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五

刘珙王兰黄祖舜">黄祖舜王大宝金安节王刚中李彦颖范成大

刘珙,字共父,子羽长子也。生有奇质,从季父子翚学。以荫补承务郎,登进士乙科,监绍兴府都税务。请祠归,杜门力学,不急仕进。主管西外敦宗院,召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迁礼部郎官。

秦桧欲追谥其父,召礼官会问,珙不至,桧怒,风言者逐之。桧死,召为大宗正丞,迁吏部员外郎。置令式庭中,使选集者得自翻阅,与吏辨,吏无得藏其巧。兼权秘书少监,兼权中书舍人。金犯边,王师北向,诏檄多出其手,词气激烈,闻者泣下。御史杜莘老劾宦者张去为,忤旨左迁,珙不草制,莘老得不去。从幸建康,兼直学士院。车驾将还,军务未有所付,时张浚留守建康,众望属之。及诏出,以杨存中为江、淮宣抚使,珙不书录黄,仍论其不可。上怒,谓宰相曰:"刘珙父为浚所知,此特为浚地耳!"命再下,宰相召珙谕旨,且曰:"再缴则累张公。"珙曰:"某为国家计,岂暇为张公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田师中死,其家请以没入王继先第为赐,李珂关通近习,求为督府掾,诏从中下,珙皆论罢之。出知泉州,改衢州。

湖南旱,郴州宜章县李金为乱,朝廷忧之,以珙知潭州、湖南安抚使。入境,声言发郡县兵讨击,而移书制使沈介,请以便宜出师,曰:"擅兴之罪,吾自当之。"介即遣田宝、杨钦以兵至,珙知其暑行疲怠,发夫数程外迎之,代其负任,至则犒赐过望,军士感奋。珙知钦可用,檄诸军皆受节制,下令募贼徒相捕斩诣吏者,除罪受赏。钦与宝连战破贼,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执李金以降。支党窜匿者尚众,珙谕钦等却兵,听其自降,贼相率纳兵,给据归田里。第上诸将功状有差,上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宜益勉副朕意。"

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以为高帝所不悦,特腐儒俗学耳。使当时有以二帝三王之学告之,知其必敬信,功烈不止此。"因陈"圣王之学所以明理正心,为万事之纲。"上亟称善。

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辞不获,因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栻谋为多,愿亟召用。"上可其奏。兼参知政事。奏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及蠲诸路累年逋负金钱谷帛巨亿计。上尝以久旱齐居祷雨,一夕而应,珙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天人相与之际,真不容发,隐微纤芥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臣愿益谨其独。"上竦然称善。

龙大渊、曾觌既被逐,未几,大渊死,上怜觌欲还之。珙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断。此曹奴隶耳,厚赐之可也,若引以自近,使与闻机事,进退人才,非所以光德业、振纪纲。"命遂止。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密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谕执政召之,珙请曰:"此人名位微,何自知之?"上以琪告。珙退坐堂上,追琪至,诘其故,授牍使对。珙恐,请后不敢,乃叱使责戒励状而去。会扬州奏琪檄郡增筑新城,珙遂奏罢琪,语在《陈俊卿传》。珙时争之尤力,殿中皆惊,以故独罢为端明殿学士,奉外祠。陈俊卿言:"珙正直有才,肯任怨,臣所不及,愿留之。"诏改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入辞,犹以六事为献,上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材美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至镇,首蠲税务新额,及罢苗仓大斛。属邑奉新有复出租税,穷民不能输,相率逃去,反失正税,并奏除之。

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府、湖北安抚使,以继母忧去。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安抚使。珙六上奏恳辞,引经据礼,词甚切,最后言曰:"三年通丧,三代未之有改,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已为先王罪人。今边陲幸无犬吠之惊,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

服阕,再除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过阙入见,极论时事,言甚切至,上再三加劳,进资政殿大学士以行。安南贡象,所过发夫除道,毁屋庐,数十州骚然。珙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驱而远之,则有若周公之典。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为哉!"湖北茶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珙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揭榜谕以自新,声言兵且至,令属州县具数千人食,盗果散去,其存者无几。珙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不去者击之耳。"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尽擒以归,诛首恶数十,余隶军籍。

淳熙二年,移知建康府、江东安抚使、行宫留守。会水且旱,首奏蠲夏税钱六十万缗、秋苗米十六万六千斛。禁止上流税米遏籴,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诸司钱合三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籍主客户高下,给米有差。又运米村落,置场平价振粜,贷者不取偿。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进观文殿学士,属疾,请致仕。孝宗遣中使以医来,疾革,草遣奏言:"恭、显、伾、文,近习用事之戒,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朝纲以紊,士气以索,民心以离,咎皆在此。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愿亟召用之。"既又手书诀栻与朱熹,其言皆以未能为国报雪仇耻为恨。薨,年五十七。赠光禄大夫,谥忠肃。

珙精明果断,居家孝,丧继母卓氏,年已逾五十,尽哀致毁,内外功緦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喜受尽言,事有小失,下吏言之立改。临数镇,民爱之若父母,闻讣,有罢市巷哭相与祠之者。

王兰,字谦仲、庐江人。乾道五年,擢进士第。为信州上饶簿、鄂州教授、四川宣抚司干办公事,除武学谕。孝宗幸学,兰迎法驾,立道周,上目而异之,命小黄门问知姓名,由是简记。

迁枢密院编修官,轮对,奏五事,读未竟,上喜见颜色。明日,谕辅臣曰:"王兰敢言,宜加奖擢。"除宗正丞,寻出守舒州。陛辞,奏疏数条,皆极言时事之未得其正者,上曰:"卿议论峭直。"寻出手诏:"王兰鲠直敢言,除监察御史。"一日,上袖出幅纸赐之,曰:"比览陆贽《奏议》,所陈深切,今日之政恐有如德宗之弊者,可思朕之阙失,条陈来上。"兰即对曰:"德宗之失,在于自用遂非,疑天下士。"退即上疏,陈德宗之弊,并及时政阙失,上嘉纳之。

迁起居舍人,言:"朝廷除授失当,台谏不悉举职,给、舍始废缴驳,内官、医官、药官赐予之多,迁转之易,可不思警惧而正之乎?"上竦然曰:"非卿言,朕皆不闻。磊磊落落,惟卿一人。"除礼部侍郎兼吏部。尝因手诏"谋选监司,欲得刚正如卿者,可举数人。"即奏举潘时、郑矫、林大中等八人,乞擢用。会以母忧去。服除,召还为礼部尚书,进参知政事。

