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少好学,以清悟知名。弱冠爲会稽王道子骠骑主簿。珣颇好积聚,财物布在人间,及薨,弘悉燔券书,一不收责,其余旧业,悉委诸弟。时内外多难,在丧者皆不得终其哀,唯弘徵召一无所就。
桓玄克建业,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瞻送,弘时尚居丧,独道侧拜辞,攀车涕泣,论者称焉。
宋武帝召补镇军谘议参军,以功封华容县五等侯,累迁太尉左长史。从北征,前锋已平洛阳,而未遣九锡,弘衔使还都讽朝廷。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乃从北来,穆之愧惧发病,遂卒。宋国建,爲尚书仆射掌选,领彭城太守。奏弹世子左卫率谢灵运,爲军人桂兴淫其嬖妾,灵运杀兴弃尸洪流,御史中丞王准之曾不弹举。武帝答曰:“端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自今以爲永制。”于是免灵运官。后迁江州刺史,省赋简役,百姓安之。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三年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时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以定策安社稷,进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辞见许。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徐羡之等以废弑罪,将及诛,弘以非首谋,且弟昙首又爲上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羡之既诛,迁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给班剑三十人。上西征谢晦,与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司徒府权置参军。元嘉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逊位。先是彭城王义康爲荆州剌史,镇江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书,诫以盈满,兼陈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阳宜出据列藩。弘由是固自陈请。乃降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陈彭城王宜入辅,并求解州,义康由是代弘爲司徒,与之分录。弘又辞分录。弘博练政体,留心庶事,斟酌时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无人士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常垂恩宥,则法废不行,依事纠责,则物以爲苦。恐宜更爲其制。”时议多不同,弘以爲:
谓之人士,便无庶人之坐;署爲庶人,辄受人士之罚,不其颇欤?谓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谪,取罪其奴客,庸何伤邪?无奴客,可令输赎。有修身闾阎,与群小实隔,又或无奴僮,爲衆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亲临列上,依事遣判。又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并加大辟。议者咸以爲重。弘以爲:
小吏无知,临财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进主守偷十疋,常偷五十疋死,四十疋降以补兵。至于官长以上,荷蒙荣禄,冒利五疋乃已爲弘,士人至此,何容复加哀矜。且此辈人士可杀不可谪,谓宜奏闻,决之圣旨。文帝从弘议。弘又上言:“旧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无事,应存消息。请以十五至十六爲半丁,十七爲全丁。”从之。及弟昙首亡,文帝嗟悼不已,见弘流涕歔欷,弘敛容而已。既而彭城王义康言于帝曰:“昙首既爲家宝,又爲国器,弘情不称,何也?”帝曰:“贤者意不可度。”其见体亮如此。
九年进位太保,领中书监,馀如故。其年薨。赠太保、中书监,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六十人。諡曰文昭公,配食武帝庙庭。
弘既人望所宗,造次必存礼法。凡动止施爲及书翰仪体,后人皆依放之,谓爲王太保家法。虽历藩辅,而不营财利,薨亡之后,家无馀业。而轻率少威仪。客有疑其讳者,弘曰:“家讳与苏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辄加詈辱。少尝摴蒱公城子野舍,及后当权,有人就弘求县。此人尝以蒱戏得罪,弘诘之曰:“君得钱会戏,何用禄爲。”答曰:“不审公城子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领选及当朝总录,将加荣爵于人者,每先呵责谴辱之,然后施行;若美相盼接语欣欢者,必无所谐。人问其故,答曰:“王爵既加于人,又相抚劳,便成与主分功,此所谓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绝官叙之分,既无以爲惠,又不微借顔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问者悦伏。子锡嗣。
