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一

贾杜令狐

贾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天宝中,举明经,补临清尉。上书论事,徙太平。河东节度使王思礼署为度支判官。累进汾州刺史,治凡七年,政有异绩。召授鸿胪卿,兼左右威远营使。俄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梁崇义反东道,耽进屯谷城,取均州。建中三年,徙东道。德宗在梁,耽使司马樊泽奏事。泽还,耽大置酒会诸将。俄有急诏至,以泽代耽,召为工部尚书。耽纳诏于怀,饮如故。既罢,召泽曰:“诏以公见代,吾且治行。”敕将吏谒泽。大将张献甫曰:“天子播越,而行军以公命问行在,乃规旄钺,利公土地,可谓事人不忠矣。军中不平,请为公杀之。”耽曰:“是何谓邪?朝廷有命,即为帅矣。吾今趋觐,得以君俱。”乃行,军中遂安。

俄为东都留守。故事,居守不出城,以耽善射,优诏许猎近郊。迁义成节度使。淄青李纳虽削伪号,而阴蓄奸谋,冀有以逞。其兵数千自行营还,道出滑,或谓馆于外。耽曰:“与我邻道,奈何疑之,使暴于野?”命馆城中,宴庑下,纳士皆心服。耽每畋,从数百骑,往往入纳境。纳大喜,然畏其德,不敢谋。

贞元九年,以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封魏国公。常以方镇帅缺,当自天子命之,若谋之军中,则下有背向,人固不安。帝然之,不用也。顺宗立,进检校司空、左仆射。时王叔文等干政,耽病之,屡移疾乞骸骨,不许。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曰元靖。

耽嗜观书,老益勤,尤悉地理。四方之人与使夷狄者见之,必从询索风俗,故天下地土区产、山川夷岨,必究知之。方吐蕃盛强,盗有陇西,异时州县远近,有司不复传。耽乃绘布陇右、山南九州,且载河所经受为图,又以洮湟甘凉屯镇頟籍、道里广狭、山险水原为《别录》六篇、《河西戎之录》四篇,上之。诏赐币马珍器。又图《海内华夷》,广三丈,从三丈三尺,以寸为百里。并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其中国本之《禹贡》,外夷本班固《汉书》,古郡国题以墨,今州县以硃,刊落疏舛,多所厘正。帝善之,赐予加等。或指图问其邦人,咸得其真。又著《贞元十道录》,以贞观分天下隶十道,在景云为按察,开元为采访,废置升降备焉。至阴阳杂数罔不通。

其器恢然,盖长者也,不喜臧否人物。为相十三年,虽安危大事亡所发明,而检身厉行,自其所长。每归第,对宾客无少倦,家人近习,不见其喜愠。世谓淳德有常者。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父希望,重然诺,所交游皆一时俊杰。为安陵令,都督宋庆礼表其异政。坐小累去官。开元中,交河公主嫁突骑施,诏希望为和亲判官。信安郡王漪表署灵州别驾、关内道度支判官。自代州都督召还京师,对边事,玄宗才之。属吐蕃攻勃律,勃律乞归,右相李林甫方领陇西节度,故拜希望鄯州都督,知留后。驰传度陇,破乌莽众,斩千余级,进拔新城,振旅而还。擢鸿胪卿。于是置镇西军,希望引师部分塞下,吐蕃惧,遗书求和。希望报曰:“受和非臣下所得专。”虏悉众争坛泉,希望大小战数十,俘其大酋,至莫门,焚积蓄,卒城而还。授二子官。时军屡兴,府库虚寡,希望居数岁,刍粟金帛丰余。宦者牛仙童行边,或劝希望结其驩,答曰:“以货籓身,吾不忍。”仙童还奏希望不职,下迁恒州刺史,徙西河。而仙童受诸将金事泄,抵死,畀金者皆得罪。希望爱重文学,门下所引如崔颢等皆名重当时。

佑以廕补济南参军事、剡县丞。尝过润州刺史韦元甫,元甫以故人子待之,不加礼。它日,元甫有疑狱不能决,试讯佑,佑为辨处,契要无不尽。元甫奇之,署司法参军,府徙浙西、淮南,表置幕府。入为工部郎中,充江淮青苗使,再迁容管经略使。杨炎辅政,历金部郎中,为水陆转运使,改度支兼和籴使。于是军兴馈漕,佑得剸决。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建中初,河朔兵挐战,民困,赋无所出。佑以为救敝莫若省用,省用则省官,乃上议曰:

汉光武建武中废县四百,吏率十署一;魏太和时分遣使者省吏员,正始时并郡县;晋太元省官七百;隋开皇废郡五百;贞观初省内官六百员。设官之本,以治众庶,故古者计人置吏,不肯虚设。自汉至唐,因征战艰难以省吏员,诚救弊之切也。

昔咎繇作士,今刑部尚书、大理卿,则二咎繇也。垂作共工,今工部尚书、将作监,则二垂也。契作司徒,今司徒、户部尚书,则二契也。伯夷为秩宗,今礼部尚书、礼仪使,则二伯夷也。伯益为虞,今虞部郎中、都水使司,则二伯益也。伯冏为太仆,今太仆卿、驾部郎中、尚辇奉御、闲厩使,则四伯冏也。古天子有六军,汉前后左右将军四人,今十二卫、神策八军,凡将军六十员。旧名不废,新资日加。且汉置别驾,随刺史巡察,犹今观察使之有副也。参军者,参其府军事,犹今节度判官也。官名职务,直迁易不同尔,讵有事实哉?诚宜斟酌繁省。欲致治者先正名。神龙中,官纪荡然,有司大集选者,既无阙员,则置员外官二千人,自是以为常。当开元、天宝中,四方无虞,编户九百余万,帑藏丰溢,虽有浮费,不足为忧。今黎苗凋瘵,天下户百三十万,陛下诏使者按比,才得三百万,比天宝三分之一,就中浮寄又五之二,出赋者已耗,而食之者如旧,安可不革?

议者以天下尚有跋扈不廷,一省官吏,被罢者皆往托焉。此常情之说,类非至论。且才者荐用,不才者何患其亡,又况顾姻戚家产哉!建武时公孙述、隗嚣未灭,太和、正始、太元时吴、蜀鼎立,开皇时陈尚割据,皆罗取俊乂,犹不虑失人以资敌。今田悦辈繁刑暴赋,惟军是恤,遇士人如奴,固无范睢业秦、贾季强狄之患。若以习久不可以遽改,且应权省别驾、参军、司马,州县额内官,约户置尉。当罢者,有行义,在所以闻;不如状,举者当坐;不为人举者,任参常调。亦何患哉?如魏置柱国,当时宿德盛业者居之,贵宠第一;周、隋间授受已多,国家以为勋级,才得地三十顷耳。又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亦官名,以其太多,回作阶级。随时立制,遇弊则变,何必因循惮改作耶?