光宗即位,迁知枢密院事兼参政,拜枢密使。光宗精厉初政,兰亦不存形迹,除目或自中出,未惬人心者,辄留之,纳诸御坐。或议建皇后家庙,力争以为不可,因应诏上疏"愿陛下先定圣志",条列八事,疏入,不报。中丞何澹论之,以罢去。起帅阃,易镇蜀,皆不就。后领祠,帅江陵。宁宗即位,改帅湖南。台臣论罢,归里奉祠。七年薨。

兰尽言无隐,然嫉恶太甚,同列多忌之,竟以不合去。有《奏议》传于世。

黄祖舜">黄祖舜,福州福清人。登进士第,累任至军器监丞。入对,言:"县令付铨曹,专用资格,曷若委郡守,汰其尤无良者。"上然之。

权守尚书屯田员外郎,徙吏部员外郎,出通判泉州。将行,言:"抱道怀德之士,不应书干禄,老于韦布。乞自科举外,有学行修明、孝友纯笃者,县荐之州,州延之庠序,以表率多士;其卓行尤异者,州以名闻,是亦乡举里选之意。"下其奏礼部,遂留为仓部郎中,迁右司郎中、权刑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司兼侍讲。进《论语讲义》,上命金安节校勘,安节言其书词义明粹,乃令国子监板行。荐李宝勇足以冠军,智足以料敌,诏以宝为带御器械。

兼权给事中。张浚薨,其家奏留使臣五十余人理资任,祖舜言:"武臣守阙者数年,今素食无代,坐进崇秩,曷以劝功?乞为之限制。"遂诏勋臣家兵校留五之一。户部奏以官田授汰去使臣,祖舜言:"使臣汰者一千六百余人,临安官田仅为亩一千一百,计其请而给田,则不过数十人。"事不行。保义郎梁舜弼、汉弼,邦彦养孙也,并阁门祗候,祖舜言:"阁门不可以恩泽补迁。"知池州刘仁升右文殿修撰,知新州韩彦直升秘阁修撰,祖舜言:"修撰本以待文学,不可幸得。"故资政殿学士杨愿家乞遗表恩,祖舜言:"愿阴济秦桧,中伤善类。"皆寝其命。秦熺卒,赠太傅,祖舜言:"熺预其父桧谋议,今不宜赠帝傅之秩。"追夺之。

迁同知枢密院事。金主亮犯淮,刘汜败,王权走,上将诛权以厉其余,祖舜言:"权罪当诛,汜不容贷。刘锜有大功,闻其病已殆,权、汜诛,锜必愧忿以死,是国家一败兵而杀三将,得无快于敌乎?"上嘉纳。薨于官,谥庄定。

王大宝,字元龟,其先繇温陵徙潮州。政和间,贡辟雍。建炎初,廷试第二,授南雄州教授。以禄不逮养,移病而归。阅数年,差监登闻鼓院、主管台州崇道观,复累年。

赵鼎谪潮,大宝日从讲《论语》,鼎叹曰:"吾居此,平时所荐无一至者,君独肯从吾游,过人远矣。"知连州。张浚亦谪居,命其子栻与讲学。时赵、张客贬斥无虚日,人为累息,大宝独泰然。浚奉不时得,大宝以经制钱给之,浚曰:"如累君何?"大宝不为变。

代还,言连、英、循、惠、新、恩六州,居民才数百,非懋迁之地,月输免行钱宜蠲减。高宗谓大臣曰:"守臣上殿,令陈民事,遂得知田里疾苦,所陈五六,得一可行,其利亦不细矣。"乃命广西诸司具减数闻。

知袁州,进《诗》、《书》、《易解》,上谓执政曰:"大宝留意经术,其书甚可采,可与内除。"执政拟国子司业,上喜曰:"适合朕意。"时经筵阙官,遂除国子司业兼崇政殿说书。奏:"江南诸州有月桩钱,无定名数,吏缘为奸,刻剥民。又有折帛钱,方南渡兵兴,物价翔贵,令下户折纳,务以优之,今市帛匹四千,而令输六千。盍委监司核月桩为定制,桩减折帛惠小民。"诏户部详其奏。

直敷文阁、知温州、提点福建刑狱。道临漳,有峻岭曰蔡冈,藂薄蔽医,山石荦确,盗乘间剽劫。大宝以囊金三十万,募民抉薮甃道十余里,行者便之。提点广东刑狱。

孝宗即位,除礼部侍郎。大宝言:"古致治之君,先明国是,而行之以果断。自军兴以来,曰征曰和,浮议靡定。太上传丕基于陛下,四方日徯恢复,国论未定,众志未孚。愿陛下果断,则无不济。"擢右谏议大夫,首论朱倬、沈该之罪,皆行其言。汪澈督师荆、襄,大宝劾其不能节制,坐视方城之败,疏再上,澈落职谪台州。大宝尝论及移跸,上曰:"吾欲亟行。"大宝奏:"今日之势殆未可,愿少宽岁月。"

张浚复起为都督,大宝力赞其议,符离失律,群言汹汹。大宝言:"危疑之际,非果断持重,何以息横议。"未几,汤思退议罢督府,力请讲和,大宝奏谓:"今国事莫大于恢复,莫仇于金敌,莫难于攻守,莫审于用人。宰相以财计乏,军储虚,符离师溃,名额不除,意在核军籍,减月给。臣恐不惟边鄙之忧,而患起萧墙矣。"章三上,除兵部侍郎。

胡铨为起居郎,奏曰:"近日王十朋、王大宝相继引去,非国之福。"上曰:"十朋力自引去,朕留之不能得。大宝论汤思退太早,令为兵部侍郎,岂容复听其去。"未几,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他日,铨奏事,上复谕之曰:"大宝留之经筵,亦固求去,势不两立。"铨奏:"自古台谏论宰相多矣,若谓势不两立,则论宰相者皆当去。"大宝寻请致仕。督府既罢,撤边防,弃四州,金复犯边,诏思退都督军马,辞不行。上震怒,窜思退,中外以大宝前言不用为恨。

乾道元年,落致仕,召为礼部尚书。入对,言理财之道,当务本抑末。右正言程叔达奏大宝乞复免行钱非是,以旧职提举太平兴国宫。中书舍人阎安中欲留其行,叔达并劾之。诏大宝致仕。寻卒,年七十七。

金安节,字彦亨,歙州休宁人。资颖悟,日记千言,博洽经史,尤精于《易》。宣和六年,由太学擢进士第,调洪州新建县主簿。绍兴初,范宗尹引为删定官。入对,言:"司马光以财用乏,请用宰相领总计使,宜以为法。"

