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靖孔琳之殷景仁
季恭始察孝廉,累迁司徒左西掾,未拜,遭母忧。隆安五年,被起爲山阴令,不就。
宋武帝东征孙恩,屡至会稽,过季恭宅,季恭正昼卧,有神人衣服非常,谓曰:“起!天子在门。”既而失之,遽出,适见帝,延入结交,执手曰:“卿后当大贵,愿以身爲托。”于是曲意礼接,赡给甚厚。
帝后讨孙恩,时桓玄篡形已着,帝欲于山阴建义。季恭以山阴路远,且玄未居极位,不如待其篡后,于京口图之,帝亦以爲然。时虞啸父爲会稽内史,季恭求爲府司马不得,乃出诣都。及帝定桓玄,以季恭爲会稽内史,使齎封板拜授,正与季恭遇。季恭便回舟夜还,至即叩扉入郡。啸父本爲桓玄所授,闻玄败,开门请罪。季恭慰勉,使且安所住,明日乃移。季恭到任,厘整浮华,翦罚游惰,由是境内肃清。
累迁吴兴太守,加冠军。先是吴兴频丧太守,言项羽神爲卞山王,居郡听事,二千石常避之。季恭居听事,竟无害也。迁尚书左仆射,固让。义熙八年,复爲会稽内史,修饰学校,督课诵习。十年,复爲右仆射,又让不拜。除领军,加散骑常侍。
十二年致仕,拜金紫光禄大夫。是岁,武帝北伐,季恭求从,以爲太尉军谘祭酒。从平关、洛。
宋台初建,以爲尚书令,又让,乃拜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辞事东归,帝亲饯之戏马台,百僚咸赋诗以述其美。及受命,加开府仪同三司,让累年不受,薨以爲赠。
子灵符,位丹阳尹,会稽太守,寻加豫章王子尚抚军长史。灵符家本丰富,産业甚广,又于永兴立墅,周回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六十五顷,含带二山,又有果园九处。爲有司所纠,诏原之。而灵符答对不实,坐免。寻又复官。灵符悫实有材干,不存华饰,每所莅官,政绩修理。废帝景和中,犯忤近臣,爲所谗构,遣使鞭杀之。二子湛之、深之于都赐死。明帝即位,追赠灵符金紫光禄大夫。
深之大明中爲尚书比部郎。时安陆应城县人张江陵与妻吴共骂母黄令死,黄忿恨自经死,已值赦。案律,子贼杀伤殴父母枭首,骂詈弃市,谋杀夫之父母亦弃市。会赦,免刑补冶。江陵骂母,母以自裁,重于伤殴。若同杀科则疑重,用伤殴及詈科则疑轻。制唯有打母遇赦犹枭首,无詈母致死会赦之科。深之议曰:“夫题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恶之,况乃人事?故殴伤咒诅,法所不原,詈之致尽,则理无可宥。罚有从轻,盖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谓。江陵虽遇赦恩,故合枭首。妇本以义,爱非天属,黄之所恨,情不在吴,原死补冶,有允正法。”诏如深之议,吴免弃市。
灵符弟灵运位着作郎。灵运子琇之。
琇之有吏能,仕齐爲吴令。有小儿年十岁,偷刈邻家稻一束,琇之付狱案罪。或谏之,琇之曰:“十岁便能爲盗,长大何所不爲。”县中皆震肃。迁尚书左丞,又以职事知名。后兼左户尚书,廷尉卿。出爲临海太守,在任清约。罢郡还,献干姜二千斤,齐武帝嫌其少,及知琇之清,乃叹息。出监吴兴郡,寻拜太守,政称清严。
明帝辅政,防备诸蕃,致密旨于上佐,使便宜从事。隆昌元年,迁琇之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欲令杀晋熙。琇之辞,不许,欲自引决,友人陆闲谏之,琇之不从,遂不食而死。
子臻,至太子舍人,尚书三公郎。臻子幼孙,梁甯远枝江公主簿、无锡令。幼孙子奂。
奂字休文,数岁而孤,爲叔父虔孙所养,好学善属文。沛国刘显以博学称,每深相叹美,执其手曰:“昔伯喈坟素悉与仲宣,吾当希彼蔡君,足下无愧王氏。所保书籍,寻以相付。”
仕梁爲尚书仪曹侍郎。时左户郎沈炯爲飞书所谤,将陷重辟,连官台阁,人怀忧惧,奂廷议理之,竟得明白。
侯景陷建邺,朝士并被拘絷,或荐奂于贼率侯子鉴,乃脱桎梏,厚遇之,令掌书记。时子鉴景之腹心,朝士莫不卑屈,奂独无所下。或谏奂曰:“不宜高抗。”奂曰:“吾性命有在,岂有取媚凶丑,以求全乎。”时贼徒剥掠子女,拘逼士庶,奂保持得全者甚衆。
寻遭母忧。时天下丧乱,皆不能终三年丧,唯奂及吴国张种在寇乱中,守法度,并以孝闻。
及景平,司徒王僧辩先下辟书,引爲左西掾。梁元帝于荆州即位,征奂及沈炯,僧辩累表请留之。帝手敕报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爲朝廷所重如此。
僧辩爲扬州刺史,又补中从事史。时侯景新平,每事草创,宪章故事,无复存者。奂博物强识,甄明故实,问无不知,仪注体式,笺书表翰,皆出于奂。
陈武帝作相,除司徒左长史,迁给事黄门侍郎。齐遣东方老、萧轨来寇,四方壅隔,粮运不继,三军取给,唯在都下,乃除奂建康令。武帝克日决战,乃令奂多营麦饭,以荷叶裹之,一宿之间,得数万裹。军人旦食讫,尽弃其馀,因而决战,大破贼。武帝受禅,迁太子中庶子。永定三年,除晋陵太守。晋陵自宋、齐以来爲大郡,虽经寇扰,犹爲全实,前后二千石多行侵暴,奂清白自守,妻子并不之官,唯以单船临郡。所得秩俸,随即分赡孤寡,郡中号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绮见奂居处俭素,乃饷以衣毡一具。奂曰:“太守身居美禄,何爲不能办此?但百姓未周,不容独享温饱。劳卿厚意,幸勿爲烦。”
陈文帝即位,征爲御史中丞。奂性刚直,多所纠劾,朝廷甚敬惮之。又达于政体,每所奏,未尝不称善,百司滞事,皆付咨决。