议入,不省。

卢杞当国,恶之,出为苏州刺史。前刺史母丧解,佑母在,辞不行,改饶州。俄迁岭南节度使。佑为开大衢,疏析廛闬,以息火灾。硃厓黎民三世保险不宾,佑讨平之。召拜尚书右丞。俄出为淮南节度使,以母丧解,诏不许。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卒,军乱,立其子愔,请于朝,帝不许,乃诏佑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节度徐泗讨定之。佑具舠舰,遣属将孟准度淮击徐,不克,引还。佑于出师应变非所长,因固境不敢进,乃招授愔徐州节度使,析濠、泗二州隶淮南。初,佑决雷陂以广灌溉,斥海濒弃地为田,积米至五十万斛,列营三十区,士马整饬,四邻畏之;然宽假僚佐,故南宫僔、李亚、郑元均至争权乱政,帝为佑斥去之。

十九年,拜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崩,诏摄冢宰。进检校司徒,兼度支盐铁使。于是王叔文为副,佑既以宰相不亲事,叔文遂专权。后叔文以母丧还第,佑有所按决,郎中陈谏请须叔文,佑曰:“使不可专耶?”乃出谏为河中少尹。叔文欲摇东宫,冀佑为助,佑不应,乃谋逐之,未决而败。佑更荐李巽以自副。宪宗在谅暗,复摄冢宰,尽让度支盐铁于巽。始,度支啬,用度多,署吏权摄百司,繁而不纲;佑以营缮还将作,木炭归司农,湅染还少府,职务简修。明年,拜司徒,封岐国公。

党项阴导吐蕃为乱,诸将邀功,请讨之。佑以为无良边臣,有为而叛,即上疏曰:

周宣中兴,猃狁为害,追之太原,及境而止,不欲弊中国,怒远夷也。秦恃兵力,北拒匈奴,西逐诸羌,结怨阶乱,实生谪戍。盖圣王之治天下,惟欲绥静生人,西至于流沙,东渐于海,在北与南,止存声教,岂疲内而事外耶?昔冯奉世矫诏斩莎车王,传首京师,威震西域,宣帝议加爵土,萧望之独谓矫制违命,虽有功不可为法,恐后奉使者为国家生事夷狄。比突厥默啜寇害中国,开元初,郝灵佺捕斩之,自谓功莫与二,宋璟虑边臣由此邀功,但授郎将而已,繇是讫开元之盛,不复议边,中国遂安。此成败鉴戒之不远也。

党项小蕃,与中国杂处,间者边将侵刻,利其善马子女,敛求繇役,遂致叛亡,与北狄西戎相诱盗边。《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管仲有言:“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略也。今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使之完辑,禁绝诛求,示以信诚,来则惩御,去则谨备。彼当怀柔,革其奸谋。何必亟兴师役,坐取劳费哉?

帝嘉纳之。

岁余,乞致仕,不听,诏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佑每进见,天子尊礼之,官而不名。后数年,固乞骸骨,帝不得已,许之。仍拜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俾朝朔望,遣中人锡予备厚。元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资嗜学,虽贵犹夜分读书。先是,刘秩摭百家,侔周六官法,为《政典》三十五篇,房琯称才过刘向。佑以为未尽,因广其阙,参益新礼,为二百篇,自号《通典》,奏之,优诏嘉美,儒者服其书约而详。

为人平易逊顺,与物不违忤,人皆爱重之,方汉胡广,然练达文采不及也。硃坡樊川,颇治亭观林苾,凿山股泉,与宾客置酒为乐。子弟皆奉朝请,贵盛为一时冠。天性精于吏职,为治不皦察,数斡计赋,相民利病而上下之,议者称佑治行无缺。惟晚年以妾为夫人,有所蔽云。

子式方,字考元,以廕授扬州参军事。再迁太常寺主簿,考定音律,卿高郢称之。佑既相,出为昭应令,迁太仆卿。子悰,尚公主。式方以右戚,辄病不视事。穆宗立,授桂管观察使。弟从郁痼疾,躬为营方药羞膳,及死,期而泣,世称其笃行。卒,赠礼部尚书。

从郁,元和初为左补阙,崔群等以宰相子为嫌,再徙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子牧。

悰,字永裕,以门廕三迁太子司议郎。权德舆为相,其婿翰林学士独孤郁以嫌自白。宪宗见郁文雅,叹曰:“德舆有婿乃尔!”时岐阳公主,帝爱女。旧制,选多戚里将家,帝始诏宰相李吉甫择大臣子,皆辞疾,唯悰以选召见麟德殿。礼成,授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太和初,由澧州刺史召为京兆尹,迁凤翔忠武节度使。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会公主薨,悰久不谢,文宗怪之。户部侍郎李珏曰:“比驸马都尉皆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故悰不得谢。”帝矍然,始诏杖而期,著于令。

会昌初,为淮南节度使。武宗诏扬州监军取倡家女十七人进禁中,监军请悰同选,又欲阅良家有姿相者,悰曰:“吾不奉诏而辄与,罪也。”监军怒,表于帝。帝以悰有大臣体,乃诏罢所进伎,有意倚悰为相矣。逾年,召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刘稹平,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未几,以本官罢,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徙西川,复镇淮南。时方旱,道路流亡藉藉,民至漉漕渠遗米自给,呼为“圣米”,取陂泽茭蒲实皆尽,悰更表以为祥。狱囚积数百千人,而荒湎宴适不能事。罢,兼太子太傅,分司东都。逾岁,起为留守,复节度剑南西川。召为右仆射,判度支,进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始,宣宗世,夔王以下五王处大明宫内院,而郓王居十六宅。帝大渐,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等以遗诏立夔王,而左军中尉王宗实等入殿中,以为归长等矫诏,乃迎郓王立之,是为懿宗。久之,遣枢密使杨庆诣中书,独揖悰,它宰相毕諴、杜审权、蒋伸不敢进,乃授悰中人请帝监国奏,因谕悰劾大臣名不在者抵罪。悰遽封授使者复命,谓庆曰:“上践祚未久,君等秉权,以爱憎杀大臣,公属祸无日矣。”庆色沮去,帝怒亦释,大臣遂安。未几,册拜司空,封邠国公,以检校司徒为凤翔、荆南节度使,加兼太傅。会黔南观察使秦匡谋讨蛮,兵败,奔于悰,悰囚之,劾不能伏节,有诏斩之。悰不意其死,骇愕得疾卒,年八十,赠太师。葬日,诏宰相百官临奠。

悰于大议论往往有所合,然才不周用。虽出入将相,而厚自奉养,未尝荐进幽隐,佑之素风衰焉,故时号“秃角犀”。

子裔休,懿宗时历翰林学士、给事中,坐事贬端州司马。弟孺休,字休之。累擢给事中。大顺初,钱镠遣弟銶率兵击徐约于苏州,破之,以海昌都将沈粲行刺史事,而昭宗更命孺休为之,以粲为制置指挥使。镠不悦,密遣粲害焉。始,孺休见攻也,曰:“勿杀我,当与尔金。”粲曰:“杀尔,金焉往?”与兄述休同死。

悰弟慆。慆,咸通中为泗州刺史。会庞勋反,围城,处士辛谠自广陵来见慆,劝出家属,独以身守。慆曰:“吾出百口求生,众心摇矣,不如与将士生死共之。”众闻皆泣下。慆之闻难,完濬城隍,阅器械无不具。

贼将李圆易慆,驰勇士百人欲入封府库,慆为好言厚礼迎劳,贼不虞忄舀之谋也。明日,伏甲士三百,宴球场,贼皆歼焉。圆怒,傅城战,慆杀数百人,圆退壁城西。勋闻,益其兵,而以书射城中促降。会夜,慆击鼓乘城大呼,圆气夺,奔还徐州。未几,贼焚淮口,昼夜战不息,谠乃请救于戍将郭厚本,贼解去。浙西节度使杜审权遣将以兵千人来援,反为圆军所包,一军尽没。慆使人间道走京师,诏戴可师以沙陀、吐浑兵二万招讨。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牙将李湘屯淮口,与郭厚本合,为圆所败,湘等并没,于是援绝。贼乃以铁锁绝淮流,梯冲乘城。粮尽,为薄饘以给。懿宗遣使加慆检校右散骑常侍,勉以坚守。勋遣圆入城见慆约降,慆怒杀之。勋复遗之书,答书言安禄山、硃泚等终底覆灭者,以阴携其党。勋累攻不得志,会招讨使马举率兵至,遂解去。围凡十月,慆拊循士,皆殊死奋,而辛谠冒围出入,纠辑援师,卒完一州,时称为难。贼平,慆迁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卒。