除司农丞,又迁殿中侍御史。韩世忠子彦直直秘阁,安节言:"崇、观以来,因父兄秉政而得贴职近制,皆在讨论。今彦直复因父任而授,是自废法也。"不报。任申先除待制致仕,安节劾其忿戾,乞追夺。秦桧兄梓知台州,安节劾其附丽梁师成,梓遂罢,桧衔之。未几,丁母忧去,遂不出。

桧死,起知严州,除浙西提刑。入为大理卿,首言:"治民之道,先德后刑,今守令虑不及远,簿书期会,赋税输纳,穷日力办之,而无卓然以教化为务者。愿申饬守令,俾无专事法律,苟可以赞教化,必力行之。"时获伪造盐引者,大臣欲置之死,安节力争,以为事已十余年,且自首无死法,因得减等。两浙漕属王悦道鞫仁和令杨绩狱不实,事下大理,安节并逮悦道。悦道,幸医王继先子也,屡因人求免,安节不从。

迁宗正少卿。为金使施宜生贺正,安节馆伴。属显仁皇后丧,服黑带,宜生曰:"使人以贺礼来,迓使安得服黑带?"安节辞难再四,宜生屈服。迁礼部侍郎。明年,再充送伴使。至楚州,副使耶律翼夺巡检王松马不得,鞭笞之。安节遣人责翼,词色俱厉,朝廷恐生事,坐削两秩。叶义问使金,金主因言:"前日夺马事,曲在翼,已笞二百,回日可详奏。"乃复元官。

迁礼部侍郎。将祠明堂,时已闻钦宗升遐,安节言:"宫庙行礼,皆当以大臣摄事。"从之。迁侍讲、给事中。殿院杜莘老论张去为补外,安节言:"不可因内侍而去言官。"上遂留莘老。

金主亮犯淮,从幸建康。亮死,安节陈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而以备守为进取、招纳之本。上将还临安,命杨存中宣抚江、淮、荆、襄,安节言:"存中顷以权太盛,人言籍籍,方解军政,复授兹职,非所以全之。"又言:"方今正当大明赏罚,乃首用刘宝、王权刻剥庸懦之人,何以激劝将士。"上皆纳之。

杨存中议省江、淮州县,安节言:"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魏明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孙权筑濡须坞,魏军累攻不克,守将如甘宁等,常以寡制众。盖形势之地,攻守百倍,岂有昔人得之成功,今日有之而反弃之耶?且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步,下接江口,可通漕舟,乞择将经理。"存中议遂格。

孝宗嗣位,给廷臣笔札陈当世事,安节请:"严内降之科,凡内侍省、御药院、内东门司冗费,一切罢去。堂除省归吏部,长官听辟僚属,以清中书之务。文武荫补,各有定制,毋令易文资。臣僚致仕遗表恩泽,不宜奏异姓,使得高赀为市。"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一日,因奏事面劳之曰:"近不见缴驳,有所见,但缴驳,朕无不听。"

龙大渊、曾觌以潜邸旧恩,大渊除枢密都承旨,觌带御器械,谏议大夫刘度仍累疏论之。隆兴改元,大渊、觌并除知阁门事,宰相知安节必以为言,使人讽之曰:"若书行,即坐政府矣。"安节拒不纳,封还录黄。时台谏相继论列,奏入不出,上意未回,安节与给事中周必大奏:"陛下即位,台谏有所弹劾,虽两府大将,欲罢则罢,欲贬则贬,独于二臣乃为迁就讳避。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中外纷纷未止也。"上怒,安节即自劾乞窜,上意解,命遂寝。潜邸旧人李珂擢编修官,安节又奏罢之,上谕之曰"朕知卿孤立无党。"张浚闻之,语人曰:"金给事真金石人也。"

拜兵部侍郎。金将仆散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乃画定四事,诏群臣议。安节谓:"世称侄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皆不可从。海、泗、唐、邓为淮、襄屏蔽,不可与。必不得已,宁少增岁币。钦宗梓宫当迎奉。陵寝地必不肯归我,宜每因遣使恭谒。但讲好之后,当益选将厉兵,以为后图。"已而请祠,得请。中书舍人胡铨缴奏,谓:"安节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老成也。汉张苍、唐张柬之、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年八旬尚不听其去,安节膂力未愆,有忧国心,岂宜从其引去。"上遂留之。

逾年,权吏部尚书兼侍读。自是力请谢事,诏以敷文阁学士致仕。陛辞,上曰:"卿且暂归,旦夕召卿矣。"去之日,缙绅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节,鲜有其比。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遗表闻,赠通奉大夫,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

安节至孝,居丧有礼。与兄相友爱,田业悉推与之,又以恩奏其孤子与。初筮仕,未尝求荐于人,及贵,有举荐不令人知。其除司农丞,或语之曰:"公是命,张侍郎致远为中司时所荐,盍往谢之?"安节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耶!"竟不往。荐晁公武、龚茂良可台谏,皆称职,二人弗知也。与秦桧忤,不出者十八年,及再起,论事终不屈,人以此服之。有文集三十卷、《奏议表疏》、《周易解》。

王刚中,字时亨,饶州乐平人。刚中博览强记。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二人。任某州推官,改左宣义郎。故事当召试,秦桧怒其不诣己,授洪州教授。桧死,召见,擢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

孝宗为普安郡王,刚中兼王府教授,每侍讲,极陈古今治乱之故,君子小人忠佞之辨。迁中书舍人,言:"御敌今日先务,敌强则犯边,弱则请盟。今勿计敌人之强弱,必先自治,择将帅,搜战士,实边储,备器械,国势富强,将良士勇,请盟则为汉文帝,犯边则为唐太宗。"上韪其言。会西蜀谋帅,上曰:"无以逾王刚中矣。"以龙图阁待制知成都府、制置四川。御便殿,临遣锡金带、象笏。进敷文阁直学士。

吴璘累官阀至大帅,其下姚仲、王彦等亦建节雄一方。守帅以文治则玩于柔,而号令不行;以武竞则窒于暴,而下情不通。惟刚中检身以法,示人以礼,不立崖堑,驭吏恩威并行,羽檄纷沓,从容裁决,皆中机会。

敌骑度大散关,人情汹汹。刚中跨一马,夜驰二百里,起吴璘于帐中,责之曰:"大将与国义同休戚,临敌安得高枕而卧?"璘大惊。又以蜡书抵张正彦济师。西师大集,金兵败走。方议奏捷,刚中倍道驰还,谓其属李焘曰:"将帅之功,吾何有焉。"焘唶曰:"身督战而功成不居,过人远矣。"已乃差择将士,众所推者上之朝,备统帅选。又疏蜀名胜士与幕府之贤,备部使者、州刺史之佐。目使颐指,内外响应。诸汰遣使臣困绝不能自存,刚中以为冒刃于少壮之年,不可斥弃于既老之后,悉召诣府,有善射者复其禄秩,以禁军阙额粮给之,其罢癃不堪事,则给以义仓米。

