有受禅意,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义,兴复皇室,今年时衰暮,欲归老京师,”群臣唯盛称功德,莫晓此意。亮悟旨,日晚宫门已闭,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帝知意,无复他言,直云:“须几人自送?”亮曰:“须数十人。”于是奉辞。及出,夜见长星竟天,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亮至都,即征帝入辅。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县公,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神兽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武帝登庸之始,文笔皆是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之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演字彦将,南阳西鄂人,位至秘书监。
二年,加亮尚书仆射。及帝不豫,与徐羡之、谢晦并受顾命,给班剑二十人。少帝即位,进中书监、尚书令,领护军将军。
少帝废,亮奉迎文帝,立行台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率行台百僚诣门拜表,威仪甚盛。文帝将下,引见亮,哭泣哀动左右。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侍侧者莫能仰视,亮流汗沾背不能答。于是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及至都,徐羡之问帝可方谁?亮曰:“晋文、景以上人。”羡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府文武即爲左光禄府,进爵始兴郡公,固让进封。
元嘉三年,帝将诛亮,先呼入见,省内密有报之者。亮辞以嫂病暂还,遣信报徐羡之,因乘车出郭门,骑马奔兄迪墓。屯骑校尉郭泓收之。初至广莫门,上亦使以诏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亮读诏讫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顾托。黜昏立明,社稷之计。欲加之罪,其无辞乎。”于是伏诛,妻子流建安。
亮之方贵,兄迪每深诫焉,而不能从。及见世路屯险,着论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曾祖晞,司徒属。父祖并早卒。隆少孤贫,有学行。义熙初,年四十,爲孟昶建威参军,累迁尚书左丞。以族弟亮爲仆射,缌服不得相临,徙太子率更令。
元嘉初,爲御史中丞,甚得司直之体,转司徒左长史。会稽剡县人黄初妻赵打杀息载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称女叶,依法徙赵二千里外。隆议曰:“礼律之兴,本之自然。求之情理,非从天堕,非从地出。父子至亲,分形同气,称之于载,即载之于赵。虽言三世,爲体犹一。称虽创钜痛深,固无雠祖之义。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孙,砥锋挺锷,不与二祖同戴天日,则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旧令言杀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孙祖明矣。赵当避王期功千里外耳。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亲近欲相随者听之。此又大通情体,因亲以教爱也。赵既流移,载爲人子,何得不从?载从而称不行,岂名教所许?如此,称、赵竟不可分。赵虽内愧终身,称沈痛没齿,孙祖之义,自不得以永绝,事理然也。”从之。
出爲义兴太守,有能名。拜左户尚书,坐正直受节假,对人未至委出,白衣领职。寻转太常,文帝以新撰礼论付隆,使更下意。隆表上五十二事。
后致仕,拜光禄大夫,归老于家。手不释卷,博学多通,特精三礼。年八十三卒。