牧,字牧之,善属文。第进士,复举贤良方正。沈传师表为江西团练府巡官,又为牛僧孺淮南节度府掌书记。擢监察御史,移疾分司东都,以弟顗病弃官。复为宣州团练判官,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是时,刘从谏守泽潞,何进滔据魏博,颇骄蹇不循法度。牧追咎长庆以来朝廷措置亡术,复失山东,钜封剧镇,所以系天下轻重,不得承袭轻授,皆国家大事,嫌不当位而言,实有罪,故作《罪言》。其辞曰:

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羡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去。山东之地,禹画九土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离为幽州,为并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常重十三,故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魏晋以下,工机纤杂,意态百出,俗益卑弊,人益脆弱,唯山东敦五种,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当天下。冀州,以其恃强不循理,冀其必破弱;虽已破,冀其复强大也。并州,力足以并吞也。幽州,幽阴惨杀也。圣人因以为名。

黄帝时,蚩尤为兵阶,自后帝王多居其地。周劣齐霸,不一世,晋大,常佣役诸侯。至秦萃锐三晋,经六世乃能得韩,遂折天下脊;复得赵,因拾取诸国。韩信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信。光武始于上谷,成于鄗。魏武举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晋乱胡作,至宋武号英雄,得蜀,得关中,尽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八,然不能使一人度河以窥胡。至高齐荒荡,宇文取之,隋文因以灭陈,五百年间,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敌也,是宋不得山东,隋得山东,故隋为王,宋为霸。由此言之,山东,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天宝末,燕盗起,出入成皋、函、潼间,若涉无人地。郭、李辈兵五十万,不能过鄴。自尔百余城,天下力尽,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义无敢窥者。国家因之畦河修障戍,塞其街蹊。齐、鲁、梁、蔡被其风流,因以为寇。以里拓表,以表撑里,混澒回转,颠倒横邪,未常五年间不战。生人日顿委,四夷日日炽,天子因之幸陕,幸汉中,焦焦然七十余年。运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乐,自卑冗中拔取将相,凡十三年,乃能尽得河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能适。唯山东不服,亦再攻之,皆不利。岂天使生人未至于怗泰邪?岂人谋未至邪?何其艰哉!

今日天子圣明,超出古昔,志于平治。若欲悉使生人无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东,兵不可去。今者,上策莫如自治。何者?当贞元时,山东有燕、赵、魏叛,河南有齐、蔡叛,梁、徐、陈、汝、白马津、盟津、襄、邓、安、黄、寿春皆戍厚兵十余所,才足自护治所,实不辍一人以他使,遂使我力解势弛,熟视不轨者无可奈何。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他未叛者,迎时上下,不可保信。自元和初至今二十九年间,得蜀,得吴,得蔡,得齐,收郡县二百余城,所未能得,唯山东百城耳。土地人户,财物甲兵,较之往年,岂不绰绰乎?亦足自以为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条章,果自治乎?贤才奸恶,搜选置舍,果自治乎?障戍镇守,干戈车马,果自治乎?井闾阡陌,仓廪财赋,果自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虏为虏。环土三千里,植根七十年,复有天下阴为之助,则安可以取?故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魏于山东最重,于河南亦最重。魏在山东,以其能遮赵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赵,固不可越赵以取燕。是燕、赵常取重于魏,魏常操燕、赵之命。故魏在山东最重。黎阳距白马津三十里,新乡距盟津一百五十里,陴垒相望,朝驾暮战,是二津,虏能溃一,则驰入成皋,不数日间。故魏于河南亦最重。元和中,举天下兵诛蔡,诛齐,顿之五年,无山东忧者,以能得魏也。昨日诛沧,顿之三年,无山东忧,亦以能得魏也。长庆初诛赵,一日五诸侯兵四出溃解,以失魏也。昨日诛赵,罢如长庆时,亦以失魏也。故河南、山东之轻重在魏。非魏强大,地形使然也。故曰:取魏为中策。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兵多粟多,驱人使战者,便于守;兵少粟少,人不驱自战者,便于战。故我常失于战,虏常困于守。山东叛且三五世,后生所见言语举止,无非叛也,以为事理正当如此,沉酣入骨髓,无以为非者,至有围急食尽,啖尸以战。以此为俗,岂可与决一胜一负哉?自十余年凡三收赵,食尽且下。郗士美败,赵复振;杜叔良败,赵复振;李听败,赵复振。故曰:不计地势,不审攻守,为浪战,最下策也。

累迁左补阙、史馆修撰,改膳部员外郎。宰相李德裕素奇其才。会昌中,黠戛斯破回鹘,回鹘种落溃入漠南,牧说德裕不如遂取之,以为:“两汉伐虏,常以秋冬,当匈奴劲弓折胶,重马免乳,与之相校,故败多胜少。今若以仲夏发幽、并突骑及酒泉兵,出其意外,一举无类矣。”德裕善之。会刘稹拒命,诏诸镇兵讨之,牧复移书于德裕,以“河阳西北去天井关强百里,用万人为垒,窒其口,深壁勿与战。成德军世与昭义为敌,王元达思一雪以自奋,然不能长驱径捣上党,其必取者在西面。今若以忠武、武宁两军益青州精甲五千、宣润弩手二千,道绛而入,不数月必覆贼巢。昭义之食,尽仰山东,常日节度使率留食邢州,山西兵单少,可乘虚袭取。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俄而泽潞平,略如牧策。历黄、池、睦三州刺史,入为司勋员外郎,常兼史职。改吏部,复乞为湖州刺史。逾年,以考功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

牧刚直有奇节,不为龊龊小谨,敢论列大事,指陈病利尤切至。少与李甘、李中敏、宋邧善,其通古今,善处成败,甘等不及也。牧亦以疏直,时无右援者。从兄悰更历将相,而牧困踬不自振,颇怏怏不平。卒,年五十。初,牧梦人告曰:“尔应名毕。”复梦书“皎皎白驹”字,或曰“过隙也”。俄而炊甑裂,牧曰:“不祥也。”乃自为墓志,悉取所为文章焚之。

牧于诗,情致豪迈,人号为“小杜”,以别杜甫云。

顗,字胜之,幼病目,母禁其为学。举进士,礼部侍郎贾餗语人曰:“得杜顗足敌数百人。”授秘书省正字。李德裕奏为浙西府宾佐。德裕贵盛,宾客无敢忤,惟顗数谏正之。及谪袁州,叹曰:“门下爱我皆如顗,吾无今日。”太和末,召为咸阳尉,直史馆。常语人曰:“李训、郑注必败。”行未及都,闻难作,疏辞疾归。顗亦善属文,与牧相上下。竟以丧明卒。

令狐楚,字壳士,德棻之裔也。生五岁,能为辞章。逮冠,贡进士,京兆尹将荐为第一,时许正伦轻薄士,有名长安间,能作蜚语,楚嫌其争,让而下之。既及第,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材,将辟楚,惧不至,乃先奏而后聘。虽在拱所,以父官并州不得奉养,未尝豫宴乐。满岁谢归。李说、严绶、郑儋继领太原,高其行,引在幕府,由掌书记至判官。德宗喜文,每省太原奏,必能辨楚所为,数称之。儋暴死,不及占后事,军大喧,将为乱。夜十数骑挺刃邀取楚,使草遗奏,诸将圜视,楚色不变,秉笔辄就,以遍示,士皆感泣,一军乃安。由是名益重。以亲丧解,既除,召授右拾遗。