迁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中书舍人。重除御史中丞,寻爲五兵尚书。时文帝不豫,台阁衆事,并令仆射到仲举共决。及帝疾笃,奂与宣帝及到仲举并吏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等入侍医药。文帝尝谓奂等曰:“今三方鼎峙,宜须长君,朕欲近则晋成,远隆殷法,卿等须遵此意。”奂乃流涕歔欷跪而对曰:“陛下御膳违和,痊复非久,皇太子春秋鼎盛,圣德日跻,废立之事,臣不敢闻。”帝曰:“古之遗直,复见之卿。”乃用奂爲太子詹事。
废帝即位,除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出爲南中郎康乐侯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事。宣帝即位,爲始兴王长史。奂在职清俭,多所规正,宣帝嘉之,赐米五百斛,并累降敕书,殷勤劳问。太建六年,爲吏部尚书。八年,加侍中。时有事北边,克复淮、泗,封赏叙用,纷纭重叠,奂应接引进,门无停宾。加以识鉴人物,详练百氏,凡所甄拔,衣冠搢绅莫不悦服。
性耿介,绝诸请托,虽储副之尊,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终不爲屈。始兴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讽有司,固求台铉。奂曰:“衮章本以德重,未必皇枝。”因抗言于宣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且朕儿爲公,须在鄱阳王后。”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后主时在东宫,欲以江总爲太子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之奂。奂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贰,窃谓非材。”后主深以爲恨,乃自言于宣帝。宣帝将许之,奂乃奏曰:“江总文华之人,今皇太子文华不少,无藉于总。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帝曰:“谁可?”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代有懿德,识性敦敏,可以居之。”后主时亦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奂又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爲太子詹事。”后主固争之,帝以总爲詹事,由是忤旨。
初,后主欲官其私宠,微讽于奂,奂不从。及左仆射陆缮迁职,宣帝欲用奂代缮,已草诏讫,后主抑遂不行。
十四年,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前军将军。未行,改领弘范宫卫尉。至德元年卒,年七十馀。有集十五卷,弹文四卷。子绍安、绍薪、绍忠。绍忠字孝扬,亦有才学,位太子洗马、鄱阳王东曹掾。
孔琳之字彦琳,会稽山阴人也。曾祖群,晋御史中丞。祖沈,丞相掾。父廞,光禄大夫。
琳之强正有志力,少好文义,解音律,能弹棋,妙善草隶。桓玄辅政爲太尉,以爲西合祭酒。玄时议欲废钱用谷帛,琳之议曰:
洪范八政,以货次食,岂不以交易之所资,爲用之至要者乎。故圣王制无用之货,以通有用之财,既无毁败之费,又省难运之苦,此钱所以嗣功龟贝,历代不废者也。谷帛爲宝,本充衣食,今分以爲货,则致损甚多,又劳烦于商贩之手,耗弃于割截之用,此之爲弊,着于自曩。故锺繇曰:“巧僞之人,竞湿谷以要利,制薄绢以充资。”魏世制以严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马芝以爲“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既用而废之,则百姓顿亡其利,是有钱无粮之人,皆坐而饥困,此断之之弊也。魏明帝时,钱废谷用四十年矣,以不便于人,乃举朝大议,精才达政之士,莫不以爲宜复用钱。彼尚舍谷帛而用钱,足以明谷帛之弊着于已试也。
玄又议复肉刑,琳之以爲: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盖淳薄既异,致化不同。书曰“世轻世重”,言随时也。夫三代风纯而事简,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务殷,故动陷宪网。若三千行于叔世,必有踊贵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复者也。汉文发仁恻之意,伤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创制,号称刑厝;然名轻而实重,反更伤人。故孝景嗣位,轻之以缓,缓而人慢,又不禁邪。期于刑罚之中,所以见美于昔,历代详论而未获厥中者也。兵荒已后,罹法更多,弃市之刑,本斩右趾,汉文一谬,承而弗革,所以前贤怅恨,议之而未辩。锺繇、陈群之意虽小有不同,欲以右趾代弃市。若从其言,则所活者衆矣。降死之生,诚爲轻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産育,仁既济物,功亦益衆。又今之所患,逋逃爲先,屡叛不革,宜令逃身靡所,亦以肃戒未犯,永绝恶原。至于馀条,宜且依旧。玄好人附悦,而琳之不能顺旨,是以不见知。累迁尚书左丞,扬州中从事史,所居着绩。
时责衆官献便宜,议者以爲宜修庠序,恤典刑,审官方,明黜陟,举逸拔才,务农简调。琳之于衆议之外,别建言曰:
夫玺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传国之玺,历代递用,袭封之印,弈世相传。贵在仍旧,无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职独用一印,至于内外群官,每迁悉改,讨寻其义,私所未达。若谓官各异姓,与传袭不同,则未若异代之爲殊也;若论其名器,虽有公卿之贵,未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诛夷之臣,忌其凶秽,则汉用秦玺,廷祚四百,未闻以子婴身戮国亡而弃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于传玺,人臣衆僚之卑,何嫌于即印?载籍未闻其说,推例自乖其准,而终年刻铸,丧功消实,金银铜炭之费,不可称言,非所以因循旧贯,易简之道。愚请衆官即用一印,无烦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然后乃铸,则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门柏装,不出礼典,起自末代,积习生常,遂成旧俗,爰自天子达于庶人。诚行之有由,卒革必骇;然苟无关于情,而有愆礼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未有所失,固当式遵先典,厘革后谬,况复兼以游费,实爲人患者乎。凡人士丧仪,多出闾里,每有此须,动十数万,损人财力,而义无所取。至于寒庶,则人思自竭,虽复室如悬罄,莫不倾産单财,所谓“葬之以礼”,其若此乎?谓宜一罢凶门之式。迁尚书吏部郎。义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长史,迁侍中。宋台初建,除宋国侍中。永初二年,爲御史中丞,明宪直法,无所屈桡,奏劾尚书令徐羡之亏违宪典。时羡之领扬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爲中从事,羡之使璩之解释琳之,使停寝其事。琳之不许,曰:“我触忤宰相,政当罪止一身。汝必不应从坐,何须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肃,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经兰台,亲加临幸。迁祠部尚书,不事産业,家尤贫素。景平元年卒,追赠太常。
子邈有父风,官至扬州中从事。邈子觊。
觊字思远,少骨鲠有风力,以是非爲己任。口吃,好读书,早知名。历位中书黄门侍郎。初,晋安帝时,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选,于是吏部尚书顔竣奏以觊及司徒左长史王景文应举。帝不欲威权在下,其后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轻其任。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爲轻重,人心岂可变邪?”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
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领翊军校尉,历秘书监,廷尉卿,爲御史中丞。鞭令史,爲有司所纠,原不问。
六年,除安陆王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性使酒仗气,每醉辄弥日不醒,僚类间多所陵忽,尤不能曲意权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贫罄,无有丰约,未尝关怀。爲府长史,典签谘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虽醉日居多,而明晓政事,醒时判决,未尝有壅。衆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胜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武每欲引见,先遣人觇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矫饰,遇得宝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败,终不改易。时吴郡顾觊之亦尚俭素,衣裘器服皆择其陋者。宋世清俭,称此二人。
觊弟道存、从弟徽,颇营産业,二弟请假东还,觊出渚迎之,辎重十馀船,皆是绵绢纸席之属。觊见之僞喜,谓曰:“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侧,既而正色谓曰:“汝辈忝预士流,何至还东作贾客邪?”命烧尽乃去。
先是,庾徽之爲御史中丞,性豪丽,服玩甚华,觊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兰台令史并三吴富人,咸有轻之之意。觊蓬首缓带,风貌清严,皆重迹屏气,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潁川鄢陵人也,后卒于南东海太守。
觊后爲司徒左长史,道存代觊爲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时东土大旱,都邑米贵,一斗将百钱。道存虑觊甚乏,遣吏载五百斛米饷之。觊呼吏谓之曰:“我在彼三载,去官之日,不办有路粮。郎至彼未几,那能得此米邪?可载米还彼。”吏曰:“自古以来无有载米上水者,都下米贵,乞于此货之。”不听,吏乃载米而去。