檀道济,高平金乡人也,世居京口。少孤,居丧备礼,奉兄姊以和谨称。宋武帝建义,道济与兄韶祗等从平京城,俱参武帝建武将军事。累迁太尉参军,封作唐县男。
义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济爲前锋,所至望风降服。径进洛阳,议者谓所获俘囚,应悉戮以爲京观。道济曰:“伐罪吊人,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中原感悦,归者甚衆。长安平,以爲琅邪内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位丹阳尹、护军将军。武帝不豫,给班剑二十人。出爲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徐羡之等谋废立,讽道济入朝,告以将废庐陵王义真,道济屡陈不可,竟不纳。将废帝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晦悚息不得眠。道济寝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给鼓吹一部,进封武陵郡公。固辞进封。道济素与王弘善,时被遇方深,道济弥相结附,每构羡之等,弘亦雅仗之。上将诛徐羡之等,召道济欲使西讨。王华曰:“不可。”上曰:“道济从人者也,曩非创谋,抚而使之,必将无虑。”道济至之明日,上诛羡之、亮。既而使道济与中领军到彦之前驱西伐,上问策于道济。对曰:“臣昔与谢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练,殆难与敌;然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其长。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外讨,必未阵而禽。”时晦本谓道济与羡之同诛,忽闻来上,遂不战自溃。事平,迁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彦之侵魏,已平河南,复失之。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北略地,转战至济上,魏军盛,遂克滑台。道济时与魏军三十余战多捷,军至历城,以资运竭乃还。时人降魏者具说粮食已罄,于是士卒忧惧,莫有固志。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散其上。及旦,魏军谓资粮有馀,故不复追,以降者妄,斩以徇。
时道济兵寡弱,军中大惧。道济乃命军士悉甲,身白服乘舆,徐出周边。魏军惧有伏,不敢逼,乃归。道济虽不克定河南,全军而反,雄名大振。魏甚惮之,图之以禳鬼。还进位司空,镇寻阳。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时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马仲达也。”
文帝寝疾累年,屡经危殆,领军刘湛贪执朝政,虑道济爲异说,又彭城王义康亦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复可制。十二年,上疾笃,会魏军南伐,召道济入朝。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勋,道家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及至,上已间。十三年春,将遣还镇,下渚未发,有似鹪鸟集船悲鸣。会上疾动,义康矫诏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中尊等八人并诛。时人歌曰:“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道济死日,建邺地震白毛生。又诛司空参军薛肜、高进之,并道济心腹也。
道济见收,愤怒气盛,目光如炬,俄尔间引饮一斛。乃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皆曰“道济已死,吴子辈不足复惮”。自是频岁南伐,有饮马长江之志。
文帝问殷景仁曰:“谁可继道济?”答曰:“道济以累有战功,故致威名,余但未任耳。”帝曰:“不然,昔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后继者复有几人?”二十七年,魏军至瓜步,文帝登石头城望,甚有忧色。叹曰:“若道济在,岂至此!”