宪宗时,累擢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其为文,于笺奏制令尤善,每一篇成,人皆传讽。皇甫镈以言利幸,与楚、萧俛皆厚善,故荐于帝。帝亦自闻其名,召为翰林学士,进中书舍人。方伐蔡,久未下,议者多欲罢兵,帝独与裴度不肯赦。元和十二年,度以宰相领彰义节度使,楚草制,其辞有所不合,度得其情。时宰相李逢吉与楚善,皆不助度,故帝罢逢吉,停楚学士,但为中书舍人。俄出为华州刺史。后它学士比比宣事不切旨,帝抵其草,思楚之才。

镈既相,擢楚河阳怀节度使,代乌重胤。始,重胤徙沧州,以河阳士三千从,士不乐,半道溃归,保北城,将转掠旁州。楚至中氵单,以数骑自往劳之。众甲而出,见楚不疑,乃皆降。楚斩其首恶,众遂定。度出太原,镈荐楚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即位,进门下侍郎。镈得罪,时谓楚缘镈以进,且尝逐裴度,天下所共疾,会萧俛辅政,乃不敢言。方营景陵,诏楚为使,而亲吏韦正牧、奉天令于翚等不偿佣钱十五万缗,楚献以为羡余,怨诉系路。诏捕翚等下狱诛,出楚为宣歙观察使。俄贬衡州刺史,再徙,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长庆二年,擢陕虢观察使,谏官论执不置,楚至陕一日,复罢,还东都。

会逢吉复相,力起楚,以李绅在翰林沮之,不克。敬宗立,逐出绅,即拜楚为河南尹。迁宣武节度使。汴军以骄故,而韩弘弟兄务以峻法绳治,士偷于安,无革心。楚至,解去酷烈,以仁惠镌谕,人人悦喜,遂为善俗。入为户部尚书,俄拜东都留守,徙天平节度使。始,汴、郓帅每至,以州钱二百万入私藏,楚独辞不取。又毁李师古园槛僭制者。久之,徙节河东。召为吏部尚书,检校尚书右仆射。故事,检校官重,则从其班;楚以吏部自有品,固辞,有诏嘉允。俄兼太常卿,进拜左仆射、彭阳郡公。

李训乱,将相皆系神策军。文宗夜召楚与郑覃入禁中,楚建言:“外有三司御史,不则大臣杂治,内仗非宰相系所也。”帝颔之。既草诏,以王涯、贾饣束冤,指其罪不切,仇士良等怨之。始,帝许相楚,乃不果,更用李石,而以楚为盐铁转运使。先是,郑注奏建榷茶使,王涯又议官自治园植茶,人不便,楚请废使,如旧法,从之。元和中,出禁兵畀左右街使卫宰相入朝,至建福门。及是乱,乃罢。楚即奏:“镇帅初拜,必戎服属仗诣省谒辞,本于郑注,实为乱兆,故王璠、郭行余驱将吏蹀血京师,所宜停止。”诏可。开成元年上巳,赐群臣宴曲江。楚以新诛大臣,暴骸未收,怨沴感结,称疾不出,乃请给衣衾槥椟,以敛刑骨,顺阳气。是时,政在宦竖,数上疏辞位,拜山南西道节度使。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谥曰文。

楚外严重不可犯,而中宽厚,待士有礼。客以星步鬼神进者,一不接。为政善抚御,治有绩,人人得所宜。疾甚,诸子进药,不肯御,曰:“士固有命,何事此物邪?”自力为奏谢天子,召门人李商隐曰:“吾气魄且尽,可助我成之。”其大要以甘露事诛谴者众,请霁威,普见昭洗。辞致曲尽,无所谬脱。书已,敕诸子曰:“吾生无益于时,无请谥,勿求鼓吹,以布车一乘葬,铭志无择高位。”是夕,有大星陨寝上,其光烛廷。坐与家人诀,乃终。有诏停卤簿以申其志。

子绪、綯,显于时。

绪以廕仕,历隋、寿、汝三州刺史,有佳政。汝人请刻石颂德,绪以綯当国,固让。宣宗嘉其意,乃止。

綯,字子直,举进士,擢累左补阙、右司郎中。出为湖州刺史。

大中初,宣宗谓宰相白敏中">白敏中曰:“宪宗葬,道遇风雨,六宫百官皆避,独见颀而髯者奉梓宫不去,果谁耶?”敏中言:“山陵使令狐楚。”帝曰:“有子乎?”对曰:“绪少风痹,不胜用。綯今守湖州。”因曰:“其为人,宰相器也。”即召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入翰林为学士。它夜,召与论人间疾苦,帝出《金镜》书曰:“太宗所著也,卿为我举其要。”綯擿语曰:“至治未尝任不肖,至乱未尝任贤。任贤,享天下之福;任不肖,罹天下之祸。”帝曰:“善,朕读此尝三复乃已。”綯再拜曰:“陛下必欲兴王业,舍此孰先?《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进中书舍人,袭彭阳男。迁御史中丞,再迁兵部侍郎。还为翰林承旨。夜对禁中,烛尽,帝以乘舆、金莲华炬送还,院吏望见,以为天子来。及綯至,皆惊。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辅政十年。懿宗嗣位,由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再拜司空。未几,检校司徒平章事,为河中节度使。徙宣武,又徙淮南副大使。安南平,以馈运劳,封凉国公。

庞勋自桂州还,道浙西白沙入浊河,剽舟而上。綯闻,遣使慰抚,且馈之。裨将李湘曰:“徐兵擅还,果反矣。虽未有诏,一切制乱,我得专之。今其兵不二千,而广盘舰,张旗帜,示侈于人,其畏我甚。高邮厓峭水狭,若使荻曹火其前,劲兵乘其后,一举可覆。不然,使得绝淮泗,合徐之不逞,祸乱滋矣。”綯懦缓不能用,又自以不奉诏,因曰:“彼不为暴,听其度淮,何豫我哉?”勋还,果盗徐州,其众六七万。徐乏食,分兵攻滁、和、楚、寿,陷之,粮尽,啖人以饱。诏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方攻泗州,杜慆坚守,綯命湘率兵五千救之。勋谩辞谢綯曰:“数蒙赦,所以未即降者,一二将为异耳,愿图去之,以身听命。”綯喜,即请假勋节,而敕湘曰:“贼已降,第谨戍淮口,无庸战。”湘乃彻警释械,日与勋众欢言。后贼乘间直袭湘垒,悉俘而食之,醢湘及监军郗厚本。时浙西杜审权使票将翟行约率千兵与湘会,未至而湘覆,贼伪建淮南旌帜诱之,亦皆陷。

綯既师败,乃以左卫大将军马举代之。以綯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僖宗初,拜凤翔节度使。顷之,就加同平章事,徙封赵。卒,年七十八,赠太尉。

子滈、涣、沨滈避嫌不举进士。綯辅政,而滈与郑颢为姻家,怙势骄偃,通宾客,招权,以射取四方货财,皆侧目无敢言。懿宗嗣位,数为人白发其事,故綯去宰相。因丐滈与群进士试有司,诏可,是岁及第。谏议大夫崔瑄劾奏綯以十二月去位,而有司解牒尽十月,屈朝廷取士法为滈家事,请委御史按实其罪。不听。滈乃以长安尉为集贤校理。稍迁右拾遗、史馆修撰。诏下,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交疏指其恶,且言:“綯用李琢为安南都护,首乱南方,赃虐流著,使天下兵戈调敛不给。琢本进赂于滈,滈为人子,陷綯于恶,顾可为谏臣乎?”又劾:“綯,大臣,当调护国本,而大中时,乃引谏议大夫豆卢籍、刑部侍郎李鄴为夔王等侍读,乱长幼序,使先帝贻厥之谋几不及陛下。且氵高居当时,谓之‘白衣宰相’。滈未尝举进士,而妄言已解,使天下谓无解及第,不已罔乎?”滈亦惧,求换它官,改詹事府司直。綯方守淮南,上奏自治,帝为贬云为兴元少尹,蜕华阴令。滈亦湮厄不振死。

涣、沨皆举进士,涣终中书舍人。

定,字履常,楚弟。及进士第。太和末,以驾部郎中为弘文馆直学士。李训乱,王遐休方以是日就职,定往贺,为神策军并收,欲杀者屡矣,已而免。终桂管观察使。

赞曰:耽、佑、楚皆惇儒,大衣高冠,雍容庙堂,道古今,处成务,可也;以大节责之,盖昬中而玉表欤!悰、綯世当国,亦无足讥。牧论天下兵曰:“上策莫如自治。”贤矣哉!