永光元年,迁侍中,后爲寻阳王右军长史、行会稽郡事。明帝即位,召爲太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马庾业爲右军司马,代觊行会稽郡事。时上流反叛,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璪至,说觊以废帝侈费,仓储耗尽,都下罄匮,资用已竭;今南北并起,远近离叛,若拥五郡之锐,招动三吴,事无不克。觊然其言,遂发兵驰檄。觊子长公,璪二子淹、玄并在都,驰信密报,泰始二年正月,并逃叛东归。遣书要吴郡太守顾琛,琛以母年笃老,又密迩建邺,与长子宝素谋议未判。少子宝先时爲山阴令,驰书报琛,以南师已近,朝廷孤弱,不时顺从,必有覆灭之祸。觊前锋军已度浙江,琛遂据郡同反。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一时回应。
庾业既东,明帝即以代延熙爲义兴,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镇东长史。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将军沈怀明东讨,尚书张永系进。巴陵王休若董统东讨诸军。时觊所遣孙昙瓘等军顿晋陵九里,部阵甚盛。怀明至奔牛,所领寡弱,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退还延陵就休若。诸将帅咸劝退破冈,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衆小定。军主刘亮又继至,兵力转集,人情乃安。
时齐高帝率军东讨,与张永等于晋陵九里曲结营,与东军相持。上遣积射将军江方兴、南台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贼形势,贼帅孙昙瓘、程扞宗、陈景远凡有五城,互相连带。扞宗城犹未固,道隆率所领急攻之,俄顷城陷,斩扞宗首。刘亮果劲,便刀楯,乃负楯而进,直入重栅,衆军因之,即皆摧破。齐高帝与永等乘胜驰击之,又大破之。昙瓘因此败走,孔璪与昙生焚仓库,奔钱唐。
会稽闻西军稍近,将士多奔亡,觊不能复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觊忧遽不知所爲。其夕率千人声云东讨,实趋石赐。遇潮涸不得去,衆叛都尽,门生载以小船,窜于山脊村。村人缚以送晏,晏调曰:“此事孔璪所爲,无豫卿事,可作首辞,当相爲申上。”觊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晏乃斩之东合外。临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顾琛、王昙生、袁标等并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阵斩十七人,余皆原宥。
觊之起兵也,梦行宣阳门道上,顾望皆丘陵。觊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其殆难克。”
觊弟道存,位黄门吏部郎、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建僞号,以爲侍中,行雍州事,事败见杀。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也。曾祖融,晋太常。祖茂之,特进、左光禄大夫。父道裕,早亡。
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谧见而以女妻之。爲宋武帝太尉行参军,历位中书侍郎。景仁不爲文而敏有思致,不谈义而深达理,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也。
尝建议请百官举才,以所荐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补侍中,累表辞让。优诏申其请,以爲黄门侍郎,历左卫将军。文帝即位,委遇弥厚。俄迁侍中,左卫如故。时与王华、王昙首、刘湛四人并爲侍中,以风力局干,冠冕一时,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车驾征谢晦,司徒王弘入居中书下省,景仁长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彦之爲中领军,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六年,苏氏卒,车驾亲往临哭,诏欲遵二汉推恩之典。景仁议以爲“汉氏推恩加爵,于时承秦之弊,儒术蔑如,惧非盛明所宜轨蹈。晋监二代,朝政之所因,君举必书,哲王之所慎。体至公者悬爵赏于无私,奉天统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万国,贻则后昆”。上从之。