锡字寡光,位太子左卫率、江夏内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义恭当朝,锡箕踞大坐,殆无推敬。卒,子僧亮嗣,齐受禅,降爵爲侯。僧亮弟僧衍,位侍中。弘少子僧达。
僧达幼聪敏,弘爲扬州时,僧达六七岁,遇有通讼者,窃览其辞,谓爲有理。及大讼者亦进,弘意其小,留左右,僧达爲申理,闇诵不失一句。兄锡质讷乏风采。文帝闻僧达早慧,召见德阳殿,应对闲敏,上甚知之,妻以临川王义庆女。
少好学,善属文,爲太子舍人。坐属疾而于扬列桥观斗鸭,爲有司所纠,原不问。性好鹰犬,与闾里少年相驰逐,又躬自屠牛。义庆闻之,令周旋沙门慧观造而观之,僧达陈书满席,与论文义,慧观酬答不暇,深相称美。诉家贫求郡,文帝欲以爲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达亦不堪莅人。”乃止。迁太子洗马,母忧去职。
与兄锡不协。锡罢临海郡还,送故及奉禄百万以上,僧达一夕令奴辇取无馀。服阕,爲宣城太守。性好游猎,而山郡无事,僧达肆意驰骋,或五日三日方归,受辞辩讼,多在猎所。人或逢,不识,问府君所在。僧达且曰:“在近。”其后徙义兴。
及元凶弑立,孝武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人问其所以,庆之曰:“虏马饮江,王出赴难,见其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以此言之,其必至也。”僧达寻至,孝武即以爲长史。及即位,爲尚书右仆射。僧达自负才地,一二年间便望宰相。尝答诏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其自负若此。
后爲护军将军,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许。固陈,乃以爲吴郡太守。时期岁五迁,弥不得意。吴郭西台寺多富沙门,僧达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义劫寺内沙门竺法瑶得数百万。荆、江反叛,加僧达置佐领兵。台符听置千人,而辄立三十队,队八十人。立宅于吴,多役功力,坐免官。后孝武独召见,傲然了不陈逊,唯张目而视。及出,帝叹曰:“王僧达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后顔师伯诣之,僧达慨然曰:“大丈夫甯当玉碎,安可以没没求活。”师伯不答,逡巡便退。
初,僧达爲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朱灵宝,及出爲宣城,灵宝已长。僧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爲子,改名元序。啓文帝以爲武陵国典卫令,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事发,又加禁锢。表谢言不能因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确叔父休爲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住屋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杀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刘瑀奏请收案,上不许。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悦。顷之,上表解职,文旨抑扬。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逊,啓付南台,又坐免官。
先是,何尚之致仕,复膺朝命,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自行香,次至僧达曰:“愿郎且放鹰犬,勿复游猎。”僧达答曰:“家养一老狗,放无处去,已复还。”尚之失色。大明中,以归顺功,封宁陵县五等侯,累迁中书令。黄门郎路琼之,太后兄庆之孙也,宅与僧达门并。尝盛车服诣僧达,僧达将猎,已改服。琼之就坐,僧达了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于帝曰:“我尚在而人陵之,我死后乞食矣。”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太后又谓帝曰:“我终不与王僧达俱生。”先是,南彭城蕃县人高闍、沙门释昙标、道方等共相诳惑,自言有鬼神龙凤之瑞,常闻箫鼓音,与秣陵人蓝宏期等谋爲乱,又结殿中将军苗乞食等起兵攻宫门。事发,凡党与死者数十人。僧达屡经犯忤,上以爲终无悛心,因高闍事陷之,收付廷尉,于狱赐死。时年三十六。帝亦以爲恨,谓江夏王义恭曰:“王僧达遂不免死,追思太保馀烈,使人慨然。”于是诏太保华容文昭公门爵国姻,一不贬绝。
时有苏宝者名宝生,本寒门,有文义之美,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宁令,坐知高闍谋反,不即闻啓,亦伏诛。