韶字令孙,以平桓玄功封巴丘县侯。从征广固,率所领先登,位琅邪内史。从讨卢循,以功更封宜阳县侯,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贪横,所莅无政绩,上嘉其合门从义,道济又有大功,故特见宠授。卒。子臻字系宗,位员外郎,臻子珪。
珪字伯玉,位沅南令。元徽中,王僧虔爲吏部尚书,以珪爲征北板行参军。珪诉僧虔求禄不得,与僧虔书曰:“仆一门虽谢文通,乃忝武达。群从姑叔,三媾帝姻,而令子侄饿死,遂不荷润。蝉腹龟肠,爲日已久。饥彪能吓,人遽与肉,饿驎不噬,谁爲落毛。虽复孤微,百世国士,姻媾位宦,亦不后物。尚书同堂姊爲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爲南谯王妃;尚书伯爲江州,檀珪祖亦爲江州。仆于尚书人地本悬,至于婚宦皆不殊绝。今通塞虽异,犹忝气类,尚书何事爲尔见苦。”僧虔报书曰:“吾与足下素无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乃用爲安成郡丞。
祗字恭叔,与兄韶弟道济俱参义举,封西昌县侯,历位广陵相。义熙十年,亡命司马国璠兄弟自北徐州界潜得过淮,因天阴闇,夜率百许人缘广陵城入,叫唤直上听事。祗被射伤股,语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但打五鼓惧之,晓必走矣。”贼闻鼓鸣,直谓爲晓,乃奔散,追杀百馀人。
宋国初建,爲领军。祗性矜豪,乐在外放恣,不愿内职,不得志,发疾不自疗,其年卒于广陵。諡曰威侯。传嗣至齐受禅,国除。
论曰:自晋网不纲,主威莫树,乱基王室,毒被江左。宋武一朝创业,事属横流,改易紊章,归于平道。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太元、隆安之俗,此盖文宣公之爲乎。其配飨清庙,岂徒然也?若夫怙才骄物,公旦其犹病诸,而以刘祥居之,斯亡亦爲幸焉。秀之行己有道,可谓位无虚授。当徐、傅二公跪承顾托,若使死而可再,固当赴蹈爲期。及至处权定机,当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后祸,御蔽身灾,使桐宫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雾之疾,若以社稷爲存亡,则义异于此。湛之、孝嗣临机不决,既以败国,且以殒身,“反受其乱”,斯其效也。道济始因录用,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颠覆。诏、祗克传胤嗣,其木雁之间乎。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爲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爲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休源初爲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爲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爲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爲陛下惜之。”諡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爲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着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爲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爲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以观爲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卒。革在雍州,爲府王所礼,款若布衣。
后爲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爲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爲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