丁母忧,葬竟,起爲领军将军,固辞。上使纲纪代拜,遣中书舍人周赳舆载诣府。服阕,迁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爲领军,湛与景仁素善,皆被遇于武帝,俱以宰相许之。湛常居外任。会王弘、王华、王昙首相系亡,景仁引湛还朝,共参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踰己,一旦居前,意甚愤愤。知文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夺,乃深结司徒彭城王义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倾之。十二年,景仁迁中书令、护军将军,仆射如故,寻复加领吏部。湛愈怒,义康纳湛言,毁景仁于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陈相王权重,非社稷计,上以爲然。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称疾请解,不见许,使停家养病。湛议欲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爲文帝虽知,当不能伤至亲之爱。上微闻之,徙景仁于西掖门外晋鄱阳主第,以爲护军府。密迩宫禁,故其计不行。
景仁卧疾者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中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问焉。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及将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寝疾既久,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之,景仁犹称脚疾,小床舆以就坐,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代义康爲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绶,主簿代拜毕,便觉疾甚,情理乖错。性本宽厚,而忽更苛暴,问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大雪,景仁乘舆出厅事观望,忽惊曰:“当阁何得有大树?”既而曰:“我误耳。”疾笃,文帝谓不利在州,使还住仆射下省。爲州凡月馀日卒,或云见刘湛爲祟。追赠侍中、司空,諡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行经景仁墓,诏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恒,明帝时,位侍中、度支尚书。属父疾积久,爲有司所奏。诏曰:“道矜生便有病,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妨清序,可除散骑常侍。”淳字粹远,景仁从祖弟也。祖允,晋太常。父穆,以和谨致称,自五兵尚书爲宋武帝相国左长史。元嘉中,位特进、右光禄大夫,领始兴王师。卒官,諡曰元子。
淳少好学,有美名,历中书黄门侍郎。黄门清切,直下应留下省,以父老特听还家。高简寡言,早有清尚,爱好文义,未尝违舍。在秘书阁撰四部书大目,凡四十卷,行于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风。尝与侍中何勖共食,孚羹尽,勖云:“益殷蓴羹。”勖司空无忌子也,孚徐辍箸曰:“何无忌讳。”孚位吏部郎,爲顺帝抚军长史。
子臻字后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彦回并赏异之。每造二公之席,辄清言毕景。王俭爲丹阳尹,引爲郡丞。袁昂先拜秘书丞,求臻爲到省表。臻答曰:“何不见倩拜,而见倩作表。”遂不爲作。历位太子洗马。
淳弟冲字希远,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称。再迁度支尚书。元凶妃即淳女,而冲在东宫爲劭所知遇。劭弑立,以爲司隶校尉。冲有学义文辞,劭使爲尚书符,罪状孝武,亦爲劭尽力。建邺平,赐死。
冲弟淡字夷远,亦历黄门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见知。
论曰:季恭命偶兴王,恩深惟旧,及位致崇宠,而每存谦挹。观夫持满之戒,足以追踪古人。琇之贞素之风,不践无义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动也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谓近之。琳之二议,深达变通之道。觊持身之节,亦曰一时之良,而听言则悖,晚致覆没,痛矣哉!景仁远大之情,着于初筮,元嘉之盛,卒致宗臣,言听计从,于斯爲重,美矣乎。
部分译文
○孔靖
孔靖字季恭,会稽山阴人,名字与宋武帝祖父名字相同,所以以字称呼。祖父孔愉,是晋朝的车骑将军。父亲孔躢,为散骑常侍。孔季恭最初被举为孝廉,逐步升迁为司徒左西掾,尚未授官,遭到了母亲的丧事。隆安五年(401)被起用为山阴令,没去上任。
宋武帝东征孙恩,屡次到会稽,前往孔季恭的宅院,孔季恭白天正在睡觉,有一个神人衣服不同平常,对他说:“起来,天子在你家门前!”随后就消失了,他马上出去,正好见到了武帝,请进家中结交为友,拉着他的手说:“您以后一定会大贵,我愿意以身相托。”于是曲意以礼相待,供给十分丰厚。
武帝后来讨伐孙恩,当时桓玄篡权的形迹已经很明显,武帝打算在山阴建立义军。孔季恭认为山阴路远,而且桓玄尚未占据极位,不如等他篡权以后,在京口对付他,武帝也认为应该这样。当时虞啸父做会稽内史,孔季恭请求担任府中的司马,没有得到,于是便出去前往京城。等武帝平定了桓玄,任命孔季恭为会稽内史,派人带着封板前往授职,正与孔季恭遇上。孔季恭便回舟夜还,到了以后就敲门进入郡府衙门。虞啸父本来是由桓玄所任命的,听说桓玄失败,开门请罪。孔季恭对他进行安慰和勉励,让他暂且呆在所住的地方,明日再转任。孔季恭到任后,整顿浮华,铲除、惩罚游逛和懒惰的人,由此境内秩序肃静清平。