成都万岁池广袤十里,溉三乡田,岁久淤淀,刚中集三乡夫共疏之,累土为防,上植榆柳,表以石柱,州人指曰:"王公之甘棠也。"府学礼殿,东汉兴平中建,后又建新学,遭时多故,日就倾圮,属九县缮完,悉复其旧。葺诸葛武侯祠、张文定公庙,夷黄巢墓,表贤瘅恶以示民。有女巫蓄蛇为妖,杀蛇,黥之。

孝宗受禅,以宫僚进左朝奉大夫,召赴阙,以足疾请祠,提举太平兴国宫。归次番阳,营圃植竹,号竹坞。

金犯淮,有旨趣刚中入见,陈战守之策。除礼部尚书、直学士院兼给事中,为卤簿使,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同知院事。刚中曰:"战守者实事,和议者虚名,不可恃虚名害实事。"又奏四事:开屯田、省浮费、选将帅、汰冗兵。居政府,属疾卒,年六十三,赠资政殿大学士、光禄大夫,谥恭简。

建炎间,诏阶、成、岷、凤四州刺壮丁为兵,众以为忧。刚中建言五害罢之,免符下,民欢呼,声震山谷。比去,蜀父老遮道,有追送数百里者。繇布衣至公卿,无他嗜好,公退惟读书著文为乐。有《易说》、《春秋通义》、《仙源圣纪》、《经史辨》、《汉唐史要览》、《天人修应录》、《东溪集》、《应斋笔录》,凡百余卷。

李彦颖字秀叔,湖州德清人。少端重,强记览。金犯浙西,父挟家人逃避,彦颖方十岁,追不及,敌已迫其后,能趋支径,乱流获济。

绍兴十八年,擢进士第,主余杭簿。守曹泳豪敓酒家业为官监,利其赀具,彦颖争之。泳怒,戒吏煅炼,不得毫发罪。调建德丞,改秩。时宰知其才,将处之学官,或劝使一见,彦颖耻自献。调富阳丞。御史周操荐为御史台主簿。

金败盟,张浚督师进讨。上方向浚,执政坚主和,陈良翰、周操不以为然。右正言尹穑阴符执政,荐引同己者,转言和于上前。上惑之,罢督府,良翰、操相继黜,而穑进殿中,迁谏议大夫。一日,穑以和、战、守叩彦颖,彦颖曰:"人所见固不同。公既以和议为是,曷不明陈于上前,以身任之,事成功归于公,不成奉身而退。若欲享其利而不及其害,国事将谁倚?"穑大怒曰:"自为谏官,前后百余奏,曷尝及一'和'字,而台簿有是言!"自是衔彦颖,阴排之。

改国子博士,权吏部郎中,以父丧去。免丧,复为吏部兼皇子恭王府直讲,权右史兼兵部侍郎。经筵,张栻讲《葛覃》,言先王正家之道,因及时事,语激切,上意不怿。彦颖曰:"人臣事君,岂不能阿谀取容?栻所以敢直言,正为圣明在上,得尽爱君之诚耳。《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上意遽解,曰:"使臣下皆若此,人主应无过。"

立皇太子,兼左谕德。首论建置宫僚,以为詹事于东宫内外无所不当省,事须白詹事而后行。司马光论皇太子讲读官有奏疏,录以进。上大喜,行之。皇太子尹临安,兼判官兼中书舍人。张说再登枢筦,彦颖论:"说无寸长,去年骤跻宥府,物议沸腾。今此命复出,中外骇然。臣恐六军解体,人心不服。"未几,权礼部侍郎兼侍讲,因言:"士习委靡,不然则矫激,宜择笃实鲠亮者用之。"升詹事,见上,言:"皇太子尹临安已久,虽欲更尝民事,然非便,宜一意讲学。"他日以言于上者告太子,趣草奏辞尹事,三辞乃免。

兼吏部侍郎,权尚书兼侍读。月食淫雨,言:"甲申岁以淫雨求言,今十年矣,中间非无水旱,而不闻求言之诏,岂以言多沽激厌之耶?比欺蔽成风,侍从、台谏犹慎嘿,况其他乎?阴沴之兴,未必不由此。"时廷臣多以中批斥去,彦颖又言:"臣下有过,宜显逐之,使中外知获罪之由以为戒。今谮毁潜行,斥命中出,在廷莫测其故,将恐阴邪得伸,善类丧气,非盛世事也。"除吏部尚书。接送金贺正使,言两淮兵备城筑及裁减接送浮费甚悉,上嘉纳焉。

十二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二年闰九月,参知政事。金使至,上遣王抃谕金使稍变受书旧礼,议久不决。彦颖曰:"须于国体无损而事可济,乃善,若如去年张子颜之行,不但无益。"时左司谏汤邦彦新进,冀侥幸集事,自许立节。彦颖言邦彦轻脱,必误国。他日,对便殿,上复语及之。颜颖欲进说,上色动,宰相亟引退。遂以邦彦为申议国信使,且命福建造海船,起两淮民兵赴合肥训练,并诏诸军饬戎备,中外骚然。彦颖复言:"两淮州县去合肥,远者千余里,近亦二三百里。令民户三丁起其二,限三月而罢,事未集,民先失业矣。"上作色曰:"卿欲尽撤边备耶?"彦颖曰:"今不得已,令三百里内,家起一丁诣合肥,三百里外,就州县训习,日增给钱米,限一月罢,庶不大扰。"翌日,复执奏,从之。洎邦彦辱命而还,彦颖论其罪,贬新州。

彦颖在东府三岁,实摄相事,内降缴回甚多。内侍白札籍名造器械并犒师,降旨发左藏、封桩诸库钱,动亿万计。彦颖疏岁中经费以进,因言:"虞允文建此库以备边,故曰'封桩',陛下方有意恢复,苟用之不节,徒他日妄费,失封桩初意。"上矍然曰:"卿言是,朕失之矣。"自是绝不支。

坠马在告,力求去,以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勤约有惠政。提举洞霄宫,复参知政事,病羸,艰拜起,力辞,上曰:"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孟享礼繁,特免卿。"谏官论其子殴人至死,奉祠镌秩。起知婺州,禁民屠牛,捐属县税十三万三千缗。复知绍兴府,进资政殿大学士,再奉祠,进观文殿学士。