部分译文
○刘穆之刘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东莞莒县人,世代住在京口。开始做琅笽府主簿,曾经梦见和宋武帝在海里泛舟遇到大风,惊慌地俯视船下,见到有两条白龙保护着船。随后到了一座山下,山峰秀丽高耸,心里十分高兴。
后来武帝攻克了京城,向何无忌征求一名府主簿,何无忌推荐刘穆之。武帝说:“我也认识他。”于是派人驰马去召他。当时刘穆之听到京城有叫声,早晨走到路边,正好与派来的使者相会,穆之直直地看着,久久没有说话,然后返回房中,毁掉布裙做成裤子,前去见武帝,武帝对他说:“我刚刚开创正义的大业,急迫地需要一位军吏,谁是合适的人选?”刘穆之说:“没有能超过我的。”武帝笑着说:“卿如果能屈尊就任,我的事业就成功了。”于是就在座位上受聘。跟随平定建邺,各项大事的处理,都是很快确定,全是刘穆之的建树,于是便经常受到武帝的咨询。刘穆之也竭尽忠诚,没有什么遗漏。
当时晋朝的法制松弛,禁令不能实行,大族豪家,依势横行;更加上司马元显政令谬误,桓玄律条繁密。刘穆之根据实际研讨对策,随着地方特点加以矫正,不满十天,风俗顿改。
调任尚书祠部郎,又重任府主簿、记室、录事参军,兼堂邑太守。因为平定桓玄的功劳,封西华县五等子。等扬州刺史王谧死后,武帝按次序应该入朝辅政。刘毅等人不想让武帝入辅。提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有人想让武帝在丹徒领州,把朝内的事交给孟昶。派尚书右丞皮沈拿这两种提议去问武帝。皮沈先对刘穆之说了,刘穆之假装上厕所,便秘密地写信告诉了武帝,说皮沈的话不可听从。武帝见了皮沈后,让他暂且出去,叫来刘穆之询问。刘穆之说:“您今天怎么还能谦虚,以致变成守卫藩镇的军将呢?刘、孟诸公都是由平民起家,共同创立大业,事情都是一时互相推戴,并不是命中注定的君臣名分。势均力敌,最终要互相吞并。扬州关系着国家的根本,不可以送给别人。先前授给王谧,事情是出于机变的考虑,现在如果再授给别人,便要受制于别人。一旦失去权柄,便没有机会再得到了。您功劳高勋业重,不可以只是令人怀疑畏惧,应该是入朝共同弄清同异。您到了京城,他们必定不敢越过您另外授给别人。”武帝听从了他的话,由此便入朝辅政。
从广固回来抵抗卢循,他常常在军幕中策划。刘毅等人很妒忌他,常常很从容地说他的权力过重,武帝则越发信赖和倚仗他。刘穆之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大小事情一定要报告,即使是街巷中的言谈谑笑,也都挑出一两个来说给他听。武帝常常说起社会上曲折秘密的消息来显示耳目灵通,都是从刘穆之那里来的。他又喜欢与宾客交游,客人总是满座,他安排耳目进行观察和听取,所以朝野间的人事关系,刘穆之无不知晓。即使是亲密朋友的长短之处,他都上奏给武帝,无所保留。有人因此讥笑他,刘穆之说:“我受了主公恩惠,为了大义无所隐晦,这也就是张辽所以要告关羽想叛逃的原因。”
武帝的举止作为,刘穆之都私下进行规劝,武帝的书法一向很差,刘穆之说:“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却会传布得很远,希望您再稍加注意。”武帝还是不能留意,他又有责任提醒,刘穆之就说:“您只管放开笔写大字,一个字一尺见方也不要紧。大就包含了各个方面,笔势也美观。”武帝听从了,一张纸不过写六七个字就满了。
刘穆之凡是自己所荐举的人,不纳用便不罢休。他常常说:“我虽然比不上荀令君的举荐必是善才,但是却可以不荐不善之才。”刘穆之和朱龄石都善于写作书信,曾经在武帝那里和朱龄石一齐写答复信,从早晨到中午,刘穆之写了一百封,朱龄石写了八十封,而刘穆之的应对没有废品。
后来升迁为中军、太尉司马,担任丹阳尹。武帝向西方去讨伐刘毅,让诸葛长人监管留府,怀疑他难以独自担当,留下刘穆之辅助他。担任建威将军,设置辅佐官吏,配备给实力。诸葛长人果然有异谋,而犹豫不能起事,便回避开别人对刘穆之说:“流言纷纭,说太尉和我不和,怎么会有这样的议论?”刘穆之说:“太尉溯江远征,把老母弱子委托给将军,如果有一点不信任,哪里能会这样?”诸葛长人心里才稍微安定一些,刘穆之也充分加以防备。诸葛长人对他所亲近的人说:“贫贱常常想要富贵,富贵必定遇到危机。今天再想做丹徒的百姓,已经无法实现了。”武帝回来,诸葛长人被处死。刘穆之晋升为前将军。