僧达子道琰,徙新安。元徽中,爲庐陵内史,未至郡,卒。
子融。
融字元长,少而神明警慧。母临川太守谢惠宣女,性敦敏,教融书学。博涉有文才,从叔俭谓人曰:“此儿至四十,名位自然及祖。”举秀才,累迁太子舍人。以父宦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啓齐武帝求自试,迁秘书丞。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赠俭诗及书,俭甚奇之,笑谓人曰:“穰侯印讵便可解。”历丹阳丞,中书郎。
永明末,武帝欲北侵,使毛惠秀画汉武北伐图,融因此上疏,开张北侵之议。图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辄观焉。九年,芳林园禊宴,使融爲曲水诗序,当时称之。上以融才辩,使兼主客,接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踰其半。”景高又云:“在北闻主客曲水诗序胜延年,实愿一见。”融乃示之。后日,宋弁于瑶池堂谓融曰:“昔观相如封禅,以知汉武之德,今览王生诗序,用见齐主之盛。”融曰:“皇家盛明,岂直比踪汉武,更惭鄙制,无以远匹相如。”上以魏所送马不称,使融问之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而魏之良马,乃驽不若,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駉駉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当是不习地土。”融曰:“周穆马迹遍于天下,若骐骝之性,因地而迁,则造父之策,有时而踬。”弁曰:“王主客何爲勤勤于千里?”融曰:“卿国既异其优劣,聊复相访,若千里斯至,圣上当驾鼓车。”弁曰:“向意既须,必不能驾鼓车也。”融曰:“买死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内望爲公辅。初爲司徒法曹,诣王僧佑,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汤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类聚,君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其高自标置如此。
及爲中书郎,尝抚案叹曰:“爲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遇朱雀桁开,路人填塞,乃捶车壁曰:“车中乃可无七尺,车前岂可乏八驺。”
及魏军动,竟陵王子良于东府募人,板融甯朔将军、军主。融文辞捷速,有所造作,援笔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晚节大习骑马,招集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融特爲谋主。武帝病笃暂绝,子良在殿内,太孙未入,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合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上重苏,朝事委西昌侯鸾。梁武谓范云曰:“左手据天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爲。主上大渐,国家自有故事,道路籍籍,将有非常之举,卿闻之乎?”云不敢答。俄而帝崩,融乃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西昌侯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乃曰:“有敕召我。”仍排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音响如锺,殿内无不从命。融知不遂,乃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
郁林深怨融,即位十馀日,收下廷尉狱。使中丞孔珪倚爲奏曰:“融姿性刚险,立身浮竞,动迹惊群,抗言异类。近塞外微尘,苦求将领,遂招纳不逞,扇诱荒伧。狡弄威声,专行权利,反复唇齿之间,倾动颊舌之内,威福自己,无所忌惮,诽谤朝政,历毁王公。谓己才流,无所推下,事暴远近,使融依源据答。”融辞曰:“囚实顽蔽,触行多愆。但夙忝门素,得奉教君子。爰自总发,迄将立年,州闾乡党,见许愚慎。过蒙大行皇帝奖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识擢之重,司徒公赐预士林,安陆王曲垂盼接,前后陈伐虏之计,亦仰简先朝。今段犬羊乍扰,令囚草撰符诏。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实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续蒙军号,赐使招集,衔敕而行,非敢虚扇。且‘张弄威声’,应有形迹。‘专行权利’,又无赃贿。‘反复唇齿之间’,未审悉与谁言?‘倾动颊舌之内’,不容都无主此。自上甘露颂及银瓮啓、三日诗序、接虏使语辞,竭思称扬,得非诽谤。