部分译文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县人。

父亲杜希望,讲信用,一诺千金,他交往的人都是当世英才豪杰。任安陵县令,都督宋庆礼上表章向皇帝报告他的优异政绩。犯了小错丢了官。开元年间,交河公主嫁给突骑施,朝廷任命希望为和亲使者。信安郡王漪上表章向朝廷举荐,安排他任灵州别驾、关内道支度判官。从代州都督任上召回京都,应答皇帝对边防事务的咨询,玄宗皇帝认为他有才能。与吐蕃一道进攻勃律,勃律乞求归降。李林甫右丞相刚兼陇西节度使,所以任命希望为鄯州都督,执掌留后。驿使传令,希望越过陇州,打败了乌莽的军队,斩了一千多颗首级,进兵攻占新城,整顿军队班师回来。提拔为鸿胪卿。这时设置镇西军,希望带领军队部署在边塞下,吐蕃害怕,送来求和书信。

希望答复说“:接受求和不是我当臣子能专断的。”吐蕃全军争夺檀泉,希望军打了大小几十仗,俘虏了他们的大首领,进军至莫门,烧毁敌军屯积的粮草,摧毁城堡后回军。朝廷给他的两儿子封了官。

当时战争经常发生,府库钱粮空虚,希望在那里经营几年,钱粮草料细丝织布富足有余。宦官牛仙童巡视边塞,有人劝希望巴结他,讨他欢心。希望回答说:“用行贿保官位,我不忍做。”仙童回朝报告皇帝说希望不称职,降职为恒州刺史,调到西河郡。后来仙童收诸将领金银贿赂事泄露,判了死罪,给仙童金银行贿的人都判了罪。希望爱好重视文学,如崔颢等在当时很著名的一些人文学家都汇集在他的门下。

杜佑因是功臣之子任命为济南参军事、剡县县丞。曾经拜访润州刺史韦元甫,元甫把他看作是老朋友的儿子来接待他,没有用常礼厚待他。有一天,元甫有一疑难案件不能决断,就考一考杜佑杜佑替他辨别真伪抓住关键,判断得没有不全面的。元甫认为他是奇才,安排他任司法参军。元甫后调任浙西、淮南节度使,都上表章举荐杜佑,安排在他的幕府任职。杜佑入朝任工部郎中,充任江淮青苗使,两次升为容管经略使。杨炎任宰相时,先后任金部郎中、水陆转运使,改任度支兼和籴使。当时军队的粮饷靠漕运,杜佑能全权决断。以户部侍郎的官衔兼度支。建中初年,河朔的军队长期作战,百姓穷困,赋税无法征收。

杜佑认为挽救疲敝穷困的方法没有比得上节约财政支出的,节约财政支出就要裁减官员。于是上奏章给皇帝说:“汉光武帝建武年间,撤除了四百个县,官吏一概十人中选一人;三国时魏国太和年间分别派出使者减少官员,正始年间合并郡县;东晋孝武帝太元年间裁减了七百名官员;隋朝文帝开皇年间废除了五百个郡;本朝贞观初年裁减宫女、妃嫔、太监六百人。设立官员的根本目的,是治理百姓,所以古代都按人口设置官吏,不肯虚设。自汉朝到唐朝,因为战争国家财政困难原因而裁减官员,的确是挽救疲敝穷困的最合适的办法。古代帝舜时,只有皋陶一人做狱官,现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是两个皋陶;只有垂一人做工官,现在工部尚书、将作监相当于两个垂;只有契一人任司徒,现在有司徒、户部尚书相当于两个契;只有伯夷一人任礼官,现在礼部尚书、礼仪使相当于两个伯夷;只有伯益一人任治理山川河流的官,现在虞部郎中、都水使者,相当于两个伯益。周穆王时只伯礒一人任太仆,现在太仆卿、驾部郎中、尚辇奉御、闲厩使,相当于四个伯礒。古代天子有六军,汉朝设置前后左右四员将军,现在十二卫、神策八军、共设置了六十员将军,原有的官职没有废除,新的官职一天天增多,况且汉朝设置别驾的官职,是跟随刺史巡察的,像现在观察使有副职一样。

参军是在府衙参谋军事的,像今天节度使府的判官一样。官名职务只是名称变化而不同罢了,哪是实际有那么多官职呢?的确应当斟酌繁省。想达到天下太平者必须首先正名。神龙年间,设置官职的法规被败坏了,有关衙门大规模召集人才做候补官,既没有缺员,又设置一千名员外官,从这以后成为常例。在开元、天宝年间,天下没有祸乱,在编户口九百多万,国家贮藏钱财的仓库都装满了,即使有浪费,也不会出大毛病。现在百姓穷困贫弱,天下户口只一百三十万,陛下命令使者复查,只得三百万户,只天宝年间的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五分之二是浮寄户。出赋税的户数减少了,但领取俸禄的官员人数仍旧那么多,怎么能不改革呢?

“议事官员认为天下还有跋扈不服从朝廷的,一裁撤官吏,被罢免的官吏都去投靠他。这是按常情说的,像不是最高明的建议。况且有才艺的人荐用,没有才德的人哪担心他逃离呢?更何况顾及亲戚家产!建武年间公孙述、隗嚣没有消灭,太和、正始、太元时期吴国、蜀国鼎立,开皇年间陈国还割据江南,都招揽有才智的人才,还担心人才流失去资助了敌方。现在田悦一类人刑罚繁多、横征暴敛,只抚恤军人,待读书人像奴隶,本来没有像范睢帮助秦国建立功业、贾季帮助狄国强盛之类的忧虑。如果因为陋习沿袭已久不能立即改革,但应该暂且减裁别驾、参军、司马等官职,州县编制定额内的官吏,粗略计户设置尉。应当在裁减之列的,如果有才德,由当地长官报告朝廷,如果所报不实,推荐的人应当惩罚裁撤。不被人推荐的,随便安置,也有什么害处呢?像魏设置柱国的勋官,当时封给老年德高望重有大功的人,显贵宠爱第一,周、隋时期已给封了很多,国家作为功勋的等级,只封给三十顷田地。又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也是官名,因为它太多,转作阶官等级,随时势订立条规,遇有毛病就改变,为什么要因循守旧怕改革呢?”

