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四笔卷十六
寄资官
【原文】
内侍①之职,至于干办后苑,则为出常调,流辈称之曰苑使。又进而干办龙图诸阁,曰阁长。其上曰门司,曰御药,曰御带。又其上为省官,谓押班及都知也。在法,内侍转至东头供奉官则止,若干办御药院,不许寄资,当迁官则转归吏部。司马公论高居简云:“旧制,御药院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即须出外,今独留四人,中外以此窃议。”言之详矣。后乃不然,逮其迂带御器械可带阶官,然后尽还所寄之资。至于宣政、宣庆诸使,遥郡防、团、观察,其高者为延福宫、景福殿承宣使。顷在枢密行府,有院吏兵房副承旨董球,于绍兴三十二年正月尚未有正官,至四月,予接伴人使回,球通刺字来谒,已转出为武显大夫。问其何以遽得至此,曰:“副承旨比附武显郎,后用赏故尔。”盖亦寄资也。
【注释】
①内侍:皇宫内的侍卫。
【译文】
在皇帝宫廷供使唤的内侍宦官官职,如做到干办后苑这个官的,就算是出常调,世人称干办后苑为苑使。苑使再进升迁就是干办龙图阁和其他阁,称之为阁长。他的上级叫门司、御药、御带,再往上是内侍省官,即押班和都知。按规定,内侍官晋升到东头供奉官就到头了,如果担任干办御药院,以后就不许寄资,再升官时就要调离宦官系统,转归吏部按普通官员对待。司马光在谈及高居简时说:“按照规定,御药院官升到内殿崇班以上,便须要改归外官系列,如今他官已至内殿崇班而仍未改归外,又留下四人,因此朝野内外不免议论纷纷。”说得已很详细了。但后来就不是如此了,等到升为带御器械时就可带高级的武官的官阶,然后把以前寄存的官职全部归还给本人。甚至升到宣政、宣庆等使,遥远边郡的防御史、团练使、观察使,最高的是延福宫、景福殿承宣使。不久前,我在枢密行府任职,有个院吏兵房副承旨董球,在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正月还没有被任命正式官职,到了四月,我迎接伴随金使节归来的人,刚回到家,董球便送来名刺拜见我,他已晋升为武官官阶武显大夫。我问他如何会升得这么快,他说:“副承旨相当于武显郎,后来是因为天子奖赏的缘故。”这也是通过寄资官的途径取得的。
曹马能收人心
【原文】
曹操自击乌桓①,诸将皆谏,既破敌而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侥幸,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可以为常。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魏伐吴,三征各献计,诏问尚书傅嘏,嘏曰:“希赏徼功,先战而后求胜,非全军之长策也。”司马师不从,三道击吴,军大败。朝议欲贬出诸将,师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宥之。弟昭时为监军,唯削昭爵。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师从之。未集,而二郡胡以远役遂惊反,师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陈雍州之责。”是以人皆愧悦。
讨诸葛诞于寿春,王基始至,围城未合,司马昭敕基敛军坚壁。基累求进讨,诏引诸军转据北山。基守便宜,上疏言:“若迂移依险,人心摇荡,于势大损。”书奏报听。及寿春平,昭遗基书曰:“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心,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于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过是也。”然东关之败,昭问于众曰:“谁任其咎?”司马王仪曰:“责在元帅。”昭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耶?”引出斩之。此为谬矣!
操及师、昭之奸逆,固不待言。然用兵之际,以善推人,以恶自与,并谋兼智,其谁不欢然尽心悉力以为之用?袁绍不用田丰之计,败于官渡,宜罪己,谢之不暇,乃曰:“吾不用丰言,卒为所笑。”竟杀之。其失国丧师,非不幸也。
【注释】
①乌桓:中国古代民族之一。亦作乌丸,乌桓族原为东胡部落联盟中的一支。原与鲜卑同为东胡部落之一。其族属和语言系属有突厥、蒙古、通古斯诸说,未有定论。
【译文】
曹操决定亲自率兵去攻打乌桓时,将领们都劝他不要亲自前去。不久,曹操打败乌桓,凯旋归来,一一询问以前劝止他的人。众人不知他的意图是什么,都很害怕。结果曹操对于这些人都给予了重赏,说:“我前去攻打乌桓,是冒着很大危险才侥幸成功。虽然获得了胜利,但不能经常做这样的事。诸位劝止我,是为了我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才重赏你们。以后你们有什么建议可随时讲。”
魏国攻打东吴,三次征伐,大将们都纷纷献计献策,天子下诏征求尚书傅嘏的意见,傅嘏说:“事先没有周密的部署,将士贪图赏赐,先去作战,而后才想法取得胜利,这不是保全军队的长久计策。”司马师不听,悍然分三路进攻吴国,结果打了败仗。朝廷上下议论打算把出主意的那些大将给予降级外调的处分,司马师说:“我没有听从傅嘏的话,才打了败仗,这是我的过失,诸位将领有何罪?”于是将领们都被免予了处分。司马师的弟弟司马昭当时任监军,仅仅被削去了爵位。雍州刺史陈泰要求司马师给并州下命令,袁绍把力量合并在一起讨伐胡人,司马师采纳了这个建议。战斗还没有开始。有两个郡的胡人因为要到远方打仗,惊慌之余,都起来造反了。司马师给朝中的士大夫道歉说:“这是我的失误,并非陈泰的责任。”所以人们都佩服他的雍容大度。
司马昭派兵攻打寿春的诸葛诞,王基领兵刚到,还没有把城包围起来,司马昭命令王基收兵坚守营地。王基多次请求攻城,司马昭才让他率领诸军转移占据北山。王基根据情况提出建议,上疏说:“如果把军队迁移到平安保险的地方去,人心动摇,就会损伤士气。”这个意见得到了司马昭的赞同。寿春平定后,司马昭给王基的书信说:“起初,议论攻城的人七嘴八舌,要求军队迁移到保险地方的人不少,我没有亲自前往,也认为应该这样。将军你计算了利害得失,坚持己见,对上违背天子命令,对下拒绝众人建议,终于制服了敌人,捉住了贼寇首领,即使古代谋略出众的人,也不过如此。”然而司马昭在东关打了败仗,他问众人:“谁应承担打败仗的责任?”司马王仪说:“责任在元帅。”司马昭大怒说:“司马王仪想把罪责推在我身上吗?”于是将王仪拉到帐外杀了。他这样做简直太荒谬了。
曹操和司马师、司马昭的奸诈,就不必说了。但在用兵的时候,把美名推给人,把恶名担起来,善于吸收别人的计谋和智慧,还有谁不尽心竭力去为他们效力呢?袁绍不听田丰的建议,在官渡败给了曹操,本来应该责问自己,向田丰致谢,他却说:“我没有采用田丰的意见,所以打了败仗,以至受到他的耻笑。”竟然把田丰杀了。袁绍的亡国丧师,实在是咎由自取啊!
【评析】
《容斋四笔》共十六卷,成于南宋庆元三年(1197),不到一年完成。洪迈在序中说自己“身益老而著书益速,盖有其说”且“谢绝外事,独弄笔记述之习”,故而此集用时最短,却亦不失其文采和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