囚才分本劣,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自循自省,并愧流言。伏惟明皇临宇,普天蒙泽,戊寅赦恩,轻重必宥,百日旷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独婴宪劾。”融被收,朋友部曲,参问北寺,相继于道;请救于子良,子良不敢救;西昌侯固争不得。诏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临死叹曰:“我若不爲百岁老母,当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东宫时过失也。先是,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爲融所赏,既欲奉子良,而准鼓成其事。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及融诛,召准入舍人省诘问,遂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准胆破。融文集行于时。
微字景玄,弘弟光禄大夫孺之子也。少好学,善属文,工书,兼解音律及医方卜筮阴阳数术之事。宋文帝赐以名蓍。初爲始兴王友,父忧去职。微素无宦情,服阕,除南平王铄右军谘议参军,仍爲中书侍郎。时兄远免官历年,微叹曰:“我兄无事而屏废,我何得而叼忝踰分?”文帝即以远爲光禄勋。
微爲文好古,言颇抑扬,袁淑见之,谓爲诉屈。吏部尚书江湛举微爲吏部郎,微确乎不拔。时论者或云微之见举,庐江何偃亦参其议。偃虑爲微所咎,与之书自陈。微报书深言尘外之适。其从弟僧绰宣文帝旨使就职,因留之宿。微妙解天文,知当有大故,独与僧绰仰视,谓曰:“此上不欺人,非智者其孰能免之。”遂辞不就。寻有元凶之变。
微常住门屋一间,寻书玩古,遂足不履地。终日端坐,床席皆生尘埃,唯当坐处独净。弟僧谦亦有才誉,爲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处疗,而僧谦服药失度,遂卒。深自咎恨,发病不复自疗,哀痛僧谦不能已,以书告灵。僧谦卒后四旬而微终,遗令薄葬,不设车需旐鼓挽之属,施五尺床爲灵,二宿便毁,以常所弹琴置床上,何长史偃来,以琴与之。无子,家人遵之。所着文集传于世。赠秘书监。
微兄远字景舒,位光禄勋。时人谓远如屏风,屈曲从俗,能蔽风露。言能不乖物理也。
远子僧佑字胤宗,幼聪悟,叔父微抚其首曰:“儿神明意用,当不作率尔人。”雅爲从兄俭所重,每鸣笳列驺到其门候之,僧佑辄称疾不前。俭曰:“此吾之所望于若人也。”世皆推俭之爱名德,而重僧佑之不趋势也。
未弱冠,频经忧,居丧至孝。服阕,发落略尽,殆不立冠帽。举秀才,爲骠骑法曹,羸瘠不堪受命。
雅好博古,善老、庄,不尚繁华。工草隶,善鼓琴,亭然独立,不交当世。沛国刘瓛闻风而悦,上书荐之。爲着作佐郎,迁司空祭酒,谢病不与公卿游。齐高帝谓王俭曰:“卿从可谓朝隐。”答曰:“臣从非敢妄同高人,直是爱闲多病耳。”经赠俭诗云:“汝家在市门,我家在南郭;汝家饶宾侣,我家多鸟雀。”俭时声高一代,宾客填门,僧佑不爲之屈,时人嘉之。
稍迁晋安王文学,而陈郡袁利爲友,时人以爲妙选。齐武帝数阅武,僧佑献讲武赋,王俭借观不与。竟陵王子良闻其工琴,于座取琴进之,不从命。永明末,爲太子中舍人,在直属疾,不待对人辄去。中丞沈约弹之云:“肆情运气,不顾朝典,扬眉阔步,直辔高驱。”坐赎论。时何点、王思远之徒请交,并不降意。自天子至于侯伯,未尝与一人游。卒于黄门郎。子籍。
籍字文海,仕齐爲余杭令,政化如神,善于擿伏,自下莫能欺也。性颇不俭,俄然爲百姓所讼。又爲钱唐县,下车布政,咸谓数十年来未之有也。
籍好学,有才气,爲诗慕谢灵运。至其合也,殆无愧色。时人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严周。梁天监中,爲轻车湘东王谘议参军,随府会稽郡。至若邪溪赋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刘孺见之,击节不能已已。以公事免。
及爲中散大夫,弥忽忽不乐,乃至徒行市道,不择交游。有时涂中见相识,辄以笠伞覆面。后爲作唐侯相,小邑寡事,弥不乐,不理县事。人有讼者,鞭而遣之。未几而卒。籍又甚工草书,笔势遒放,盖孔琳之流亚也。湘东王集其文爲十卷云。瞻字思范,弘从孙也。祖柳字休季,位光禄大夫、东亭侯。父猷字世伦,位侍中、光禄大夫。瞻年六岁从师,时有伎经门过,同业皆出观,瞻独不视,习业如初。从父僧达闻而异之,谓其父猷曰:“大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居父忧,以孝闻。服阕,袭封东亭侯。后颇好逸游,爲闾里患,以轻薄称。及长,折节修士操,涉猎书记,善碁工射。
历位骠骑将军王晏长史。晏诛,出爲晋陵太守。洁己爲政,妻子不免饥寒,时号廉平。王敬则作乱,瞻赴都,敬则经晋陵郡,人多附之。敬则败,台军讨贼党,瞻言愚人易动,不足穷法。齐明帝从之。所全万数。迁御史中丞。
梁台建,爲侍中、吏部尚书。性率亮,居选部,所举多行其意。颇嗜酒,每饮或弥日,而精神朗赡,不废簿领。梁武每称瞻有三术:射、棋、酒也。卒,諡康侯。子长玄早卒。
弘四弟:虞、柳、孺、昙首。虞字休仲,位廷尉卿。虞子深字景度,有美名,位新安太守。柳、孺事列于前,昙首别卷。