逐渐升迁为吴郡太守,担任冠军将军。在这以前吴郡频频地出现太守丧亡,说是项羽神做了卞山王,住在郡中处理政事,二千石官员常常避开他。孔季恭坐在里面处理政务,竟然平安无事。调任尚书左仆射,他坚持推让。义熙八年(412),重新担任会稽内史,修整学校,督促检查教学。十年,重新担任右仆射,又推让没有接受。任命为领军,兼散骑常侍。
义熙十二年离休,封为金紫光禄大夫。这一年,武帝北伐,孔季恭请求跟随前往,让他担任太尉军咨祭酒。随从平定关中、洛阳。
宋台初建,任命他为尚书令,又推让,于是任命为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后来辞职东归,武帝亲自到戏马台为他设宴送行,各位官员都赋描述他的德才之美。等武帝接受天命登上帝位,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推让多年都不接受,去世以后,便以此作为对他的追赠。
○孔琳之
孔琳之,字叫彦琳,会稽山阴县人。曾祖孔群,是晋朝的御史中丞。祖父孔沈,是丞相掾。父亲孔貵,是光禄大夫。
孔琳之坚强正直有志向,少年时代喜爱文章,懂音律,能下棋,善于写一笔极妙的草隶。桓玄辅佐朝政担任太尉,任用他为西阁祭酒。桓玄当时议论打算废除钱币而用谷帛代替,孔琳之发表议论说:
“《洪范》中讲八政,把财货仅次于食物,难道不是因为交易所用的手段,是一种极重要的实用物品么?所以圣王制造出无用的货币,用来流通有用的财物,既没有毁坏的耗费,又省去了难以运输的苦处,这正是钱之所以能继承龟甲贝壳的地位,历代都不废弃的原因。谷帛成为宝贝,本来是因为它可以做为衣食,现在再分出一个功能作货币,则带来很多损害,又烦琐地经由商贩的手,在割截使用之中耗费抛舍,这些弊端,自古时候就是很明显的。所以钟繇说:‘取巧伪诈的人,竞相弄湿谷物以捞取好处,织造稀薄的帛以充当货币。’魏朝的时候曾用严厉的刑罚加以管制,也不能够禁止。所以司马芝认为‘用钱贸易不仅可以富国,也是减少刑罚的方法’。现有已经用了而又废除它,则老百姓马上就要失去用它的利益,这样有钱无粮的人,都会因此而饥饿窘困,这是截断它的弊端。魏明帝的时候,废除钱币而使用谷物实行了四十年,因为对人们不方便,于是整个朝廷议论大起,精通经济明达政治的士人,莫不认为应该重新使用钱币进行贸易。他们尚且舍弃谷帛而使用钱币,足以证明使用谷帛的弊端在过去的试验中已经很显著了。”桓玄又谈论恢复肉刑,孔琳之认为:
“唐尧虞舜时代以特异的服饰象征五刑,夏禹时代建立刑法是因为世风淳厚浇薄的不同,导致教化手段的不同。《尚书》中说“要根据世道来定刑罚轻重”,是说要随着时代而变化。夏商周三代风俗淳厚、事情简单,所以很少触犯刑法。末代风俗机巧而事务繁多,所以常常陷入法网。如果孔门的三千弟子处在乱世,必然会有用刑太多的指责,这正是五帝不互相因循效法,肉刑不可全部恢复的原因。汉文帝发了仁慈恻隐之心,感伤犯人没有自新的道路,改革古代的办法,创立新制度,号称刑措;然而名义上轻而实际上重,反而更加伤害人。所以孝景帝继承皇位,用宽缓的措施来减轻它,宽缓则人们怠慢,又不能禁止邪恶。当时希望能找到适中的刑法,因而受到过去人们的称赞,历代详加讨论而没有获得适当的措施。兵乱发生以后,遇到的刑法更多,弃市的刑法,本来是截断右脚的脚趾,汉文帝发生谬误,后世继承而不加以改革,以前的贤者因此十分遗憾,进行了议论而没有深入辨析。钟繇、陈群的意思虽然小有不同,都是企图以截断右趾代替弃市。如果依照他们的话去办,那么所救活的人就多了。降低死罪让犯人能够生存,的确是较轻的刑法,可以保全他的生命,增加他的产育,仁慈既可以对人生有利,功劳也可以有益于大众。又现在所忧虑的,罪犯逃亡是第一项,屡次逃跑而不悔改的,应该让他们无处可逃,也以此警诫没有犯罪的人,永远根绝罪恶的根源。至于其余各条,应该仍然依据过去的法律。”
桓玄喜欢别人附和逢迎,而孔琳之不能顺从他的意旨,所以不被赏识。逐步调任尚书左丞、扬州中从事史,所在之处都有显著的政绩。
当时责成各级官吏献计提出应该办理的事情。有人提议应该修缮地方学校,减缓国家刑法,审察官员表现,明确升降标准,举荐隐逸,提拔人才,加强农业,减轻税收。孔琳之在众人的议论之外,另有提议说:
“印玺,是用来辨别官爵,提供凭信依据的。官职没有大于皇帝的,爵位没有高于公侯的,而传国的印玺,历代顺次使用,世袭封号的印章,代代相传。可贵处在于保持旧貌,不另外改作。现在世上只有尉这一官职各自单独使用一种印章,以至朝内外的众官吏们,每次调任都要改换,追寻其中的含义,自己还没有弄懂。如果说是因为官吏各自姓氏不一,与传玺不同,则这还不如不同的时代差别更大;如果论物品有名,它虽然有公卿的尊贵,却没有帝王的重大;如果是因为有的居此职位的大臣受过诛杀,忌讳它的不吉利和晦气,那么汉朝用了秦国的印玺,传位四百年,没有听说因为子婴自身被杀国家灭亡而抛弃不佩。以帝王公侯的尊贵,并不怀疑传玺,而以大臣众官的卑下,为什么却要嫌弃印章呢?书籍记载中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引用例证自己违背了准则,而终年不断地在刻铸,费工费料,金银铜炭的消耗,不去说它,关键在于这并不是遵循旧轨、力求简易的做法。在下请求众位官员都用同一枚印章,不要再费事去改制。如果是新设置的官员,而又官多印少,或者有的文字损毁,然后再铸,那么这对于皇家府库,将补益不小。”他又说:
“丧事牌楼,并不出自关于礼的典籍,而是起自衰亡的末代,习惯积累,产生常规,于是成为旧的风俗,起自天子直到百姓。如果的确这样实行很有道理,突然改掉必然引起震惊;然而如果是与人情无关,而又违背礼度,保存它也没有什么好处,去掉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当然就应该遵守从前的典籍,革除后世的谬误,况且又有许多虚浮的花费,实在是成为人们的一种忧患啊!凡是人们的丧葬仪式,大多出在民间,经常都有这种需要,常常要花十几万,损耗人们的财力,而在意义上并无什么可取。至于贫寒的平民人家,则人人都想竭尽自己的能力,即使是房室好像倒悬的钟磬一样空空,也无不倾尽自己的家产和微薄的钱财,所谓“按礼埋葬”,难道就是像这样的吗?我认为应该完全罢免丧事牌楼的仪式。”
后来调他担任尚书吏部郎。义熙十一年(415),任命他为宋武帝平北、征西长史,调任侍中。宋台刚刚建立的时候,任命他为宋国侍中。永初二年(421),担任御史中丞,光明正直维护法令,绝不屈从任何压力,曾奏表弹劾尚书令徐羡之违背法典。当时徐羡之兼任扬州刺史,孔琳之的弟弟孔璩之为中从事,徐羡之让孔璩之劝解孔琳之,让他放弃弹劾此事。孔琳之不答应,说:“我触犯了宰相,应当是仅只我一人获罪。你必定不应该跟着连坐,哪里需要这样辛勤游说呢?”从这件事百官受到了震惊,没人再敢违犯禁令。武帝非常称赞他,路过兰台时,亲自去看望他。后来调任祠部尚书,不营办财产,家中特别贫寒。景平元年(423)逝世,追赠为太常。
他的儿子孔邈具有他父亲的风格,官职升至扬州中从事。
○孔觊
孔觊字思远,少年时代正直有气节,把明辨是非作为自己的责任。他口吃,好读书,很早就知名。曾任中书黄门侍郎。起初,晋安帝的时候,散骑常侍官位很重要,与侍中没有区别,后来职位闲散,用人渐渐变轻。孝建三年(456),孝武帝打算加重它的分量,于是吏部尚书颜竣奏表,建议让孔觊和司徒左长史王景文作为这个职位的人选。孝武帝不想让威权留在下面,此后把吏部尚书分置为两人以减轻它的重要性。侍中蔡兴宗对别人说:“选才职位重要,常侍职务闲淡,改变的只能是名字而不是事实,虽然君主想安排它们的轻重,人心难道可以改变么?”随后常侍的职务重又降低,吏部的贵重仍无改变。
大明元年(457),调任太子中庶子,兼任翊军校尉,历经秘书监、廷尉卿,后为御史中丞。他曾经鞭打令史,被有关部门所检举,宽大没有治罪。
大明六年,任命为安陆王刘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他性格爱好酗酒任性,每次喝醉了就整天不醒,同僚间多有欺凌轻慢,尤其不能曲意侍奉权要得宠的人物,那些人无不对他又怕又恨。他家里经常很贫困,无论盛衰,都不在意。他做府中的长史,典签咨询事情,他不叫前去不敢前去,他不让离开不敢离开。虽然喝醉的日子居多,却清楚地了解政治事务,酒醒的时候判决,不曾有过阻滞。众人都说:“孔公一月二十九天醉,胜过世人二十九天醒。”
他性格真诚朴素,不喜欢伪装,遇到宝贵的玩物,取用不疑,而其他东西即使粗破,也终不改变。当时吴郡的顾觊之也崇尚节俭朴素,衣裘器服都拣粗陋的。宋代的清素俭朴,要数这两个人。
孔觊的弟弟孔道存、堂弟孔徽,经营了很多家产,两个弟弟东归,孔觊前往江中的小沙洲上去迎接他们,货物十余船,都是绵绢纸席之类。孔觊见了以后假装喜欢,对他们说:“我近来很疲乏,很需要这些东西。”于是就吩咐把它们放在岸边,随后脸色严正地对他们说:“你们都属于士人的范围,怎么弄到返回东部来作商人了呢?”命令全部烧尽,然后离去。
在这以前,庾徽之做御史中丞,性格豪放俏丽,衣服玩物十分华美,孔觊代替了他的职位,衣帽用具无不粗率。兰台令史和三吴富人,都有轻视的意向。孔觊蓬乱着头发,松系着带子,风貌清峻严肃,那些人都谨慎惶恐,不敢欺负和冒犯。庾徽之字景猷,颍川鄢陵人,后来死在南东海太守任上。
孔觊后来做了司徒左长史,孔道存代替孔觊为后军长史、江夏内史。当时东部大旱,京城米贵,一斗一百钱。孔道存担心孔觊非常困难,就派下属官员运了五百斛米送给他。孔觊叫来那个官员对他说:“我在那里三年,离职的时候,连路上的粮食也没有备好。你到那里不久,怎么能得到这么多米呢?你可以载上米再回到那里去。”那官员说:“自古以来没有载米上水的,京城米贵,请求在这里卖掉。”他不答应,官员只好把米再运回去。
永光元年(465),调为侍中,后来担任寻阳王右军长史、主管会稽郡事务。明帝即位,召他为太子詹事,他派过去的副手平西司马庾业担任右军司马,代替孔觊主管会稽郡事务。当时上游反叛,皇上派遣都水使者孔..到东部去慰劳。孔..到了以后,劝告孔觊,说废帝奢侈浪费,仓库的储蓄已经耗尽,京城财物空虚,用品已经用完,现在南北并起,远近叛离,如果率领五郡的精锐,在三吴招兵买马,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孔觊认为他说得很对。于是就发兵起事,传送讨伐的檄文。孔觊的儿子孔长公,孔..的两个儿子孔淹、孔玄都在京城,于是派人飞马去给他们秘密报信,泰始二年(466)正月,一起叛逃东归。孔觊派人送信邀请吴郡太守顾琛,顾琛因为母亲年纪很老,又接近建邺,和长子顾宝素谋议一直未能决定。少子顾宝先当时做山阴令,驰马送信报告顾琛,认为南面的部队已经接近,朝廷孤弱,不及时顺从,必然会有覆灭的大祸。孔觊的前锋军队已经渡过浙江,顾琛于是占据本郡一同造反。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一起响应。
庾业东去以后,明帝就让他代替刘延熙为义兴太守,让刘延熙做巴陵王刘休若的镇东长史。庾业走到了长塘湖,就与刘延熙互相结合。明帝派遣建威将军沈怀明东下讨伐,尚书张永随后前进。巴陵王刘休若督统东讨各路军队。当时孔觊所派遣的孙昙馞等军队停驻在晋陵的九里,部队的阵容非常盛大。沈怀明到了奔牛,所率领的军队兵少而且弱,张永到达曲阿,不知道沈怀明是否平安,退还到延陵去跟随刘休若。诸将帅都劝他退到破冈,刘休若宣布命令敢有说退军的斩首,众人稍微安定了一些。军中主将刘亮又接着来到,兵力转为集中,人心才安定下来。