武帝西进讨伐马休之">司马休之,中军将军刘道怜担当留任,而事无大小,都由刘穆之决定。他升迁为尚书右仆射,兼管选拔人才,将军、丹阳尹的职务仍旧不变。武帝北伐,留下世子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调刘穆之担任左仆射、兼任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将军、丹阳尹、主管选举依旧保留,可以带卫士五十人进殿,进入东城居住。
刘穆之对内总理朝政,对外供应军队需求,决断如流,事情毫无阻塞。宾客聚集,求诉极多,朝内外的咨询禀报,台阶房内人都站满。眼看讼词,手答来信,耳听诉说,口作应酬,不相混淆,都能做好。又言谈欢笑,整天到晚,不曾疲倦困苦。刚有点闲暇,又动手写书,翻看文章,校订古籍。他性格奢侈豪华,吃饭必须十分丰盛,早晨就要做十个人的饭,不曾一个人单独吃。每到吃饭的时候,客人如果只在十人以内,帐中仍然依照平时做饭,以此为平常。他曾对武帝说:“穆之家本来贫贱,养生的东西大多缺乏,任职以来,虽然常常注意节约,而每天所需用的东西,稍微有些过于丰盛,此外没有丝毫辜负您的地方。”
义熙十三年(417)去世。武帝住在长安,本来打算驻扎在关中,经营赵、魏一带,闻讯以后,十分惊讶和悲痛,哀痛惋惜了好几天。因为身体虚弱,便回到了彭城。让司马徐羡之代管留台,而常常由刘穆之决定的朝廷大事,全都向北府咨询,刘穆之的前军府有文武二万人,以三千人配给徐羡之的建威府,其余的都配给世子的中军府。追赠刘穆之开府仪同三司。武帝又上表给天子说:“臣听说崇扬贤人、旌表善者,是王者教化的首要事情,怀念功劳,对不忘忠良意义深远。所以司勋执掌档案,勤苦者必有记录,道德美善旺盛,人死后更加显明。所以尚书左仆射、前将军大臣刘穆之,起自平民家庭,辅佐大业开创,对内竭尽谋划,对外勤于政务,为了国家勤勉努力,精神体力都已用尽。后来进入朝廷工作,主管京城近郊,百业广兴,革新大计。不久前大军远征,刘穆之留守捍卫,安抚之功,造福朝野,他的见识度量,确是栋梁之材。正当宣扬盛化,发展圣世,忠义功绩,未能完成,不幸逝世,远近痛悼。皇恩给予嘉奖,丧仪等同三公,哀荣具备,英灵安祥。臣心中寻思,自从义熙年间草创大业,艰难未消,外患既多,内忧相继,时事混乱,不得安宁。臣下德才贫乏,身负国家重任,实在是靠穆之辅助的功益。不仅是正直的言论、良好的谋略不断提供,而且忠诚的规劝、机密的筹划暗中达成,私下的拉拢、诡诈的言词从不参与。未曾报告朝廷的事迹,群众尚不知道的功劳,不可胜数。因此我努力十二年,有所成就,外出征讨入朝辅政,有幸不辱使命。如果没有身边人士的协助,是不可能顺利完成任务的。谦虚工作,不讲条件,恪尽职守,每当议论到封赏爵位,就自己坚决拒绝。因此当年功勋很大,而王侯未封,他的事迹永远让人怀念,怎么可以掩藏?想来应该加封官爵,追赐土地。使忠臣的功业,不会在身后泯灭,重赏的影响,永远地鼓励善人。臣对他的聚合离散、艰难顺利,全部了解,密友分别,情义深厚,所以呈献自己的情怀,使朝廷得以听到。”于是重赠刘穆之为侍中、司徒,封为南昌县侯。
后来武帝接受了禅让,常常叹息并怀念他,说:“穆之不死,一定会帮助我治理天下。真的是‘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光禄大夫范泰回答说:“圣主在上,精英满朝,刘穆之虽然建立功勋十分艰难,但是未必便与兴衰有关。”武帝笑着说:“你没听说过骥马录这两种骏马吗,它的可贵就在于可以日行千里。”武帝后来又说:“穆之死了,人们会把我看轻的。”他竟是如此地思念他。因为是辅佐接受帝位的元勋,追封为南康郡公,谥号为文宣。
刘穆之年少的时候,家里贫穷而不肯节俭,喜欢酒食,不加约束。他好往妻子的哥哥那里去讨饭吃,多次受到羞辱,却不以为耻。他的妻子是江嗣的女儿,十分明达识理,常常禁止他不让往江氏家去。后来有庆贺宴会,嘱咐他不要过来。刘穆之还是前往,吃过饭后又要槟榔。江氏兄弟戏弄他说:“槟榔消食,而您却常常饥饿,怎么忽然需要这种东西呢?”他的妻子又割下头发买来酒和菜肴,让她的兄弟来招待刘穆之,从此不再对刘穆之梳洗打扮。后来刘穆之担任了丹阳尹,将要把妻子的兄弟招来,妻子哭着以头触地跪拜致谢。刘穆之说:“本来就没有怀恨,用不着忧虑。”等他们吃饱喝醉,刘穆之就让厨师用金盘子盛了一斛槟榔送给他们。
元嘉二十五年,皇上的车驾视察江宁,经过刘穆之的墓,诏令在他的墓前进行祭祀。
○檀道济
檀道济,是高平金乡县人,世代居住在京口。少年时成为孤儿,守丧礼仪齐备,事奉哥哥姐姐以谦和恭谨见称。宋武帝树立义旗,道济与兄长檀韶、檀祗等随从平定京城,一同在武帝建武将军府中参谋军事。逐渐升迁为太尉参军,被封为作唐县男。