奏章送入,没有察看。

卢杞执掌国政,讨厌他,调出京都到苏州任刺史。前一任的刺史因母亲死了服丧离任,杜佑的母亲健在,辞官不赴任,改任饶州刺史。不久升任岭南节度使。杜佑为他们修四通八达的大路,疏散街市住宅区的房屋,用来平息火灾。

朱涯、黎州的百姓三个朝代守住险要不归附朝廷,杜佑征讨平定了这两个地方。

召回朝封为尚书右丞。不久,出京任淮南节度使,因为母亲死服丧要求离任,皇帝下诏书不批准。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病故,军队发生骚乱,要立他的儿子张忄音做节度使,向朝廷请示,皇帝没有批准,因此命令杜佑任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泗节度使征讨平定骚乱。杜佑准备战船,派部下将领孟准渡过淮河攻击徐州,没有打胜,领兵退回。杜佑对于领兵打仗应付战场的变化没有长处,因此固守边界不敢进攻。因此朝廷任命张忄音为徐州节度使,分濠、泗两州隶属于淮南节度使。当初,杜佑开挖雷陂用来扩大灌溉面积,开垦海边荒弃的土地为良田,积藏的米达到五十万斛,排列三十座兵营,兵马整齐,四邻都怕他。但姑息放纵部下官吏,所以南宫亻尊、李亚、郑元均到了争夺权力扰乱政局的地步,皇帝替杜佑罢免了他们的官职。

贞元十九年(803),杜佑被任为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皇帝病故,朝廷命令他代理冢宰。升任检校司徒,兼度支盐铁使。当时王叔文任副度支盐铁使,杜佑又因为王叔文是宰相,自己就不亲自处理本职事务,王叔文就专擅了度支盐铁使的权力。后来王叔文因母亲病亡守丧回家,杜佑才有所察觉,郎中陈谏说须请示王叔文杜佑说:“正使不能决断处理吗?”于是把陈谏调出任河中郡少尹。王叔文想废除太子,希望杜佑帮忙,杜佑没有答应,因此阴谋赶走他,还没有决定王叔文就失败了。杜佑又荐李巽作为自己的副职。宪宗守丧,杜佑又代理冢宰,把度支盐铁使全部让给李巽。当初,度支府节约费用,安排许多官吏临时代替各衙门的工作,繁杂没有条理,杜佑把营造修缮的事务交还匠作监,木炭事务归还司农卿,煮丝染色归还少府,职务简明。第二年,任为司徒、封为岐国公。

党项暗中联络吐蕃发动战乱,诸将领求取战功,请求征讨他们,杜佑认为没有优秀的守边防的臣子,他们有借口叛乱,就上奏疏说:古代周宣王中兴,猃狁发动战争,周宣王追击到太原,到边境就停止了,不想因为战争使国家疲敝,触怒疏远夷族。

秦朝仗恃兵力强大,向北抗击匈奴,向西赶走羌族各部落,结下仇怨的根本原因,实在是用流放的罪人守边。圣王治理天下,只想安定百姓,西部到沙漠,东部近大海,在北方与南方,只存声威和教化,哪能使国内疲弱和屈服外族呢?古代冯奉世假传皇帝命令杀了莎车王,把首级送到京城,宣帝讨论,准备给他赐爵位,封土地,只有肖望之一人说假传皇帝命令违犯法规,虽然有功不能效法,怕后来出使的人替国家在夷族狄族挑起事端。

等突厥默啜侵犯内地,开元初年,郝灵亻全捉住他杀了,自认为功劳第一,宋瞡担心守边塞的臣子因此求取功劳,只封给郝灵亻全郎将罢了,由于这时到开元盛世,不再讨论边境事务,大唐就安宁了。

这成功和失败的鉴戒离现在并不远。

党项是小藩国,与大唐的居民混杂居住,有时边塞的将领以掠夺他们的良马妻子儿女为利,征收苛捐杂税,强征徭役,就导致他们叛逃,与北方的狄族和西部的吐蕃相互勾结侵犯边塞。传说“:远方的人不服,就推广文德让他来归附。”

管仲说“:国家不要派勇猛的人守边境。”

这的确是圣哲见到细微的事物而知道事物的实质和发展趋势的谋略呀。现在戎族正强大,边防不充实,的确应该谨慎地选择优秀将领,使边塞坚固安定。禁绝诛杀求功,向对方显示诚心和信用,来侵犯就惩罚,离去就谨慎地防卫。对他们应当用友好的态度笼络,去掉他们的奸谋。何必屡次发动军队作战,坐取劳累和浪费钱粮呢?

皇帝赞赏并采纳了他的意见。

过了一年多,请求退休,皇帝不批准,命令他只需三五天到中书省去一次,主持平章政事。杜佑每次进见皇帝,皇帝都很尊敬他,以礼相待,称他的官职而不叫他的名字。后来几年,坚决请求退休回乡,皇帝不得已,同意了,仍封为光禄大夫,在太子太保的官职上退休。让他在每月十五日、三十日会朝,派宦官赐给厚礼。元和七年(812),病故,享年七十八岁,赠册追封为太傅,谥号“安简”。

杜佑天性酷爱读书,即使显贵了也读书到深夜。这以前,刘秩摘取百家,求取周朝六官法,写《政典》五十三篇,房..称赞他才学超过了刘向杜佑认为他不全面,因而补充他的缺漏,增加新的礼制,写了二百篇,自己给这著作命名为《通典》,上奏皇帝,皇帝下诏书大加赞美,儒家学者佩服这书语言简洁,内容丰富。

杜佑为人平易近人谦逊和顺,与事物不相违背,人们都尊敬爱戴他,比汉朝的胡广,但精练通畅文采比不上。在朱坡樊川,修治了很多亭台楼阁和草木,凿山引了一股泉水,与宾客在此饮酒奏乐。

后辈都每天早晨向他请安,显贵昌盛是当时第一。天性在吏职方面精通,治理政事不明察,多次主管赋税,视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增加或减少赋税数目。议事官员称赞杜佑治理政务的成绩无缺陷。

只是晚年用妾做夫人,对他的名望有所影响。

他的儿子叫杜式方。

杜式方的儿名叫悰,字永裕,因为是功臣之后经三次提拔任太子司议郎。权德舆任宰相,他的女婿、翰林学士独孤郁因为嫌名犯忌自己主动禀报皇帝。宪宗看见独孤郁文雅,感叹地说:“德舆竟有这样好女婿!”当时岐阳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按照老法规,大多选择亲戚将相家的男子做女婿。皇帝命令宰相李吉甫挑选大臣的儿子,都推辞有毛病,不能入选,只有杜悰入选了,在麟德殿召见。婚礼后,任杜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太和初年,由沣州刺史召回京城任京兆尹,升为凤翔忠武节度使。回朝任工部尚书,兼任度支。碰到公主逝世,杜悰长时间不上朝谢恩。文宗皇帝责怪他。户部侍郎李珏说“:按规定驸马都尉要替公主穿斩衰的丧服三年,所以杜悰不能上朝谢恩。”皇帝一下子明白过来,才命令杜悰持杖守一年丧,写在法令里。

会昌初年,杜悰任淮南节度使,武宗皇帝命令扬州监军选取十七名教坊的歌舞女伎进献宫中。监军请杜悰一起选取,又想察看挑选清白人家的美女,杜悰说“:我没有奉皇帝命令就参与这件事,是犯罪。”监军发怒,上表章向皇帝打小报告。皇帝认为杜悰有大臣的风度,就下令停止进献歌舞女伎,并有依靠杜悰当宰相的打算。过了一年,召回朝任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兼任度支。刘稹叛乱平定后,升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不久罢去本官,调出京城任剑南东川节度使,调西川节度使,又任淮南节度使。当时正发旱灾,道路上满是逃荒的人,百姓到了滤取河渠里漕运散落的米充饥的地步,百姓还把它叫作“圣米”。池塘沼泽里的菱角香蒲草被百姓吃完了,杜悰却上表朝廷说年成好,很吉利。监狱里囚犯累计几百上千人,杜悰却荒淫沉湎饮酒享乐不处理政事,被罢免了淮南节度使职务,兼任太子太傅,在东都设立分衙门。过了一年,起用为东都留守,又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召回朝任右仆射,兼任度支,升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当初,在宣宗朝,夔王以下五个王住在大明宫内院,但郓王住十六间屋。皇帝病危,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等人根据皇帝遗诏立夔王当皇帝,但左军中尉王宗实等人进宫殿里,认为归长等人是假传皇帝遗诏,于是迎接郓王立为皇帝,这就是懿宗。过了好久,派枢密使杨庆到中书省,只对杜悰拱手行礼,其他宰相毕诚、杜审权、蒋伸不敢进见,于是把宦官写的请太子代掌国政奏章交给杜悰,并且命令杜悰弹劾没有在奏章上签名的大臣治罪,杜悰立即封牢奏章交给使者回复命令,对杨庆说:“皇帝即位不久,您们掌权,以自己的爱憎杀大臣,您们的灾祸不用多少日子就会来到了。”杨庆沮丧的离去,皇帝的怒气也消了,大臣于是都安下心来。不久,册封为司徒,封为..国公,以检校司徒任凤翔、荆南节度使,加兼太傅。碰到黔南观察使秦匡谋征讨蛮族打了败仗,奔逃到杜悰处,杜悰把他关押起来,弹劾他不能殉节而死,朝廷命令处死他。杜悰没有想到他会获死罪,因惊愕得病死去,享年八十岁,追封为太师。下葬的那天,皇帝命宰相百官去奠祭。