绍熙元年,致仕。家居凡十载,自奉澹约,食才米数合。室无姬媵,萧然永日,与州县了不相闻。薨,年八十一,赠少保,谥忠文。

子沐,庆元中,与一时台谏排赵汝愚,善类一空,公论丑之。

范成大,字致能,吴郡人。绍兴二十四年,擢进士第。授户曹,监和剂局。隆兴元年,迁正字。累迁著作佐郎,除吏部郎官。言者论其超躐,罢,奉祠。

起知处州。陛对,论力之所及者三,曰日力,曰国力,曰人力,今尽以虚文耗之,上嘉纳。处民以争役嚣讼,成大为创义役,随家贫富输金买田,助当役者,甲乙轮第至二十年,民便之。其后入奏,言及此,诏颁其法于诸路。处多山田,梁天监中,詹、南二司马作通济堰在松阳、遂昌之间,激溪水四十里,溉田二十万亩。堰岁久坏,成大访故迹,叠石筑防,置堤闸四十九所,立水则,上中下溉灌有序,民食其利。

除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令》以绢计脏,估价轻而论罪重,成大奏:"承平时绢匹不及千钱,而估价过倍。绍兴初年递增五分,为钱三千足。今绢实贵,当倍时直。"上惊曰:"是陷民深文。"遂增为四千,而刑轻矣。

隆兴再讲和,失定受书之礼,上尝悔之。迁成大起居郎,假资政殿大学士,充金祈请国信使。国书专求陵寝,盖泛使也。上面谕受书事,成大乞并载书中,不从。金迎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帻效之。至燕山,密草奏,具言受书式,怀之入。初进国书,词气慷慨,金君臣方倾听,成大忽奏曰:"两朝既为叔侄,而受书礼未称,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大骇,曰:"此岂献书处耶?"左右以笏标起之,成大屹不动,必欲书达。既而归馆所,金主遣伴使宣旨取奏。成大之未起也,金庭纷然,太子欲杀成大,越王止之,竟得全节而归。

除中书舍人。初,上书崔寔《政论》赐辅臣,成大奏曰:"御书《政论》,意在饬纲纪,振积敝。而近日大理议刑,递加一等,此非以严致平,乃酷也。"上称为知言。张说除签书枢密院事,成大当制,留词头七日不下,又上疏言之,说命竟寝。

知静江府。广西窘匮,专藉盐利,漕臣尽取之,于是属邑有增价抑配之敝,诏复行钞盐,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而钱不时至。成大入境,曰:"利害有大于此乎?"奏疏谓:"能裁抑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则科抑可禁。"上从之。数年,广州盐商上书,乞复令客贩,宰相可其说,大出银钱助之。人多以为非,下有司议,卒不易成大说。旧法马以四尺三寸为限,诏加至四寸以上,成大谓互市四十年,不宜骤改。

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疏言:"吐蕃、青羌两犯黎州,而奴儿结、蕃列等尤黠,轻视中国。臣当教阅将兵,外修堡砦,仍讲明教阅团结之法,使人自为战,三者非财不可。"上赐度牒钱四十万缗。成大谓西南诸边,黎为要地,增战兵五千,奏置路分都监。吐蕃入寇之路十有八,悉筑栅分戍。奴儿结扰安静砦,发飞山军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已而果然。白水砦将王文才私娶蛮女,常导之寇边,成大重赏檄群蛮使相疑贰,俄禽文才以献,即斩之。蜀北边旧有义士三万,本民兵也,监司、郡守杂役之,都统司又俾与大军更戍,成大力言其不可,诏遵旧法。蜀知名士孙松寿年六十余,樊汉广甫五十九,皆挂冠不仕,表其节,诏召之,皆不起,蜀士由是归心。凡人才可用者,悉致幕下,用所长,不拘小节,其杰然者露章荐之,往往显于朝,位至二府。

召对,除权吏部尚书,拜参知政事。两月,为言者所论,奉祠。起知明州,奏罢海物之献。除端明殿学士,寻帅金陵。会岁旱,奏移军储米二十万振饥民,减租米五万。水贼徐五窃发,号"静江大将军",捕而戮之。以病请闲,进资政殿学士,再领洞霄宫。绍熙三年,加大学士。四年薨。

成大素有文名,尤工于诗。上尝命陈俊卿择文士掌内制,俊卿以成大及张震对。自号石湖,有《石湖集》、《揽辔录》、《桂海虞衡集》行于世。

论曰:刘珙忠义世家,迨属纩,以未雪仇耻为深恨。王兰犯颜忠谏,刚肠嫉恶。方赵鼎张浚非罪远谪,朋交绝踪,大宝独从之游,逮斥权奸,了无顾忌。安节拒秦桧,排渊、觌,坚如金石,孤立无党,死生祸福,曾不一动其心。当金兵犯大散关,刚中单骑星驰,夜起吴璘,一战却敌。成大致书北庭,几于见杀,卒不辱命。俱有古大臣风烈,孔子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者欤?若祖舜夺杨愿恩,褫秦熺秩,诛桧恶于既死,彦颖论事激烈,披露忠荩,直气亦可尚已。

部分译文

刘珙字共父,刘子羽的长子。刘珙一出生就显示出奇异的素质,他跟随叔父刘子..学习。刘珙因为父亲得以荫补承务郎,考中进士乙科,任绍兴府税务监官。刘珙请求回去管理一祠观。他回家后,闭门努力学习,不急于升官进爵。朝廷命他主管京城西郊外的敦宗院,皇上召他回朝,拜官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又升为礼部郎官。

秦桧想追封谥号给他的父亲,召集礼部官员开会商量,刘珙不到会,秦桧大怒,暗示言官驱逐他。秦桧死后,刘珙被朝廷召为大宗正丞,升为吏部员外郎。刘珙把律令格式放在庭中,使选集者得以自行审阅,在与官吏争辩时,官吏不能投机取巧。刘珙兼权秘书少监,又兼权中书舍人。金侵犯宋边境,王师北伐,皇上所下的诏令、檄文多出自刘珙之手,其言词十分慷慨激昂,听到的人都流下了眼泪。御史杜莘老弹劾宦官张去为,与圣旨相违抗,皇上下令降他的职,刘珙没有草拟这个命令,杜莘老得以不去职。刘珙跟随皇上到建康,兼任直学士院。皇上将返回朝廷,军务大事没有人托付,当时张浚留守建康,众望所归,是最合适的人选。等到诏令出来,皇上任命杨存中为江、淮宣抚使,刘珙不写录黄,仍然说不可以。皇上大怒,对宰相说:“刘珙的父亲是张浚的好友,刘珙这是特别为张浚所为的。”皇上再次下命令,宰相召来刘珙告诉他圣旨,并说:“再纠缠下去就要连累张浚了。”刘珙说“:我为国家计划,哪里有空为张浚打算。”仍然依旧上奏,杨存中的任命于是停发。刘珙正式拜官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田师中死后,他的家人请求赐给被没收的王继先的房屋,李珂打通侍从大臣的关系,请求为督府属官,皇上的诏令直接从宫中下达,刘珙都要求罢除这些请求。刘珙离朝任泉州知州,又改任衢州知州。