义熙十二年(416),武帝北伐,檀道济为前锋,所到之处望风降服。径直开进洛阳,一些人认为所抓获的俘虏应该全部杀掉,以作为京城的一大壮观。檀道济说:“讨伐罪人,慰抚民众,正在今天。”把俘虏全部释放送走。由此中原人感戴欢悦,归附的人十分众多。长安平定后,任命他为琅笽内史。
宋武帝承受天命,由于他辅佐登基的功劳,改封为永修县公,位居丹阳尹、护军将军。武帝生病,给他配备了仪仗二十人。后来出京担任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徐羡之等人谋划废立皇帝,婉言劝说檀道济入朝,告诉他说将要废黜庐陵王刘义真,檀道济屡次述说不可以这样做,到底没有被采纳。即将废黜皇帝的那天夜里,檀道济到了领军府,在谢晦那里住宿,谢晦惶恐喘息不能入睡。而檀道济倒下便睡熟了,谢晦由此对他十分佩服。
文帝即位,配给他乐队一部,晋封为武陵郡公。他坚持推辞。檀道济平时与王弘要好,当时王弘受皇帝知遇正深,檀道济更加拉拢攀附,经常连通徐羡之等人,王弘也非常依靠他。皇帝将要诛杀徐羡之等人,召见檀道济,想让他率兵西讨。王华说:“不能这样。”皇上说:“道济是跟从别人的,过去都不是他出的主意,慰抚而任用他,一定用不着担心。”檀道济来到的第二天,皇上杀死了徐羡之、傅亮。随后派檀道济和中领军到彦之为前驱进行西伐,皇上向檀道济询问策略。回答说:“我过去与谢晦一同随从北征,入关的策略若是十条,谢晦所出的就要占其中的九条。他的才能谋略精明干练,几乎难以敌对;然而不曾孤军决胜,打仗恐怕不是他的优长。我熟悉谢晦的智谋,谢晦熟悉我的勇气。现在奉了皇上的命令外出征讨,必定是不待列阵就把他捉住。”当时谢晦本以为檀道济会与徐羡之一同被杀,忽然听说率军杀来,于是不战自溃。事情平定后,改任他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431),到彦之侵入魏国,已经平定了黄河以南,后来又丧失了它。檀道济担任征讨军队的总指挥,向北攻占地盘,转战到了济水上,魏军强盛,于是攻克了滑台。檀道济当时与魏军打了三十多仗,大多数战胜,进军到历城,因为运输物资用尽而返回。当时投降魏国的人详细说明粮食已经吃光,因此士卒忧虑恐惧,都没有了坚强的斗志。檀道济趁夜间喊报时辰,聚量沙土,用所余下的少量米撒在上面。到了早晨,魏军认为储备的粮食有余,所以不再追赶,以为投降的人是胡说,斩首抵罪。
当时檀道济兵少力弱,军中十分恐惧。檀道济就命令军士全都披挂盔甲,外穿白衣服,坐着车子慢慢地出去到外面走动。魏军恐怕有埋伏,不敢逼近,于是他便回来了。檀道济虽然没有平定黄河以南地区,但是保全了军队安然返回,雄武的名声大振。魏军对他十分害怕,画他的像用来祛除恶鬼。归来以后,晋升为司空,镇守襄阳。
道济立功于前朝,威名很大,左右的心腹都身经百战,他的各个儿子又都很有才气,因而朝廷对他心存畏惧和怀疑。当时也有人这样看他,说:“怎么能知道他不是司马仲达呢?”
宋文帝卧病多年,多次遇到危险,领军刘湛贪图执掌朝政,恐怕檀道济有不同说法,又彭城王刘义康也害怕皇帝去世,檀道济不再可以控制。元嘉十二年(435),皇上病重,正遇上魏军南伐,召檀道济入朝。他的妻子向氏说:“功勋高于世人,这是道家的忌讳,现在无事而相召见,该是灾祸到了。”等赶到那里,皇上已经痊愈。十三年春,即将派他返回原镇,走到水边还没出发,有一群好似鹪鹩的鸟聚集在船上悲哀地鸣叫。正遇上皇帝疾病发作,刘义康伪造诏书召檀道济入宫,说是为他饯行,将他抓住交给廷尉,他和他的儿子给事黄门侍郎檀植、司徒从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混、征北主簿檀承伯、秘书郎中檀尊等八人一齐被杀。当时的人们唱道:“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檀道济死的那天,建邺地震,有白毛生长。又杀死了司空参军薛肜、高进之,都是檀道济的心腹。
檀道济被捕之后,十分愤怒,气势极盛,目光如同火炬,顷刻间拿酒来喝了一斛。然后脱下头巾扔在地下,说:“竟然毁掉你们的万里长城!”魏国人听了这个消息,都说“檀道济已经死去,吴地的小辈们不值得再害怕了。”从此连年南下攻伐,有饮马长江的志向。
文帝问殷景仁说:“谁可以继承道济?”回答说:“道济是因为屡建战功,所以才树立起威名,其余的人只是没有被任用罢了。”文帝说:“并不是这样的,过去有李广在朝中,匈奴不敢向南侵犯,而后继者又有几人呢?”元嘉二十七年(450),魏军到达瓜步,文帝登上石头城远望,脸色非常忧愁。慨叹道:“如果有道济在世,那会弄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