当时齐高帝率领军队东讨,与张永等在晋城的九里曲结营,和东军相持。皇上派遣积射将军江方兴、南台御史王道隆到晋陵视察贼军的形势,贼帅孙昙馞、程磗宗、陈景远共有五城,互相连带。程磗宗的城防还不巩固,王道隆率领他所带的兵卒猛烈地攻击,很快就把城攻破了,斩了程磗宗的头。刘亮果断刚劲,熟悉刀盾,于是便拿着盾前进,直入重重栅栏,众军随在后面,于是全部摧破。齐高帝与张永等乘胜追击,又大破敌军。孙昙馞因此败逃,孔..与王昙生烧毁了仓库,逃奔钱塘。
会稽听说西军越来越近,将士有很多逃亡,孔觊不能再加以控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城,孔觊很忧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天夜里他率领一千人声称要东讨,实际上是开往石..,遇到潮水干涸无法离去,军众叛变逃尽,一个随从用一条小船载着他,逃窜到山嵴村。村里的人把他捆起来送给王晏,王晏戏弄他说:“这事是孔..干的,和你没有关系,可以写一份自首书,我会替你向上申报的。”孔觊说:“江东事情的策划,无不是由我本身,委罪别人以求活命,就是您这类人的做法了。”王晏于是在东门外将他斩首。临死的时候他要酒喝,说:“这是我平生的喜好。”顾琛、王昙生、袁标等都到吴喜那里去认罪,吴喜都宽恕了他们。
孔觊起兵后,有一次梦见走在宣阳门的道上,回头望去,全是丘陵。孔觊醒来,私下告诉别人说:“丘陵就是不平,建康大概难以攻克。”
孔觊的弟弟孔道存,职位是黄门吏部郎、南郡太守。晋安王刘子勋建立伪号,任命他为侍中,主管雍州事务,事情失败后被杀。
○殷景仁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曾祖殷融,是晋朝的太常。祖父殷茂之,是特进、光禄大夫。父亲殷道裕,早年去世。
殷景仁少年时就有宏大的器量,司徒王谧见了,便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他为宋武帝的太尉行参军,曾任中书侍郎。殷景仁不写文章而敏捷多思,不谈礼义而深达情理,至于国家典仪、旧章记载,无不撰录,有眼光的人知道他是有用世志向的。
他曾经建议请百官荐举人才,以所推荐的人是否能干而决定淘汰和录用,武帝对他十分赏识。少帝即位,他被补为侍中,多次上表辞让。宽厚的诏令满足了他的请求,任命他担任黄门侍郎,历任左卫将军。文帝即位,委任和待遇更加厚重。很快又升为侍中,左卫职务依旧不变。当时与王华、王昙首、刘湛四人共同为侍中,以风神和才干,为一时的冠冕,共同升迁的美事,近代没有能比得上的。元嘉三年(426),皇帝亲自征讨谢晦,司徒王弘进入中书下省,殷景仁身材长直,共同掌管留守任务。谢晦被平定,他代到彦之担任中领军,侍中职务依然如故。
文帝的生母章太后早年死亡,皇上侍奉太后的生母苏氏非常恭谨。元嘉六年,苏氏去世,皇上亲自前往哭悼,诏令想遵照两汉推恩的旧典。殷景仁认为:“汉代推恩加爵,当时是承袭秦朝的弊端,蔑视儒术,怕不是盛明时代所应循蹈的。晋朝依照二代,只要是与朝政有关,君主的举措必定要加以记载,所以贤明的君王一定要谨慎。主持公道的人应该颁发奖赏而不以私情,奉行天统的人常要约束感情而申明制度,以此立诚信于万国,留典则于后世。”皇上听从了。
遭到了母亲的丧事,葬罢以后,被起用为领军将军,他坚持推辞。皇上指示州郡主簿代授,派中书舍人周赳用车把他载上拉到府中。服丧期满后,升为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替他做领军,刘湛和殷景仁一向友好,都受到武帝的厚遇,都以宰相相许。刘湛常常担当外任。正赶上王弘、王华、王昙首相继死去,殷景仁便引刘湛回朝,共同参与朝政。刘湛入京后,因为殷景仁的地位本来不超过自己,一旦处在前面,心里非常气愤。他知道文帝信任殷景仁,不可转变,于是便深深结交司徒彭城王刘义康,想倚凭宰相的重位来压过他。元嘉十二年,殷景仁升为中书令、护军将军,仆射职务依旧,不久又兼管吏部。刘湛更加愤怒,刘义康听了刘湛的话,在文帝面前毁谤殷景仁,文帝对他却更加器重。殷景仁秘密地陈说了相王的权力太重,对国家不利,皇上认为很对。殷景仁对亲戚和旧友慨叹说:“引荐他入京做官,他反要咬人!”于是称病请求解职,没有被允许,只让他在家养病。刘湛提议可以派人扮作盗贼在外面把他杀死,认为文帝即使知道,也一定不能伤害最亲的亲人。皇上暗中听到消息,便把殷景仁迁移到西掖门外的晋朝鄱阳公主府第中,作为护军府。紧连着皇宫,所以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
殷景仁卧病五年,虽然不见皇上,而秘密信件往来不断,一天中数以十计,朝政大小都要拿来问他。行迹周密,没有能发现他们踪迹的。即将抓捕刘湛的那天,殷景仁便拂拭衣冠。卧病时间久了,身边的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天夜里,皇上走出华林园延贤堂召见了他,殷景仁仍然称言有脚病,在小坐车里坐下,捕杀事务的布置,全都交他办理。
他代替刘义康做了扬州刺史,仆射、吏部依旧不变。派使者授了官印,主簿代为授职以后,便觉得病情加重,情理反常。他的性格本来很宽厚,却忽然变得苛暴起来,问左右的人说:“今年是男婚多,是女嫁多?”这年冬天下了大雪,殷景仁乘车从厅堂里出来观望,忽然惊奇地说:“阁房的前面怎么会有大树?”随后便说:“我搞错了。”病危的时候,文帝说不适合住在州府,让他回来仍然住在仆射下省。做州刺史共一个多月去世,有人说看到刘湛在作祟。追赠为侍中、司空,谥号文成公。大明五年(461),孝武帝路过殷景仁墓,诏令派人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