冲字长深,弘玄孙也。祖僧衍,位侍中。父茂璋字胤光,仕梁位给事黄门侍郎。冲母,梁武帝妹新安公主,卒于齐世。武帝深锺爱冲,赐爵东安亭侯。累迁侍中,南郡太守。习于法令,政号平理,虽无赫赫之誉,久而见思。晓音乐,习歌舞,善与人交,贵游之中,声名籍甚。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冲求解南郡让王僧辩,并献女伎十人,以助军赏。侯景平,授丹阳尹。魏平江陵,敬帝爲太宰承制,以冲爲左长史。绍泰中,累迁左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给扶。
陈武帝受禅,领太子少傅,加特进、左光禄大夫,领丹阳尹,参撰律令。帝以冲前代旧臣,特申长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尝从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赐以几。光大元年薨,年七十六,赠司空,諡曰元简。
冲有子三十人,并致通官;第十二子瑒。
瑒字子瑛,沈静有器局,美风仪。梁元帝时,位太子中庶子。陈武帝入辅,以爲司徒左长史。文帝即位,累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侍中。父冲尝爲瑒辞领中庶子,文帝顾冲曰:“所以久留瑒于承华,正欲使太子微有瑒风法耳。”
宣帝即位,历中书令,吏部尚书。瑒性宽和,务清静,无所抑扬。迁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参选事。
瑒居家笃睦,每岁时馈遗,遍及近亲。敦诱诸弟,禀其规训。卒,赠特进,諡曰光子。
瑒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仪。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齐,以陈郡袁宪爲副。齐以王琳故,囚之。齐文宣每行,载死囚以从,齐人呼曰供御囚。每佗怒,则召杀之。瑜及宪并危殆者数矣,齐仆射杨遵彦每救护之。天嘉二年还朝,复爲侍中。卒,諡曰贞子。
论曰:语云“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晋自中原沸腾,介居江左,以一隅之地,抗衡上国,年移三百,盖有凭焉。其初谚云:“王与马,共天下。”盖王氏人伦之盛,实始是矣。及夫休元弟兄,并举栋梁之任,下逮世嗣,无亏文雅之风。其所以簪缨不替,岂徒然也。僧达倡狂成性,元长躁竞不止。
部分译文
○王弘
王弘字休元,琅笽临沂人。曾祖王导,是晋朝的丞相,祖父王洽,为中领军,父亲王繤,为司徒。
王弘少年好学,以清悟知名。二十岁担任会稽王司马道子的骠骑主簿。王繤很喜欢积聚,财物大量散布在社会上,等他死后,王弘把债券文书都烧掉了,全部不再收讨,其余的旧家业,全都委托给几个弟弟。当时国家内外多难,守丧的大多不能坚持到底,只有王弘,虽然受到征召,却一处也没有上任。
桓玄攻克了建业,拘捕了司马道子交付给廷尉,他的下属官吏都不敢目送,王弘当时还在守丧,单独在道旁跪拜送别,手拉着囚车哭泣,谈论的人都很称赞。
宋武帝召他补任镇军咨议参军,因功封为华容县五等侯,逐渐升迁为太尉左长史。跟随北征,前锋已经平定了洛阳,而没有赠给九锡,王弘作为使者回到京城去婉言劝说朝廷。当时刘穆之担当留任,而圣旨却从北方来,刘穆之惭愧而恐惧,得了病,于是便死了。宋国建立,王弘担任尚书仆射,负责选拔人材,兼任彭城太守。上表弹劾世子左卫率谢灵运,因为军人桂兴和他的宠妾淫交,谢灵运杀死了桂兴,把他的尸体扔在了洪流中,御史中丞王准之竟然不予检举。武帝回答说:“尚书省长官整肃端正风俗习尚,的确符合我的期望,从今以后作为永远的制度。”于是免去了谢灵运的官职。后来王弘调任江州刺史,降低赋税,缩减劳役,百姓得以安定。
永初元年(420),因为辅佐武帝登基的功劳,封为华容县公。永初三年入朝,晋升封号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武帝在一次宴会上说:“我是一个平民,开始并没有希望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傅亮等人都在拟定词语,打算盛赞功德。王弘随口回答说:“这就是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当时都称赞他的简明扼要。
少帝景平二年(424),徐羡之等人谋划废立皇帝,召王弘入朝。文帝即位,靠他制定策略安定国家,晋升职位为司空,封为建安郡公,坚持推辞,得到批准。晋升封号为车骑大将军,开府、刺史职位和原来一样。徐羡之等人因为废杀皇帝的罪行,将要被处死,王弘因为不是首谋,而且弟弟王昙首又被皇上所亲信。事情将要发生的时候,秘密派人告诉了王弘。徐羡之被杀以后,王弘调任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配给仪仗三十人。皇上西征谢晦,他和彭城王刘义康留守,入宫住在中书下省,带领卫队出入,司徒府暂时设置参军。元嘉五年(428)春季,天气大旱,王弘引咎退位。在此以前,彭城王刘义康做荆州刺史,镇守江陵,平陆县令河南人成粲给王弘写信,告诫他不可自满,同时陈述彭城王刘义康应该入朝执政,竟陵王、衡阳王应该出京据守各个重镇。王弘由此坚持自我请求。于是才把他降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元嘉六年,王弘又上表陈述彭城王应该入朝辅政,并且要求解除自己的扬州职务,刘义康由此代替王弘为司徒,和他分管。王弘又辞让分管。王弘广泛地熟悉政务,留心普通事情,研究时代要求,常常力求宽和公平,他给朝廷高级官员的信中说:“同伍的人犯法,没有名人无罪的条文,然而每当审讯时,则有特殊照顾。如果常常给予宽大,则法令就废止无法执行了,依据事实进行追究,则人们会觉得苛苦。恐怕应该重新制定。”当时的议论大多不同意,王弘认为:
“主张有名望的人,便不像平民那样牵连坐罪;作为平民,便要受有名望者的株连,这不是太偏谬了么?认为有名望的人可以不受同伍牵连的处罚,而对他的家奴治罪,奴仆们多么悲苦啊?没有家奴的,可以用钱物赎买。有的人在家乡修身养性,与那些小人确实隔绝;又有的没有奴仆,官长二千石就应该亲临调查上报,根据情况进行处理。”又规定:主管的人偷布帛五疋,普通人偷四十疋,都要处以死刑。谈论的人都觉得太重。王弘认为:
“小吏无知,见了财货容易昏迷。有的由于疏忽怠慢,触犯了刑律。应该提高限额规定主管的人偷十疋,普通人偷五十疋定为死罪,四十疋处以充军。至于官长以上,蒙受国家的俸禄,侵利五疋就已经是大数,士人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还能加以同情?而且这些人士可杀不可贬,我认为应该上奏,由皇上的圣旨来决定。”
文帝采纳了王弘的建议。王弘又上书说:“旧时规定,人到了十三岁要服半役。现在四方无事,应该加以调整。请以十五至十六为半丁,十七为全丁。”被采纳。等弟弟王昙首去世,文帝哀悼不止,见了王弘流泪叹息,而王弘只是脸色严肃而已。随后彭城王刘义康告诉皇帝说:“昙首既是家宝,又是国器,王弘的感情却不太深,为什么?”文帝说:“贤者的心思不可猜测。”他就是这样地受到体谅。
元嘉九年,晋升为太保,兼中书监,其他职务依旧。这年去世。追赠为太保、中书监,给予节杖,加给羽葆、乐队,增加仪仗为六十人。谥号为文昭公,配食武帝的庙庭。
王弘既然威望为众人所崇尚,行为必定遵循礼法。凡是他的动止行为和书信仪礼,后人都加以仿照,称为王太保家法。他虽然历任地方长官,却不经营财利,去世之后,家中并没有多余的资产。他为人随便,缺少威仪,一个客人怀疑他有忌讳,王弘说:“家讳与苏子高相同。”他性格狭隘,如果有人违拗了他,就加以辱骂。少年时候曾在公城子野家里玩掷色子游戏,等后来当了权,有人到王弘那里要求做县官。这个人曾经因为掷色子犯过罪,王弘反问他说:“您可以通过游戏得到钱财,何必还要俸禄呢?”回答说:“不知道公城子野现在在哪里。”王弘沉默不语。自从负责选贤和做了当朝总管,即将对人加封官爵时,常常是首先谴责斥辱他一通,然后进行;如果是态度和悦说话欢欣时,事情必然不成。有人问这是什么缘故,回答说:“帝王的爵位既然加封给别人,又加以抚慰,便成了与皇上分功,这便是奸猾地事奉君主。如果来求官爵的人没有做官的可能,既然没有什么可以好处给他,又不给点好脸色,就会结成很大的怨恨,这也是我所不愿意得到的。”问者心悦诚服。
○王僧达
王僧达自幼聪敏,父亲王弘为扬州刺史时,王僧达六七岁,遇到有诉讼的人,偷看了他们的讼词,认为有理。等到处理重大案件时,也把它呈递上去,王弘认为案子小,就留在了身边。王僧达替他申辩理由,背诵讼词一句不差。他哥哥王锡朴实口讷,缺乏风采。文帝听说王僧达从小聪慧,在德阳殿召见了他,他应对机敏,皇上非常赏识,把临川王刘义庆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他少年好学,善于写文章,担任太子舍人。因为托病而在扬列桥观看斗鸭,被有关部门所检举,宽大没有追究。他生性喜好鹰犬,和街道上的少年互相比赛,又亲自宰牛。刘义庆听说后,让朋友和尚慧观到他家去观看,只见王僧达书放了一席,和他讨论起了文章,慧观应答不暇,十分赞美。他诉说自己家中贫穷,求做郡官,文帝想让他掌管秦郡。吏部郎庾仲文说:“王弘的儿子既不适合做秦郡官长,王僧达也不具备做官资格。”于是搁置下来。调任太子洗马,为母亲守丧离职。
他与哥哥王锡合不来。王锡由临海郡罢任回来,送回从前的俸禄百万以上,王僧达一夜之间让奴仆用车全部拉去。服丧期满,做了宣城太守。他的性格喜爱游猎,而山区的郡没有杂事,王僧达肆意驰骋,有时五天三天才回来,接受状子审理案件,大多是在打猎的地方。人们有时碰上,而不认识他,问他太守在什么地方。王僧达应付说:“在附近。”后来调往义兴。
等元凶劭杀死皇帝自己登基,孝武帝从寻阳发兵,沈庆之对别人说:“王僧达必定前来参加义举。”人们问这是为什么,沈庆之说:“敌寇的战马饮水长江,王僧达出兵赴难,我曾经见到他在先帝面前议论纵横,意志坚定,以此断言他必然前来。”王僧达很快就到来了,孝武帝就让他做长史。孝武帝即位以后,担任尚书右仆射。王僧达对本身的才能十分自负,希望一二年间便做上宰相。他曾经答复诏书说:“亡父亡祖,司徒司空。”他就是这样的自负。
后来担任护军将军,不得志,便求掌管徐州,皇上没有准许。坚持要求,便让当了吴郡太守。当时一年当中调动了五次,越发不得意。吴郡外城的西台寺有很多和尚,王僧达谋求所需要的东西没有如愿,便派主簿顾旷率领门生和自愿者抢劫寺内和尚竺法瑶,得钱几百万。荆州、江州反叛,皇上命令王僧达设置官员领兵。朝廷同意他招兵千人,而他便成立了三十队,每队八十人。在吴地建立宅院,役使了很多的民工,因而被免官。后来孝武帝单独召见,态度骄傲毫不谦逊,一直瞪着眼睛看着他。出来以后,孝武帝叹息说:“王僧达不是狂是什么,竟然仰头对着天子。”后来颜师伯到了他那里,王僧达愤慨地说:“大丈夫宁为玉碎,怎么能够埋没求活?”颜师伯没有答话,犹豫地退出去了。
