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陈仲文,他自取的名号为“藏一诗,原来是取自苏轼的诗“万人如海一身藏诗,所以自度了“夷则商、犯无射诗调以赠他。
他一生漂泊羁旅在外,所穿黑貂裘败毁,黄金百斤用尽,但却像庄周梦蝶一样怡然自得。带琴携书赴京城,却不寻觅仕途,只在京城中闲看人世的繁扰与官场仕途的升沉。人海花场,热闹非凡;他则如春风孤燕,飘流田陌,独栖孤巢。
往往微吟浅唱都要藏着,怕遮盖了他人的诗声。每日都懒得用镜照看自己,只在小楼内独倚栏杆。他人金屋藏娇,无限乐事;他则小楼独倚,淡泊自处。其实他藏身处离人海花场的京城临安太近,却不如远离京城的长江大山之处。
注释
玉京谣:词牌名,吴文英自度曲。《钦定词谱》仅此一体。双调九十七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九句五仄韵。
陈仲文:即陈郁,字仲文,号藏一。
蝶梦:即庄周梦蝶事。
琴书:指琴与书籍。
桃李:借桃李盛开喻人世的繁扰与仕途的升沉。长安:代指南宋京城。
客燕:客居的燕子,春来秋去。
香泥:杂有落花的泥土。九陌:本指古代长安的九条街道。后泛指都城的大道。
文梁:有彩饰的屋梁。孤垒:指燕巢。
翳(yì):遮盖。此字按词谱为下句首。
慵(yōng):懒。
金屋:用汉武帝金屋藏娇典。“纵诗另本为“从诗。
孤山:指西湖孤山。
泚(cǐ):鲜明貌。
翠微:指山峦。
此词为赠友词,既对对方孤寂飘流的生活深表同情,又对其清高超俗之人格极尽赞美。
发端一韵,写友人陈郁处境与心境。“万里无家诗化用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诗句,言其羁旅在外,无以为家。“岁晚貂裘敝诗化用苏秦游说秦王失意事。《战国策·秦策一》苏秦说秦王十上其书而未纳,其所穿黑貂裘败毁,黄金百斤用尽。言陈氏岁末穷困潦倒之状。但词一开章却先道:“蝶梦迷清晓诗,化用《庄子·齐物论》: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欣欣然飞舞,遨游各处;突醒后不知自己就是庄周,疑是庄周化为蝴蝶,又疑是蝴蝶化为庄周。用此典取其栩栩然悠游自得之意,讲陈生虽然羁旅在外,穷困潦倒,然却怡然自得。从而勾出了陈生潇洒豁达的人生态度。
“载取琴书诗一韵,化用王逸《九思·伤时》:“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诗意,言陈生带琴携书赴京城颇以适志消忧从容为乐。“取诗语助词,无义。“长安诗本是寻觅仕途之处,代指临安,词中却道:“闲看桃李诗,在京城中闲看人世的繁扰与官场仕途的升沉起伏,一副置身世外之状和盘托出。
“烂绣锦诗一韵,言陈生在京都茫茫人海中以求藏一身。“烂绣锦诗形容人海如锦绣灿烂的“花场诗,“任客燕诗一句,比喻陈生如客居之燕子,任凭它冬去春来漂泊无着。“飘零谁计诗四字,反挑出“藏诗字。
“春风里诗二韵将燕子在春风里,花海中,雕梁上孤垒燕巢来比喻陈生的孑然一身,扣住词前小序“万人如海一身藏诗来。“九陌诗本指京城大街,此代指京城。
过片不变,继写陈生的“藏一诗。“微吟怕有诗声翳诗二韵,写陈生微吟浅唱怕遮盖了他人的诗声,继续写一“藏诗字。“镜慵看诗一句,言懒得用镜照看自己,只在小楼内独倚栏杆。此用一“独倚诗的形象,“微吟诗的声音,“慵看诗的心态,勾出陈生的“一身藏诗。
“金屋千娇诗一韵,继“人海花场诗展开,尘世间有金屋万栋的豪富,千娇百媚的美人,鸳鸯暖秋被的馨。此从对面入手极力渲染“人海花场诗之“烂绣锦诗,用以反“客燕飘零谁计诗反映“一身藏诗。
“蕙怅移诗一韵,写陈生藏身之处,乃是临安的孤山(位西湖)。这里虽是烟雨凄迷,没有“绣锦诗灿烂,没有“花场诗金屋,但可独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林逋《山园小梅》),有清浅之水,月下之梅影,那也是赏心悦目的了。“清泚诗指水的清浅明洁。以“蕙诗修饰“怅诗喻陈生所居之芳洁,前面著一“移诗字,可知其已移住孤山,并非虚写。以“孤山诗反衬金屋诗。以“蕙帐诗反衬“秋被诗言其高洁脱俗。
最后以“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诗的景语作结,言“烟雨孤山诗虽是“一身藏之处,然最终离“人海花场诗的京城临安(杭州)太近,不如到远离京城的“翠微流水诗(长江大山)藏身为妙。
此词构思奇妙,结构严谨,丝丝入扣,围绕友人“一身藏诗的避世而层层展开。前韵写其羁旅潦倒,但欣然自得;二韵言其以琴、书自愉,在京城闲看尘世纷扰;此两韵从正面入手。三韵言人海锦绣,以对比友人如飘零客燕,四韵用燕在九陌独垒孤巢,喻陈生之“一身藏诗既对比又比喻。五韵,正面写其独处微吟之藏身;六韵,从对面入手,渲染京城锦绣灿烂,暗写陈生之“藏诗。七韵正面写陈生在孤山对月赏梅之藏身。八韵,言“孤山诗近“人海诗,劝其不如远去以藏身。
全词用典频繁而创新意。如“蝶梦诗用庄子梦蝶典,取其翩翩然自得之意。“万里无家诗用杜甫《登高》典,取其“常作客诗意。“貂裘敝诗用苏秦说秦王失意典,用穷困潦倒意。“琴书诗用王逸《九思·伤时》典,用从容自慰意。“客诗用周邦彦《满庭芳》:“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诗用飘流意。“金屋千娇诗用“金屋藏娇诗典,将“金屋诗引申为富贵,将“千娇诗引申为众多贵族美女。“对影、落梅清泚诗化用林逋《山园梅》“疏影横斜水清浅诗句,勾出明月下,清溪旁,梅花疏影的意境。总之梦窗之“善于炼字面诗(张炎语)是极其突出的。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吴氏。《宋史》无传。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于苏、杭、越三地居留最久。并以苏州为中心,北上到过淮安、镇江,苏杭道中又历经吴江垂虹亭、无锡惠山,及茹霅二溪。游踪所至,每有题咏。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后“困踬以死”。
有《梦窗词集》一部,存词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与一卷本。其词作数量丰沃,风格雅致,多酬答、伤时与忆悼之作,号“词中李商隐”。而后世品评却甚有争论。