湖南干旱,郴州宜章县李金作乱,朝廷很是担忧,派刘珙为潭州知州、湖南安抚使。刘珙一入潭州境内,扬言发郡县兵讨伐李金,又寄信给制置使沈介,请他相机出师相助,并说:“擅自发兵的罪责,我自会承担。”沈介立即派田宝、杨钦率兵前往,刘珙知道士兵在暑天行军十分疲倦,派人到几里之外迎接,换下他们负荷的重物,军队到达后刘珙对他们热情犒劳、赏赐,超过了将士们的期望,将士们感到十分振奋。刘珙了解到杨钦可以重用,令各军都受他调遣,下令对于能捕斩同伙报告官吏的盗贼,除去他们的罪名并予以奖赏。杨钦与田宝连续几次打败敌人,追击敌人到莽山,敌人同伙曹彦、黄拱抓住李金出来投降。敌寇支流逃走的还很多,刘珙令杨钦等人退兵,听任他们自己投降,敌人竞相交出兵器投降,刘珙发给他们路费让他们回归田里。刘珙按秩序排列各将领的功劳大小上报皇上,皇上下诏说:“近来书生只会清谈,处理国家大事的实干才能没看见,我于是常常有东晋灭亡的忧虑。今天你已经诛灭了群盗,而上报的立功状十分详细真实,诸将优劣,破敌先后,一目了然,望你更努力以称我的心。”

刘珙拜官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他对皇上说“:历代儒生多诟病汉高帝不喜欢学问,轻视儒生,我认为汉高帝所不喜欢的,是特别迂腐的儒生、俗气的学问。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二帝三王的学问,汉高帝知道后必定敬信,他的功绩也不止这些了。”刘珙于是陈述帝王之说所以能使人事理明白,内心端正,成为万事的准则的原因。皇上极为称赞。

刘珙拜官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他推辞没得到批准,就进言说:“汪应辰、陈良翰、张木式的学问及品行才能,都是我所不及的,而张木式尽力探索圣政,不放过细小的地方,又通晓军务,我侥幸攻败敌人,用的多是张木式的计谋,希望立即召用他。”皇上同意了他的奏请。刘珙兼任参知政事。刘珙奏请除去福建钞盐每年数额二万万,罢除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以及蠲免诸路累年拖欠的应付金钱谷帛数达巨亿。皇上曾因为天气久旱而斋居祈求下雨,一天得到回报,天下雨了,刘珙进言说:“陛下的诚心格外令人感动,其应验如回声一样,天人相与之际,真不能容下细小的失误,即使隐藏有很细小的失误,其应验也会随后而至啊。我希望皇上更加谨慎。”皇上惶恐称是。

龙大渊、曾觌已经被朝廷驱逐,不久,龙大渊死去,皇上可怜曾觌,想召他回来,刘珙说:“这二个人被驱逐,天下百姓正是从这件事上看到了皇上的威严果断,对这种奴婢,多赐些东西就可以了,如引为亲近之人,让他们参与机要大事,掌管进退人才之权,这不是使皇上的品德增光彩、使纲纪振兴呀。”曾觌的任命因此被废除。

殿前指挥使王琪受旨,巡视两淮城墙,王琪回朝后,秘密地推荐和州教授刘甄夫。皇上传令执政召刘甄夫觐见,刘珙问道“:这个人名气小、地位低,皇上从何处知道他的?”皇上告诉他是王琪所荐。刘珙退朝坐在大堂上,把王琪叫来,责问其原因,并给他牍板要他回答。王琪很害怕,请求说以后不敢了,刘珙于是呵斥他并对他警告,令其立下保证书才让他离去。恰巧扬州奏说王琪下令各郡增筑新城,刘珙于是奏请罢免王琪,具体见《陈俊卿传》。刘珙当时争辩事情十分认真,殿中大臣都很震惊,因为这个原因刘珙一人被罢为端明殿学士,主管郊外的一个祠观。陈俊卿说“:刘珙正直有才能,肯任劳任怨,我比不上他,希望能留下他。”皇上于是令改刘珙为隆兴府知府、江西安抚使。刘珙入宫辞行,还奏上六件事,皇上说:“你虽然要离开国都,但你不忘记献上忠心之言,品德之高尚不是他人比得上的,不久将会召见你的。”刘珙到了江西,首先蠲免新增的税额,以及罢除苗仓大斛。属县奉新有恢复交纳租税之令,穷民交纳不起,相继逃走,官府反而失去了正税收入,刘珙一起奏请免除。

刘珙拜官资政殿学士、荆南府知府、湖北安抚使,因为他的继母去世而去职。朝廷重新起用刘珙为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安抚使。刘珙六次上表恳请辞去这些职务,并引经据典,言词十分恳切,最后说“:三年守丧,三代以来从没有改变这个规定,汉儒于是有‘战争期间没有避讳’之说,这已经是先王的罪人了。今天边境幸好平安无事,我如果想假借战争的名义,以求个人的利禄,不又是汉儒的罪人了吗?”

刘珙孝服除去后,再次拜官潭州知州、湖南安抚使。经过国都时他拜见了皇上,竭力论述时事,言词十分恳切,皇上再三对他加以慰劳,升他为资政殿大学士再走。安南进贡象,所过之处征发民夫清理道路,毁坏房屋,数十州受到骚扰。刘珙上奏说:“象用于郊祀,在经书中未见有记载,把象赶到京城来路途太远,就像周公的典故所说的一样。况且使我们中国疲惫的百姓,受困于远方夷族的野兽,这难道是仁圣之人所做的!”湖北茶盗数千人进入湖南境内,边境官吏报告刘珙,刘珙说:“这些人不是必死之寇,慢慢地对付他们就会散开另求生路,太着急去捉拿他们就会使他们聚集起来导致灭亡。”刘珙出榜晓谕他们自新,扬言将派兵前往镇压,令所属州县准备数千人的粮食,茶盗们果然散去,留下来的没有多少。刘珙于是派兵捕捉,警告士兵说:“茶寇来了不要立即交战,跑了不要穷追不舍,不跑走的就打死他。”茶寇的士气更加怠惰,于是刘珙派兵一战就打败他们,全部捉拿回来,杀掉数十个首恶分子,其余的收编入军籍。