起初,王僧达在东宫做太子洗马,喜爱军人朱灵宝,等他出京担任宣城太守,朱灵宝已经长大。王僧达作假把他列入死亡名单,转落在宣城左永之的簿籍中,注为自己的儿子,改名叫元序。请求文帝让他做武陵国的典卫令。又让他补任竟陵国的典书令,建平国的中军将军。孝建元年(454),事情败露,又被拘禁。他上表谢罪,说是不能听信身边的人,倾向权贵。皇上更加发怒。王僧达本家中的一个侄子王确,少年姿容俊美,王僧达和他私情很好。王确的叔父王休为永嘉太守,准备把王确带到郡上去,王僧达想把他留下,王确知道了他的意思,避开他不去。王僧达偷偷地在他所住的屋子后面挖了一个大坑,打算引诱王确前来告别,把他杀死埋掉。堂弟王僧虔知道了他的阴谋,呵斥禁止,才停下来。御史中丞刘蠫奏请逮捕立案,皇上不许。孝建二年,被任命为太常,心中尤其不高兴。不久,上表请求解除职务,文章抑扬不平。侍中何偃因为他出言不逊,奏表将他交付南台,又因此而被免官。
在此之前,何尚之退职离休,重又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在宅院中设了一场八关斋,大宴朝士,自己行香。其次到了王僧达那里说:“希望您暂且放掉鹰犬,不要再去游猎。”王僧达回答说:“家中养了一条老狗,放掉无处可去,已经又回到家中。”何尚之脸色十分难看。大明年间(457~464),因为归顺的功劳,封为宁陵县五等侯,逐渐调任中书令。黄门郎路琼之,是太后的哥哥路庆之的孙子,住宅与王僧达的门并排。曾经以华贵的车子和衣服到王僧达家去,王僧达将要出去打猎,已经改换了服装。路琼之就座后,王僧达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然后问他:“我从前门下的开道卒路庆之,是您的什么亲戚?”于是烧掉了路琼之所坐的床。太后很生气,在皇帝面前哭着说:“我还在别人就欺负他,我死后他就要去讨饭了。”皇帝说:“琼之年少,没事到王僧达门上去,受到侮辱是应该的。王僧达是贵公子,怎么可以因此而加罪呢?”太后又对皇帝说:“我终究不能和王僧达共同生存。”在这以前,南彭城蕃县人高..、和尚释昙标、道方等共同互相诳骗,自己说有鬼神龙凤的祥瑞,常常听到箫鼓之声,他和秣陵人蓝宏期等阴谋作乱,又勾结殿中将军苗乞食等起兵进攻宫门。事情暴露,同党被处死的共有几十人。王僧达屡次违上犯罪,皇上以为终究没有悔改心意,便就着高..这件事加害他,逮捕他交给了廷尉,在狱中赐他自杀。当时年龄三十六岁。皇帝感到遗憾,对江夏王刘义恭说:“王僧达终于不免于死,追思太保遗留的功业,使人感慨。”于是诏令太保华容文昭公门下的爵位国姻,一概不加贬绝。
当时有个苏宝名叫宝生,本是寒门,有文章之美,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宁令,因为知道高..谋反,而没有即时报告,也被处死。
王僧达的儿子王道琰,贬谪到新安。元徽年间(473~477),担任庐陵内史,还没到达郡上就死了。他的儿子名叫王融。
○王融
王融,字元长,少年时就神采明丽、机警聪慧。他的母亲是临川太守谢惠宣的女儿,性格敦厚灵敏,教王融读书求学。他涉猎广博,富有文才,他的堂叔王俭对别人说:“这孩子到了四十岁,名位自然会赶上祖父。”被选为秀才,逐步升迁为太子舍人。由于父亲的官运不通达,王融幼年就想继承、振兴家业,他给齐武帝写信要求自试,调任秘书丞。堂叔王俭起初曾被授为仪同三司,他给王俭赠有和书信,王俭认为他十分奇特,笑着对别人说:“穰侯的大印难道便可以解下!”历任丹阳丞,中书郎。
永明末年,武帝准备北侵,让毛惠秀画了一幅《汉武北伐图》,王融因此给皇帝上书,开始提出北侵的主张。画成以后,皇上把它挂在琅笽城射堂的墙壁上,出游到此时就加以观赏。永明九年(491),在芳林园修禊宴饮,让王融作《曲水诗序》,当时的人非常称赞。皇上根据王融的文才和辩才,让他兼任主客,接待魏国使者房景高、宋弁。宋弁见王融年少,就问他:“主客年龄多大?”王融说:“五十的年龄,久已经过半。”房景高又说:“在北方听说主客的《曲水诗序》胜过颜延年,实在希望一见。”王融于是就拿给他看。次日,宋弁在瑶池堂对王融说:“过去看马相如">司马相如的《封禅》,因此知道汉武帝的德业,现在看了王生您的《诗序》,从而见出齐朝君主的兴隆。”王融说:“皇家繁盛开明,哪用跟汉代武帝直接对比,更加惭愧拙作,无法与马相如">司马相如遥相并提。”皇上认为魏国所送的马匹不好,便让王融质问说:“秦地西部,冀州北方,实在出产很多骏马,而魏朝的良马,则相当愚钝不能相比,看来是誓言说得极其诚恳,却有时违背,各种骏马的畜牧,将不能继承?”宋弁说:“恐怕是不熟习地方水土。”王融说:“周穆王骏马的足迹走遍天下,如果骏马的习性,随着地方而改变,那么驭马高手造父策马,也要有时绊倒了。”宋弁说:“王主客为什么要殷勤地追求日行千里?”王融说:“你们国家的马既然和别处的优劣不同,姑且也来访查一下,如果能有千里马送来,皇上一定会让它来驾载鼓之车。”宋弁说:“既然过去一直在等待,必定不会是让它大材小用去驾鼓车的吧。”王融说:“购买死千里马的骨头,也正是因为郭隗谋划的缘故。”宋弁不能回答。
王融急于追求名利,自己倚仗人和地利,盼望三十岁以内就能成为三公或宰相。起初当一个司徒法曹,去拜见王僧佑,顺便遇见了沈昭略,互不认识。沈昭略屡次转眼看他,对主人说:“这是哪一位少年?”王融非常气愤,对他说:“我从东方的扶桑升起,在西方的汤谷落下,照耀天下,谁人不知,而您却提出这样的问题!”沈昭略说:“我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咱们还是一块来吃蛤蜊吧。”王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在东方,居然嗜好这类东西!”他就是这样把自己看得非常高超。
等到做了中书郎,曾经抚着桌案叹息说:“弄得这样的寂寞,邓禹一定会笑话。”一次出行遇到朱雀桁浮桥开放,路上行人阻塞,他就捶着车壁说:“车中倒可以没有七尺汉子乘车,车前怎么能缺少八名驺卒喝道!”