杜悰对大道理常常有一致看法,但才能不全用。虽然在朝任宰相、出朝当将帅,但自己会享乐,不曾向朝廷推荐选拔隐居的贤才,败坏了杜佑纯朴洁白的遗风,所以当时号称“秃角犀”。

他的儿子叫裔休,懿宗时历任翰林学士、给事中。犯罪降职任端州司马。

裔休的弟弟叫孺休,字休之。经多次提拔官至给事中。大顺初年,钱..派弟弟钱钅求统帅士兵到苏州进攻徐约,打败他,派海昌都将沈粲代理刺史,但昭宗又命孺休任刺史,任沈粲为制置指挥使。钱..不高兴,秘密地派沈粲杀害孺休。当初孺休被攻击,说:“不要杀我,我会给你金子。”沈粲说:“杀了你,金子还会跑了?”与哥哥述休同时被杀死。

杜悰的弟弟叫杜慆。

杜慆,咸通年间任泗州刺史。恰逢庞勋反叛,围攻泗州城。一位不在朝做官的士人辛谠自广陵来见杜慆,劝他送家属出城,只自己留下守城。杜慆说:“我送家里一百口人出城求生,军心就动摇了,不如同将士同生共死。”将士们听了都感动得哭了。杜慆听到危难将到来,加高加固城墙,挖深护城河,察看作战器械,无微不至。

叛军将领李圆轻视杜慆,命令百名勇士骑马冲入城里欲封府库,杜慆用美言厚礼迎接慰劳他们。叛军不担心杜慆谋算他们。第二天,埋伏三百名穿铠甲的士兵,在..场设宴招待叛军,伏兵全部消灭了他们。李圆发怒,逼近城墙作战。

杜慆杀死叛军几百人。李圆退守城西的营垒。庞勋听到战况,增加李圆的兵力,并且把书射进城中逼迫杜慆投降。正巧天黑,杜慆击鼓登城大呼,李圆锐气丧失,跑回徐州。不久,叛军焚毁淮口,昼夜攻打不停,辛谠于是向这一带的守将郭厚本请求救援,叛军解围退去。浙西节度使杜审权派遣将领带一千士兵支援,反而被李圆包围,全军都战死了。杜慆派人秘密走小路跑向京城求救,皇帝命令戴可师率领沙陀、吐浑兵二万人征讨庞勋。淮南节度使令狐..派牙将李湘驻扎淮口,与郭厚本会合,被李圆打败了,李湘等人战死,因此救兵断绝。叛军用铁锁链拦断淮河,搭梯向城上冲锋登城。城中粮食完了,煮稀粥充饥。懿宗派使者加封杜慆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勉励他坚守城池。庞勋派李圆进城见杜慆,约他投降,杜慆愤怒地杀死了李圆。

庞勋又送信招降,杜慆回信说安禄山、朱氵此等人最终彻底灭亡了,用这暗计来使他的党羽胆寒丧失信心。庞勋屡次攻城不能得手,招讨使马举率领援兵到了,庞勋解围退走。

叛军围城共十个月,杜慆抚慰士兵,士兵都殊死奋战,又加上辛谠冲出冲进重围,联络集合援军,终于保全了整个州城,当时都赞扬他们难能可贵。叛贼平定了,杜慆升任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病故。

杜牧字牧之,很会写文章。考中进士,又选中贤良方正能言极谏科。沈传师上表举荐他任江西团练府巡官,又任牛僧孺淮南节度府掌书记。提拔为监察御史,写信称病在东都设立分衙门。因弟弟杜耾病重辞官职。又任宣州团练判官,封为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当时,刘从谏守卫泽潞,何进滔占据魏博,很是骄横,不遵守国家法律。杜牧追溯长庆年间以来的历史,认为责任在于朝廷处置没有谋略,又失去崤山以东地区。封疆大吏和强大藩镇,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不能私自世袭,朝廷不能轻率任命。这都是国家大计,遗憾的是杜牧不当权,没有资格谈国家大计,实在有罪,所以写《罪言》,内容是:百姓被战祸害苦了。战乱起源于崤山以东,泛滥到全国。不取得崤山以东,武器不能放下。崤山以东地区,大禹划分天下为九个州时叫冀州,舜因为禹划得太大,又从冀州分出幽州和并州。估量它的自然条件和资源,让它与河南相等,一般还要强十分之一二。所以它的人民沉雄勇猛,多才体壮,重许诺守信用,能吃苦耐劳。魏、晋以降,工匠织机精巧多杂,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习俗越变越坏,人的素质越来越差。只有崤山以东地区督促种植五谷。以尚武为本,他方不能动摇而保持自己的本色。出产健壮的马匹,即使是下等的马也能一天跑二百里路,所以这里的士兵可以抵挡天下士兵的进攻。冀州凭借这些有利条件依仗强大遵守朝廷法律,希冀它一定衰败,但破败了又希冀它强大。并州,是说力量足以吞并。幽州,是说它幽深阴森惨烈,弥漫杀气。圣人因此给它们命名。

黄帝时代蚩尤凭借它发动战争,自此以后,帝王大多占据这个地区。周朝衰落,齐国称霸,不可一世,晋国强大,经常奴役诸侯。到秦国集中精锐军队对付三晋,经过六代人的征战才占领韩国,因此折断了天下的脊梁;又攻占赵国,趁势扫平其他诸侯国。韩信连结齐国占有它,所以蒯通明了,汉、楚之争谁胜谁败关键是韩信站在谁一边。东汉光武帝刘秀在上谷起义兵,在高阝成就帝业。魏武帝曹操官渡之战获胜,三分天下占有二分,晋朝发生内乱,胡人侵占河北,以南朝宋武帝刘裕号称英雄,进兵四川,夺得关中,攻占河南全部土地,占有天下十分之八的土地,但没有一兵一卒渡过黄河图谋消灭河北的胡人政权。到高齐荒淫放荡,宇文氏取代他,隋文帝依仗它消灭了江南陈朝,五百年间,天下才统一为一家。隋文帝不能匹敌宋武帝,是刘宋没有攻占崤山以东,隋朝占有崤山以东,所以隋朝成就了帝业,刘宋只能建霸业。

从这来说,崤山以东,帝王不占有它就不能成就帝业,霸主不占有它就不能成为霸主,奸诈的野心家占有它,足以招致天下不得安宁。

天宝末年,河北安禄山叛乱,出入成皋、函谷关、潼关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率军五十万,不能越过邺城。从那以后,一百多座城,朝廷用尽天下的力量,也没有攻占到尺寸土地。

人们视它们是像回鹘、吐蕃一样的藩国,按理不能图谋攻占。国家因而挖河、修固屏障防守,阻断交通要冲。齐、鲁等地、梁、蔡等州也中其流毒,因而也作乱成为叛贼。以河北为后盾向河南扩展,河南又巩固了河北,互相勾结,互相呼应,横行无忌,没有五年间不打仗的。百姓日益困乏,四方夷族一天天猖獗,天子因此逃亡陕州、逃亡汉中,惊惶焦虑七十多年,气运遭逢孝武,穿旧衣服,每天吃一次肉,不游猎不奏乐,从地位低微的人中选拔将相,共十三年,才能攻取河南、山西的全部土地,实行改革,欺诈之徒不能敌。只有崤山以东不归服朝廷,也曾两次进攻,都没有取得胜利。难道是上天不让百姓过安泰日子吗?难道是人主观上奋斗不够吗?为什么这样的艰难啊?