淳熙二年(1175),刘珙改任建康府知府、江东安抚使、行宫留守。遇到水灾、干旱,他首先奏请蠲免夏税钱六十万缗、秋苗米十六万六千斛,下令禁止上流以米纳税并阻止买进粮食,如此买得商人的米三百万斛,贷各部门钱共三万,派官吏到上流买米,得米十四万九千斛。按主客户等高低,依次给米。刘珙又运米到村落,设市场平价出售,贷款的人不要求抵押。从这年九月,到第二年四月,境内数十万人,没一人抛弃贫瘠的土地而迁走的。

刘珙升为观文殿学士,因连续几次生病,请求退休。孝宗派宦官带医生去探望他,刘珙病好后,起草遗奏说:“恭、显、亻丕、文,可为侍从们掌权之鉴,今天把腹心大事交付给这些人,朝纲所以紊乱,士气所以退萎,民心所以离散,原因都在于此。陈俊卿忠心、诚实,可以委以重任及未来大事,张木式学问纯正,可以让他拾遗补缺,希望陛下立即召用他们。”刘珙又亲自写诀别书给张木式与朱熹,所说的都是恨自己未能为国家报仇雪恨之类的话。刘珙去世了,终年五十七岁,皇上赠他光禄大夫之职,封谥号“忠肃”。

刘珙精明果断,在家事亲十分孝顺,守继母卓氏之丧时,年纪已过五十,悲哀过度以致损害了身体。五服之内的亲戚去世一定要服丧满年月。刘珙喜欢听直言,事情有小的失误,下属指出后他立即就改正。刘珙到过几个地方任职,百姓爱他就像爱自己的父母,听到他的讣闻,有人罢市在巷道上哭起来了,并一起祭祀他。

王刚中字时亨,饶州乐平人。王刚中知识渊博,记忆力强。绍兴十五年(1145),考中进士第二名。王刚中便被任命为某州推官,后改为左宣义郎。按照过去的惯例,他被召试,秦桧恨他不去拜见自己,授予他洪州教授之职。秦桧去世后,皇上召见王刚中,提拔他为秘书省校书郎,又升为著作佐郎。

孝宗为普安郡王时,王刚中兼任王府教授,每次对孝宗讲课,都竭力讲述古今治乱的原因,讲明如何分辨君子小人及忠诚与奸邪。王刚中升为中书舍人,他对皇上说“:抵御外敌入侵是当今首要的任务,敌人强大就会侵犯我国的边境,敌人弱小时就会请求与我国结盟。今天不要考虑敌人的强弱与否,必须首先自治,选择将帅,检阅军队,充实边境的储备,准备好武器器械,国势富强,将良士勇后,当敌人请求结盟时就如汉文帝所为,使之臣服;当敌人侵犯边境时就如唐太宗所为,加以消灭。”皇上认为他的话很对。正巧西蜀谋求良帅,皇上说:“没有人比王刚中合适的了。”王刚中以龙图阁待制之职被任命为成都府知府、四川制置使。皇上到便殿,接见王刚中,临别时赐送给他金带、象笏。王刚中被提拔为敷文阁直学士。

当时吴瞞累任官职至大帅,其下属姚仲、王彦等也设置符节称雄一方。驻守的将帅或实行文治而轻慢柔弱,而所发号令不得施行;或实行武治又被暴力所窒息,下情不得上达。只有王刚中检查自己以作为大家的榜样,以礼待人,不设陷阱,驾驭官吏恩威并行,紧急檄文纷沓而至,王刚中也能从容裁决,且都切中时机。

敌人的骑兵度过大散关,人心惶惶。王刚中跨上一匹马,晚上奔驰了二百里路,把吴瞞从帐篷中叫起,责问他说“:大将应与国家命运休戚相关,面临敌人来犯怎能高枕而卧?”吴瞞大吃一惊。王刚中又派人送蜡裹的书信给张正彦要他前来支援。西边的军队集中起来了,打得金兵败逃。正议论向皇上奏捷报,王刚中转身奔回,对他的属下李焘说:“这都是将帅的功劳,我有什么功呢。”李焘赞叹说“:你亲自督战,功成而不居功,超过一般的人很远了。”于是王刚中按一定比例选择将士,把大家所推选的人推荐给朝廷,以备为将帅之选。王刚中又上疏举荐蜀名士与幕府中的贤良之人,使之为部使者、州刺史的辅佐人才。目使颐指,内外响应。那些被淘汰遣散的使臣贫困不能自养,王刚中认为他们在青壮年时冒着危险,为国家立下了功勋,现在年老了不可以抛弃他们。于是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上报给官府,对善射击的人恢复他的俸禄、级别,把禁军空缺名额的粮食给他们;对那些不能干事被罢除的手脚不灵的人,就发给他们义仓米。

成都万岁池广袤十里,浇灌着三乡之田。因年岁久远淤积了许多泥土,王刚中召集三乡壮丁共同疏通,垒土为防,在堤防上种植榆柳树,并立石柱记载此事,州人指着池说:“这是王公的甘棠湖。”府学的礼殿,是东汉兴平中建立的,后又建立新学,因历时久远之故,一天天倾塌,王刚中吩咐九县百姓把它修好,全部恢复了其旧貌。王刚中派人修缮了诸葛武侯祠、张文定公庙,平了黄巢的墓,表彰贤者严处恶者以示民。有一女巫养蛇施行妖法,王刚中派人杀掉蛇,并对她施以黥刑。

孝宗即位后,王刚中以宫僚身份升为左朝奉大夫,皇上召他赴朝廷,王刚中因为脚疾请求管理一祠观,皇上令他提举太平兴国宫。回乡住在鄱阳,种菜植竹,号称竹坞。

金侵犯淮,皇上下旨召王刚中进宫觐见,王刚中陈述了战守之策。拜官礼部尚书、直学士院兼给事中,为卤簿使,拜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为同知院事,王刚中说:“战守是实实在在的事,和议是徒有虚名,不可以依靠虚名损害实事。”王刚中又奏了四件事:开屯田、省浮费、选将帅、汰冗兵。王刚中在政府任职期间,生病而死,终年六十三岁,皇上赠他资政殿大学士、光禄大夫之职,赠谥号为“恭简”。