等到魏军行动的时候,竟陵王萧子良在东府招募人马,任命王融为宁朔将军、军主。王融文辞敏捷迅速,什么时候需要撰写,拿起笔来可以立等而成,萧子良对他特别友好。晚年他大力练习骑马,招集了长江以西的楚地人数百名,全都加以重用,王融特任谋主。武帝病危暂时休克,萧子良在殿内,皇太孙没有进入,王融身穿军服绛色衫子,在中书省的小门门口切断了东宫的仪仗,不许进入,打算假造诏书立萧子良为皇帝。诏书的草稿已经写成,皇上又重新苏醒过来,朝中政事委托给了西昌侯萧鸾。梁武帝对范云说:“左手拿着天下的地图,右手用刀割它的脖子,这是愚蠢人也不会干的。皇上病危,国家自有传统的规章,社会上盛传将有不寻常的行动,您听到过么?”范云不敢回答。皇帝很快去世了,王融就部署以萧子良的亲兵封锁各个宫门。西昌侯听说后,驱马急驰到云龙门,却不能进入,便说:“有圣旨召见我。”硬闯了进去,保护皇太孙登上正殿,命令左右的人把萧子良搀扶出去,指挥的声音好像洪钟,殿内的人无不听从命令。王融知道事情不能成功,才脱去军服回到中书省,叹息说:“是您妨害了我。”
郁林王非常怨恨王融,即位十几天,就把他抓起来关进了廷尉的牢狱。又指使中丞孔圭配合写成奏表说:“王融性格刚强凶险,立身浮薄好争,做事惊扰众人,高谈不合同类,近来塞外小有战事,苦求充任将领,于是招纳一些不得志的人,煽惑诱骗一些荒远野民。狡猾地树立威信声誉,独断专行滥用权力,搬弄是非,诬蔑陷害,作威作福,无所顾忌,诽谤朝政,诋毁王公,认为自己的才能,无处可以容纳,经常欺压远近官吏百姓,要让王融原原本本如实交代。”王融辩驳说:“囚犯我确实顽固鄙陋,待人行事有很多罪行和过失。只是由于平时愧借门望,得以受到君子的教诲。从童年时代,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十岁,州县乡里的人们,常称许我谨慎。承蒙已故皇帝奖赏培育的大恩,又受到文皇帝赏识提拔的厚义,司徒大人让加入士林馆,安陆王屈尊接待,前后呈献讨伐敌人的谋略,也曾向先朝提出进谏。现在北方的敌寇忽然来犯,朝庭责令我撰写诏书。后来司徒宣布敕令,招募人马,同样的情况不只一处,实在是因为战事不小,不敢去接受教令。随后得到了军队番号,命令由我招集人马,是按圣旨行事,并不是胆敢乱加煽动,况且‘大肆树立威信声誉’,应有具体表现。‘独断专行滥用权力’,又无赃物贿赂。‘搬弄是非’,不知道都是跟谁讲的?‘诬蔑陷害’,决不会全都没有主见。自己呈献了《甘露颂》和《银瓮启》、《三日诗序》、《接虏使语词》,竭力颂扬,并非诽谤。罪囚我的才分本来就低劣,误被任用,惶恐惭愧,日夜不安,自守本分,经常反省,惭愧出现流言。圣明的皇帝统御宇宙,普天之下蒙受恩泽,戊寅日大赦,轻罪重罪都加以宽大,期限长达百日,而我刚刚领受十天,变成一个罪人,独自受到法令弹劾。”王融被拘捕,朋友部下,都到北寺狱去探望,络绎不绝。人们求救于萧子良,萧子良不敢营救;而西昌侯坚持力争没能奏效。诏令在狱中赐死,当时二十七岁。临死时慨叹说:“我如果不是为了能让老母安度晚年,一定要把话说明。”王融的意思是要指斥皇帝在东宫时的过失。
在此以前,太学生会稽人魏准,以才学被王融所赏识,王融打算拥立萧子良,而魏准鼓动把事做成。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私下互相说:“竟陵王才能低弱,王中书不能决断,失败是可以看到的。”等到王融被杀,召魏准到舍人省追问,于是恐惧而死,整个身体都成了青色。当时人们认为是由于魏准的胆被吓破。王融的文集流行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