现在天子圣明,超过了古代,立志使国家达到太平安定。如果想全国百姓无难无灾,那关键是解除战祸。但不收复崤山以东地区,战祸就不能解除。现在上策没有比得上使自己一方太平强盛的。为什么呢?在贞元年间,崤山以东有燕、赵、魏三地叛乱,河南有齐、蔡二地叛乱,梁、徐、陈、汝、白马津、盟津、襄、邓、安、黄、寿春都派重兵防守,十多处的兵力才足以保护自己的治所,实在是不能留下一人派其他用场,就使我方势力减弱了,经常看着那些叛乱的家伙而奈何他们不得。借这个时机,蜀也反叛,吴也反叛,其他没有反叛的,有时服从朝廷,有时归附叛贼,不能保住信义。从元和初年到现在二十九年间,平定了蜀,收复了吴,收复了蔡,收复了齐,收复了郡县二百多座城,没有收复的,只崤山以东一百多座城了。土地人口,钱粮物资,铠甲武器,比较往年难道不是绰绰有余吗?

这又足以使自己认为自己太平强盛起来了。但是,法令制度等级规章,果真能使自安自强吗?搜选提拔贤才,贬斥奸恶的小人,果真能合乎自安自强的要求吗?

防卫边塞、守卫重镇、武器车辆马匹,果真达到了自安自强的需求吗?百姓土地、粮草布帛、财物赋税,果真达到了自安自强的条件了吗?如果不能实现自己方面的安定和强大,这实际上是助长叛贼作乱。河北土地方圆三千里,叛乱已扎根七十年,天下又有暗中支持它的人,那怎么能马上就收复呢?所以说上策不如朝廷自安自强,中策没有比攻取魏州好。魏州对于崤山以东地区最为重要,对河南也最为重要。魏州在崤山以东,因为它是赵州的屏障。朝廷既不能超过魏州去攻取赵州,更不能超过赵州去攻取燕地。这就是燕赵常常依重魏州的原因,魏州常掌握着燕赵的命运。所以魏州在崤山以东的战略地位最为重要。黎阳距离白马津三十里,新乡距盟津一百五十里,城垒相望,早晨出发晚上交战,白马津、盟津只要叛军攻破一个,就能在几天内,冲进成皋。所以魏州对河南来说也是战略要地。元和年间,发动天下的士兵,扫平齐蔡一带叛乱,一下子五年没有崤山以东的骚扰,是因为收复了魏州。昔日平定沧州,一下子三年没有崤山以东的威胁,也是因为能攻占了魏州。

长庆初年,朝廷平定赵州,一天之内,五路诸侯大军溃败四散,因为失去了魏州;昔日平定赵州,像长庆初年一样失败了,也是因为失去了魏州。所以魏州是崤山以东、河南的关键所在,不是因为魏州强大,而是地理位置使它这样重要呀。所以说攻取魏州是中策。最下策是轻率作战。不考虑地理环境,不分析攻守态势就是轻率作战。兵多粮足,迫使百姓打仗,防守就有利;兵少粮缺,百姓不用强迫自愿作战,进攻就有利。所以我方常因进攻而失败,敌方常被防守困扰。崤山以东的叛乱延续将近五个朝代了,后世的百姓所见的行动,所听到的语言,没有不是叛军一方的,认为事情理当如此,沉迷已入骨髓了。没有人认为这是错的。以至于有被围攻形势危急粮食吃尽而吃死人肉还坚持作战的。这已经成为习俗了,哪能与他们打一两仗就可决定胜负呢?十多年来,曾三次发动收复赵州的战役,都是在赵州粮尽快要攻下时前功尽弃。郗士良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杜叔良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李听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所以不考虑地理环境,不分析攻守态势,轻率作战,是最下策。

连续提拔为左补阙、史馆修撰,改任膳部员外郎。宰相李德裕,认为他是奇才。会昌年间,黠戛斯打败回鹘军,回鹘族部落溃退进大沙漠南部。杜牧劝说李德裕不如趁机攻取,认为:“两汉进攻匈奴,常在秋冬两季,当时匈奴军强弓胶牢可用,母马没怀胎哺乳,与它交战,所以败多胜少。现在如果在盛夏征调幽州并州的精锐骑兵和酒泉的士兵,出其不意,可一举全歼!”李德裕认为这策略很好。

碰到刘稹拒不执行朝廷进军的命令,皇帝命令各节度使率兵征讨他,杜牧又送信给李德裕,认为“河阳西北离天井关一百多里,用一万兵修筑堡垒、截断路口,坚守壁垒不与他们交战。成德军与昭义军是仇敌,王元逵想报仇雪恨自然会奋勇作战,但不能长驱直入攻上党,他攻击的对象一定会在西面。现在如果用忠武军、武宁军加上青州五千精兵,宣州、润州二千弓弩手,顺绛州进兵,不要几个月,一定会捣毁叛贼刘稹的巢穴。昭义军的粮草,全部仰仗崤函以东供给,节度使平常时日率军留在邢州就食,山西的兵力少,可以乘虚攻取,所以兵贵神速,没有看到使用巧谋秘计能长久不被知道的”。不久昭义镇的泽州、潞州平定,大致是按杜牧的策略用兵的。历任黄州、池州、睦州刺史,回朝任司勋员外郎,常兼史馆的职务。改任吏部员外郎,又请求任湖州刺史。过了一年,回朝任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升任中书舍人。

杜牧性格刚直,有奇特的气节,不拘小节,敢议论国家大计方针,剖析利害关系特别切中要害。年轻时与李甘、李中敏、宋..交情好。他博古通今,善于分析历史上兴衰的经验教训,李甘等人比不上他。杜牧也很粗直,当时没有谁帮助他。堂兄杜..出将入相,但杜牧一直官运不亨通,仕途不顺利,不能振作自己,心里很郁郁不平,逝世时年仅五十岁。

当初杜牧梦中有人告诉他说“:你名字应该叫华。”又梦中写道“皎皎白驹”四字,又写道:“过隙也。”不久,蒸饭时饭甑破裂,杜牧说:“不吉祥。”因此自己写了墓志,把自己写的文章全部烧了。

杜牧在诗歌方面的特点是情致豪迈,当时人们号称为“小杜”,以与杜甫区别。

杜耾字胜之,年幼眼睛生病,母亲禁止他读书。选中进士。礼部侍郎贾饣束对人说“:得到杜耾足以抵得上几百人。”任命为秘书省正字。李德裕报告皇帝任命为浙西节度府的幕僚。李德裕显贵势盛,宾客没有人敢违背他,只有杜耾多次劝说他,纠正他的错误。李德裕流放袁州时,叹息说:“门下爱护我的人都像杜耾,我没有今日之败。”大和末年,召回朝任咸阳尉,在史馆值班。常对人说:“李训、郑注必然失败。”还没有回到京城,听到叛乱兴起,立即托病辞官回家。杜耾也擅长写文章,与杜牧不相上下。竟然因眼睛失明病故。

单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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