建炎年间,皇上下令阶、成、岷、凤四州强迫征壮丁为兵,百姓深感忧虑。王刚中奏言此事之五害请求加以罢除,皇上的免除令颁布后,百姓热烈欢呼,其呼声震动山谷。等到王刚中离开蜀时,蜀地的父老乡亲拦在道上,有人追送他数百里之远。王刚中从平民至公卿,没有其他嗜好,他退休后只是以读书写文章为乐。著有《易说》、《春秋通义》、《仙源圣记》、《经史辨》、《汉唐史要览》、《天人修应录》、《东溪集》、《应斋笔录》,共一百多卷。

范成大字致能,吴郡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考中进士。朝廷授予户曹之职,监管和剂局。隆兴元年(1163),提升为秘书省正字。又多次升调,为著作佐郎,任命他为吏部郎官。有人说他逾越等级,朝廷罢去他的职位,让他管理祠观。

范成大被朝廷起用为处州知州。入宫回答皇帝的提问,陈说力的内容包括三方面:日力、国力、人力,今天全部被不急之务耗费掉,皇上高兴地采纳了他的意见。处州百姓因抗争劳役而吵闹、争论,范成大于是创建了义役,按照家庭贫富程度出钱买田,资助当差的人,甲乙轮流服役达二十年,百姓很是方便。此后范成大进宫上奏,说到此事,皇上于是下诏颁布义役法在各路实行。处州多山田,梁天监年间,詹、南二司马在松阳、遂昌之间修建了通济堰,湍急的溪水流到四十里外,灌溉农田二十万亩。通济堰因年岁久而坏,范成大走访故迹,派人垒石筑防,建立堤闸四十九所,把堤闸立于水的两侧,使上中下灌溉有条有序,百姓深得其利。

朝廷任命范成大为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乾道年间,《令》规定以绢统计赃物数量,估价低而定罪重,范成大上奏说“:太平年代绢每匹不到一千钱,而估的价超过几倍。绍兴初年绢价递增了五分,价钱有三千足够了。现在绢实在贵,应当比当时的价格翻一倍。”皇上吃惊地说“:这是使百姓陷入困境的法令条文。”于是绢价增为四千,而刑罚减轻了。

隆兴年间朝廷与金再次议和,忘了议定受书的礼仪,皇上曾感到后悔。调任范成大为起居郎,假托是资政殿大学士,充当金国祈请国信使。所送国书是专门为了帝王的陵墓寝庙,这是泛使。皇上当面告诉他受国书的事,范成大请求一起写在信中,皇上不答应。金迎接使者的人仰慕范成大的大名,以致效仿他戴巾帻。到燕山后,范成大秘密地草拟奏章,具体论述接受国书的仪式,把它放入怀中。范成大首次呈进国书,言词慷慨,金朝君臣正认真倾听时,范成大忽然上奏道:“两朝已经结为叔侄关系,而受书礼仪没有确定,我这里有奏章。”于是把插在腰上的手板拿出。金主大吃一惊,说:“这难道是献国书的地方?”金朝左右大臣用手板击他要他起来,范成大跪立不动,一定要把国书送上。不久,回到住所,金主派伴使宣旨听候处理。范成大一直跪着要献上国书,金朝廷上议论纷纷,太子想杀死范成大,越王阻止了他,范成大竟然得以保全气节而归。

朝廷任命范成大为中书舍人。开始,皇上书写崔萛铸钱之案,连及士大夫《政论》赐给辅臣,范成大上奏说:“御笔书《政论》,本意在于严格法纪,整顿积弊。而近日大理寺议定刑罚,顺次加重一级,这不是以严刑换取太平,而是残酷。”皇上称他说的是明智的话。张说被任命为签书枢密院事,范成大起草制书,扣留命令七天不下达,又上疏劝告,张说的任命最终被去除。

范成大知静江府。广西贫乏,专靠盐利,漕臣又把盐利全部取走,于是所属县邑有增加盐价抑配卖给百姓的弊病,皇上下诏恢复钞盐,漕司拘留钞钱平均分给所属各部,但钱没按时到。范成大到广西后,说:“有比这更至关重要的利害吗?”上疏皇上说“:可以强制减去漕司强取的数目,以给各郡县使之宽裕,那么科卖抑配可以被禁止。”皇上采纳了他的意见。几年后,广州盐商上书,乞求恢复客商贩盐,宰相同意他们的意见,拿出大量的银钱帮助他们。人们多认为不好,这个意见发给有关部门讨论,最终没能改变范成大的方法。旧法规定政府所买之马以四尺三寸为限度,皇上下诏加到四寸以上,范成大说互市四十年,不应该突然改变。

任命范成大为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范成大上疏说:“吐蕃、青羌两次侵犯黎州,而奴儿结、蕃列等尤其狡黠,轻视中国。我应当教练将兵,外修堡寨,还要讲明训练团结的方法,使人人能够作战,这三方面没有钱不行。”皇上赐给度牒钱四十万缗。范成大说西南边境,黎州是要地,应增加能战的士兵五千,请设置路分都监。吐蕃入侵路线有十八条,全部修筑栅栏分别派兵戍守。奴儿结侵入安静寨,派飞山军一千人前往阻击,估计他们三天就会逃跑,结果果然如此。白水砦守将王文才私娶蛮族之女,常常带人攻打边境,范成大用重赏使蛮人互相怀疑,不久,王文才被俘获送到治所,范成大立即杀掉了他。蜀北边境过去有义士三万,是本地的民兵,监司、郡守私自役使他们,都统司又让他们与大军轮流戍边,范成大极力说这样不行,皇上下诏命令遵循旧法。蜀知名士人孙松寿六十多岁,樊汉广也五十九岁,都不愿出来做官,范成大表彰他们的气节,皇上下诏,召用他们,都不愿做官,蜀士从心眼里佩服他们。凡是可用的人才,范成大全部招到幕下,用其所长,不拘于小节,其优秀突出的上书推荐,往往扬名于朝廷,位至二府。

皇上召范成大入宫对话,任命他暂代吏部尚书之职,拜官为参知政事。两个月后,被谏官所弹劾,奉命主管一祠观。被起用为明州知州,上奏请求罢除进献海物。被任命为端明殿学士,不久为金陵统帅。遇到干旱年,上奏调军队储蓄的米二十万石以赈饥民,减去租米五万石。水盗徐五暗中兴事,号称“静江大将军”,范成大抓获他并杀掉。范成大因生病请求休息,皇上提他为资政殿学士,再次主管洞霄宫。绍熙三年(1192),加职大学士。四年(1193),范成大逝世。

范成大一向有文才,尤其工于。皇上曾令陈俊卿选文士掌管内制,陈俊卿推荐了范成大与张震。范成大自号石湖,著有《石湖集》、《揽辔录》、《桂海虞衡集》流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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